第十二章

從來不發燒的人,一旦發燒往往來勢洶洶。

秋夏的燒更是如此。

異常的高熱!不用體溫計都能摸出來的高溫!宮肆伸手探過去的時候幾乎都懷疑那溫度可以灼傷自己的手!

失態緊急,宮肆不惜把冬春都叫起來了,他們先采用的是物理降溫的方法,家裏沒有凍冰塊的習慣,然而好在這裏是冷水鎮,最不缺的就是冷水,宮肆要冬春看著哥哥,自己則去取了兩盆水,擰出來一塊毛巾放在秋夏的額頭上,宮肆叮囑冬春時時盯著這塊毛巾的溫度。

“稍微不涼了就給你二哥擰塊新的,聽到沒?”

冬春連忙大力點頭。

然後宮肆自己就擰了另外一塊毛巾,脫下秋夏的衣服給他擦拭身體。

一開始他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程度,畢竟他們兄弟從小到大真的沒有生過什麽病,他以為物理降溫至少能把秋夏的體溫控製住,不過很快他就不這麽認為了——

秋夏的體溫居然持續上升了!

“大哥,二哥是不是要烤糊啦?”手上換毛巾的速度漸漸跟不上毛巾變熱的速度,冬春哭了。

不過他哭歸哭,手上仍然在用力擰毛巾,這小子是練體育的,力氣很大,毛巾都被他擰破了,除此之外,他的手也凍得通紅了。

宮肆心裏湧出一陣不忍,不過眼下不是他心疼冬春的時候。

“你再堅持一下,我去打電話叫救護車。”眼瞅著這已經不是他們可以在家緩解的問題了,宮肆立刻去找手機。

手機確實很快通了沒錯,可是救護車表示一時過不來!

“抱歉,我們這邊隻有一輛救護車,剛剛深潭鎮有老人腦梗派過去了,等它回來再過去您那邊大概要三個小時……”

秋夏絕對等不了三個小時!

宮肆放下了手機,腦中一片混亂,然而他在努力想到底要怎麽辦。

他家是沒有車的,就算有他也不會開,他還沒到可以拿駕照的年紀,最近的鄰居家大概要3公裏,而且也沒有車子,誰家有車子……能找誰家求助呢……

運轉到極致,宮肆的大腦一片空白。

偏偏這個時候阿吉又哭了。

“溪流這個烏鴉嘴!”宮肆隨口罵了一句,推門去隔壁抱阿吉的功夫,他忽然站住了。

將手機重新拿起來,他撥通了溪流的電話。

“你說你家有車對不對?”電話被接起的瞬間,宮肆立刻張口道。

“啊?啊。”短暫的迷糊後,溪流應了一聲。

“幫我個忙。”

“開你家的車過來,來我家,秋夏生病了,高燒,需要立刻送醫院,叫不到救護車。”一句話把自己的狀況說出來,宮肆等著溪流的回答。

“半小時內到。”

溪流的回答非常簡潔。

然而就是這句話,宮肆一直緊繃的心終於鬆了鬆。

走到隔壁把阿吉抱起來安撫了一下,宮肆立刻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間,看到冬春通紅的雙手,他對冬春道:

“我們還得再堅持半小時,溪流一會兒過來。”

“好。”

冬春用力點了點頭。

***

溪流在二十五分鍾之後到達,比他說得還提前了五分鍾。

他過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睡衣,睡衣外麵是一件傳統襖袍,早在到達前五分鍾他就電話通知宮肆了,宮肆已經將阿吉用背帶背在自己的背上,又把能想到的需要的東西裝了一個袋子,然後就在家中等著溪流過來了。

溪流是自己推門進來的,不是他一個人,還有倆人,總覺得那倆人看起來不像是溪流的家長,宮肆沒敢冒昧打招呼,不過多虧了那兩個人,他們和溪流還有宮肆四個人,一個人抓一個床單角,四個大男人把**的秋夏穩穩抬了起來,然後直接送到車上了。

然後就是一路暢通的送醫過程。

再次回到了下午剛剛離開的曬穀場鎮中心,溪流路上已經打過電話了,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有一名醫生和兩名護士帶著擔架等在門口,順利從車上轉移到擔架上,秋夏被立刻送入了搶救室。

宮肆這才鬆了口氣。

有**從額頭上滑下來滑入了他的眼睛裏,宮肆擦了擦,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是滿頭大汗!

拿了一塊阿吉的口水巾擦汗,又拿了一塊給旁邊的冬春讓他擦鼻涕,宮肆長長的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休息了一分鍾,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他轉向溪流的方向,對溪流道:

“你……穿得好像個老大爺!”

已經做好被感謝準備的溪流:……

不過就在他準備駁斥宮肆的時候,宮肆又說話了。

一雙烏黑的眼睛直直看著溪流,宮肆對他道:“謝了。”

很簡單的兩個字,語氣自然,語式普通,看起來淡淡的,然而溪流卻聽懂了裏麵蘊含的滿滿謝意。

“不客氣。”天知道他本來可不打算這麽回應宮肆的感謝的,怎麽也要再要來一次吃燉魚的機會再說的,誰知道……

溪流站了起來,然後坐在了宮肆旁邊。

“你說像秋夏這樣的燒,要多久才能好?”宮肆問他。

“我又不是醫生,可不知道。”溪流道。

“可是你不是經常生病嗎?連秋夏快生病都能發現……”

“那是兩回事好不好~”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

夜晚的診所除了他們隻有另外一批人,這個診所就有兩個搶救室,一個搶救室門口是他們,另一個則是一群人。

大概就是之前救護車接回來的腦梗的老人家。

和人多勢眾的那邊比起來,他們這邊越發冷清。

最後居然還是那邊的大門先開,醫生出來,所有病人家屬都湧了過去。

看到這一幕,宮肆心裏又有些緊張:他們比對方還早進來,對方是腦梗,他們隻是發燒,怎麽對方反而先出來了……

好在他們這邊的搶救室大門很快也打開了。

戴著口罩的醫生走了出來,看到迎麵走過來的宮肆一行人,他摘下了口罩,露出了一張宮肆有些熟悉的臉。

哎?

他是……

下午給秋夏塞紙條的那名中年男子?!

秋夏不是說對方是老師嗎?

宮肆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不太對勁。

“果然送過來了。”中年男子先這樣來了一句,隨即道:“幸好送醫及時,否則他怕是要燒成個傻子。”

宮肆的心又吊起來了。

“這、這麽嚴重的高燒嗎?都怪我,他們平時身體太好了,以至於家裏沒有溫度計,連點應急的藥物都沒有……”宮肆陷入了自責。

“就算有那些東西也沒用,應急藥物不會慣用,溫度計搞不好會爆掉,他這根本不是普通高燒,吃藥沒用。”男子道。

“哎?”宮肆愣住了。

“是使用者覺醒。”也不多廢話,中年男子直接說出了答案。

“而且不是自然覺醒,是長時間壓製之後的爆發式覺醒,這種覺醒會要人命的。”中年男子一臉嚴肅:“下午在超市遇到他的時候,我已經感覺他周圍的氣壓不穩定,出於醫生的習慣,我本來想給他電話號碼讓他過來看一看的,可是被他拒絕了,然後你就過來了。”

想到下午發生的事,宮肆一臉慚愧,他想和對方道歉,不過對方先衝他擺了擺手:“不過這也不怪你,你是普通人,察覺不到很正常,更何況他這顯然是有意壓抑。”

“那……您……”宮肆看向對方。

“我也是使用者。”對方朝他點了點頭,證明了自己的身份,將放在胸前口袋裏的注射器拿出來,當著宮肆、冬春和溪流的麵,那隻注射器在他們麵前化成了一名女性,還是穿著護士服的女性。

“我是他的器,剛剛已經給他注射了專用的壓抑劑,現在這種情況,不壓製已經不行,不過選用「器」產生的壓抑劑會安全和溫和許多。”女性笑眯眯地解釋道。

“這……啊……謝謝。”宮肆最終隻能說了一聲感謝。

冬春則直接看傻眼了,生活在冷水鎮這種鄉下地方,他、他還沒見過器和使用者呢!

“你們家有使用者嗎?”被哥倆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弄的有點樂了,中年男子問宮肆。

“使用者沒有,我父母都是器,我爸是菜刀,我媽好像是匕首……”抓了抓頭,宮肆小聲道:“都是特別普通的那種……”

中年男子便點了點頭:“這就是原因了。”

“你們家是有器和使用者的基因的,隻要沒有到年紀,你們兄弟便都有覺醒可能。”

“可是您說秋夏是使用者,可是我父母都是器……”宮肆想了想,又問了個問題。

“雖然器與器結合更容易生出器,不過由於器是需要使用者使用的,所以兩者的結合意外的會誕生高階使用者。”中年男子說著,想了個簡單的解釋方法:“你就當他是從基因深處就感受到了太多器的氣息好了,這種情況下,從還是一顆受精卵的過程中就需要同時處理兩股器的氣,生成的使用者往往能力都不錯。”

“你弟弟絕對是高階使用者,搞不好能達到「支配者」的程度。”

宮肆:……

宮肆他有聽沒有懂。

“聽不懂,不過我們也沒必要懂,我們將來還是要做普通人的。”宮肆沒有說話,冬春卻在下頭小小聲出聲了。

就看到女人從器化成人形的時候詫異了一下,很快他就恢複了平時的樣子。

聽到冬春這樣說,男子看了一眼他,然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器,女人會意的點點頭,彎下身對冬春道:“小朋友,你剛剛是不是在很努力的照顧哥哥呢?我看你的手好紅,搞不好凍傷了,去給你塗點藥膏好不好?”

冬春看了一眼宮肆,宮肆點點頭,他這才乖乖跟著那女人走了。

然後那名中年男子才再次開口對宮肆道:“你很像使用者。”

宮肆愣了愣,下意識的開口反駁:“我已經過了十八歲,之前沒有覺醒以後也不會覺醒,我隻是普通人……”

男子便搖搖頭:“我是說你的行徑像使用者。”

“你和你兄弟們的相處模式像使用者。”

“你內心並不喜歡器和使用者吧?雖然你沒有說過,我們也是剛剛見麵,可是,通過你弟弟們的言談舉止,我已經發現這一點了。”中年男子繼續說著。

“剛剛那個孩子的說法典型是受你影響的結果,他會這麽說,是因為你平時在生活中表現出來對器和使用者的不以為然甚至厭惡了吧?”

“再有就是現在還躺在病房的那個孩子。”

“他為什麽會壓抑自己的使用者本能,以至於把自己搞成現在這種情況,不正是你不喜歡甚至討厭器與使用者的最佳表現嗎?”

“他怕被你討厭,他怕成為讓你失望的人,才默默壓抑,一直壓抑。”

“關於這點,之前看來沒有人和你說過,眼下我卻不得不和你說。”

“你們兄弟感情很好吧?他們也很聽你的話。”

“這種情況下,雖然你是無意識的,但是你就是他們的使用者,他們就是你的器。”

“他們按照你的希望被你塑形,他們不願意做你討厭的事,他們現在變成這樣,最應該反省的不正是作為使用者的你嗎?”

“抱歉,我是使用者,無意識就用了這樣的比喻形式,世人都說使用者決定了器的人生,決定了他們的一切,可正是這樣,使用者更要對器負責,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考慮到器的需求,我認為,這才是使用者和器的相處之道。

我不知道你是因為什麽原因不喜歡使用者和器的,可是為了你的兄弟們,請你好好改正一下你的態度。”

中年男子說完了,又看了宮肆一眼,半晌轉身離開了。

留下宮肆呆呆的站在原地,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