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歎平生(1)
“嗷——!”
天幕昏暗, 陰雲密布。伴隨著一聲震天撼地的怒吼,厚重的陰雲被宏大的聲波擊散,無數飛禽走獸奔出荒野, 飛離樹梢,四散奔逃。
原本趴伏在荒野上的一頭龐大無比的巨獸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山丘般的身軀晃了晃, 便是地動山搖。周身散發出一股凶悍之氣。
它三個頭顱齊齊轉動半周,六隻眼睛都向著背上看去。
一道突然出現的人影正穩穩站在它的背上,身姿筆挺,神態愜意,看著絲毫不受周圍的變故影響。
少年同樣低下頭, 與這妖獸對視。
在那血紅燈籠般的眼瞳中,清晰倒映出黑發少年平靜又冰冷的臉。
他眼角餘光中, 周圍原本平坦的荒野中也在一瞬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妖獸。
——原本伏倒在地安靜沉睡之時, 它們像是一塊塊分布荒野的岩石, 沉默而無害。而今盡數站起, 拱衛在巨獸身邊, 立刻便凝聚成一股無與倫比的凶威, 讓其他生靈不敢向著這塊區域靠近一步。
而被這無數妖獸包圍在中間的晏危樓儼然沒有一絲危機感,反倒是目光四顧, 若有所思:“又是隨機傳送嗎?不是上次離開的地方?”
“唔, 這就有些麻煩了。”
若是每次進入都隨機出現在翰海秘境之中, 他原本的一些謀劃很可能要因此推翻重來了。
不過, 眼下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似乎並不是這些……
“嗷!”
又是一聲獸吼,一股腥氣撲麵而來。巨獸最中間的一個腦袋衝著晏危樓張開了大嘴,森森白牙閃著寒光。
於是晏危樓也抬起了一隻手,無形無色的真氣外放出來,讓那隻看似柔弱的手掌泛上了一層危險莫測的氣息。
上次不曾用盡的妖魂也被他釋放出來,屬於妖王的猙獰妖氣在少年身上緩緩散發,讓他漆黑的瞳孔多了一抹凶戾。
轟!
……
“嗷~~~”
小半個時辰不到,獸吼聲再次響徹這片荒原,悠長婉轉,連綿不絕。
這聲音起初充滿了被人挑釁的憤怒、高高在上的威嚴,很快便急轉直下,變得悲哀淒涼,滿帶臣服討好之意。很難想象,不過是同樣的獸吼聲,怎麽能讓人聽出那麽多人性化的情感。
這前後變化簡直像是巨龍突變哈士奇,便是途經這片荒原時隱約聽到的路人,都能察覺到其中的天差地別。忍不住在心中揣測,那隻素未蒙麵的妖獸該是經曆了何等喪心病狂、慘絕妖寰之事!
在這一聲聲獸吼中,荒野中遊**的無數小妖獸四散奔逃。那龐大如同山丘的巨獸要多乖順有多乖順地趴伏在地,三隻腦袋齊齊朝著前方,六隻血紅的大眼睛都一瞬不瞬望著身前的少年。
“不錯,現在倒是有幾分乖巧……”
站在這頭比自己體型不知道出多少倍的妖獸前,晏危樓伸出一隻手,這妖獸立刻哆嗦一下,忍不住將頭又低了幾分,將地麵都擠出了一個坑。
於是晏危樓的手順利放到了其中一個腦袋上,輕輕拍了拍。
“……將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訴我吧。”
少年閉上眼睛,放出神識。
很快,這妖獸記憶中的一幕幕從他眼前閃過,那些如何從幼崽開始長大,如何爭奪地盤的經曆,都被晏危樓直接跳過。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這數月間的事,首要是弄清楚這裏是什麽地方。
在這頭為名為“蚖”的妖獸記憶中,它是在半個月前遷徙過來的。途經這片荒原時,由於聞到濃鬱的妖魔之血氣味,還有不少小妖魔的屍體,本能受到吸引,便呆在這裏不走了。
所謂妖獸,相比普通野獸,不過就是多出了一絲妖魔血脈與靈性,會一些特殊能力。它們與妖魔之間的差距,便像是人與猴子之間的差距一般。
妖魔的血肉對任何妖獸來說,都堪比人族的天材地寶。一旦浴血食肉,非但會增長其實力,還很有可能提升某些妖獸的智慧。因此,這片被妖魔之血染遍的荒原,對他們而言卻是難得的寶地。
這片荒野上許許多多的小妖獸,都是被妖魔之血的氣息吸引,自發而來。其中一部分最初隻是未開化的野獸,正是這段時間受到妖魔之血影響,才誕生了一些特異之處,變成妖獸。
而在這些妖獸未曾到來之前,“蚖”記憶之中,半個月前那片空****的荒原,此時卻緩緩與晏危樓回憶中的一幕畫麵重合了。
“想不到,從始至終都是這裏。”晏危樓睜開眼睛,終於恍然大悟,“根本沒有隨機傳送,這裏就是當初的青陽府城外。”
——也是不久前他與宿星寒分別,離開瀚海秘境,返回神州浩土的地方。
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再將這裏與記憶中對比一下,晏危樓很快便辨清了方位,並發現似乎有一塊地方不太一樣。那裏的妖獸似乎刻意向著旁邊避開,以至於偌大荒原上空出了一個缺口。
他穿過四周慌亂逃躥的獸群,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那個空白地帶。隨即神色一怔,眼神中多了些愕然。
出現在他眼前的赫然是一小塊被冰封凍的土地,看上去約莫是一個直徑三丈許的圓圈,圓圈之中的地麵凍結了一層冰霜,一股極度冰冷的寒意從中散發出來,讓四周的小妖獸避之唯恐不及。
……沒記錯的話,根據方位判斷,這裏似乎正是他上次開啟瀚海令,回歸神州浩土的地方。
以晏危樓的修為和神魂強度,直接從記憶中調出當時的畫麵與之對比,也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冰霜半月不化,這是發生了什麽?”
疑惑的念頭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又很快被晏危樓拋之腦後。現在不是他發揮好奇心的時候,還是正事要緊。
既然知道每次使用瀚海令並非隨機傳送,晏危樓心中有了數,也不再關注這些細枝末節。他突然縱身而起,身形輕飄飄落在那名為“蚖”的妖獸背上,極其自然地命令道:
“走,帶我去一個地方。”
身下的妖獸不甘地低吼了一聲,卻在感受到少年身上散發出的一絲殺機後,立刻乖順地邁開了步子。
·
離這片荒原不遠處,一座高聳挺拔,古樸方正,望之便有一股威武壯烈之氣的巍峨城池高高聳立著。
這正是青陽府首屈一指的府城。
府城中人聲鼎沸,喧囂至極,來往人流穿梭如織,個個神態輕鬆,有說有笑。城門處的官道上,來自數個方位的車隊延綿不絕,不多時便又拉著滿滿的貨物離城而去,端是一派繁榮氣象。
“沒想到,咱們青陽府城還有這麽鬆快的時候。沒有妖潮襲城,更沒有妖王犯境。這日子,以前可真是想不到!”
趁著一支車隊剛剛過去,幾個守門的衛兵閑聊起來。
“是啊。老府主還在時,雖說咱們青陽府城的防禦陣法也是出了名的強,但那些妖王可從來不安分,瞅準機會就要來襲擾,便是攻不破府主,也要破幾個村寨……現在這日子可是安逸過頭了,嘿,我倒有些不習慣!”
“我看還是上次晏公子殺的好!聽說一口氣殺了十來隻妖王,便是還有一些隱藏山野不曾來犯的妖王,沒有摸清楚咱們底細前,恐怕他們也不敢來了。沒有妖王指使,哪頭妖魔敢來犯禁?”
這幾個守門的衛兵越聊越是激動,語氣興奮,神態昂揚,就連城邊的一些百姓也忍不住開口附和,可見人心振奮。
突然間,正要入城的商隊中,有人驚呼了一聲:“快快快、快看那邊!”
他哆哆嗦嗦伸手指向城外荒野:“那那那是不是妖潮來了?!”
這話一石激起千層浪,立刻便有不少人情不自禁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隻見遠處天邊煙塵滾滾,似乎有千軍萬馬奔湧而來,隨著那煙塵靠近,大地隆隆震動著。一股奇異的氣息衝上雲霄。
“是妖氣,是妖氣!”長期同妖魔打交道的這些百姓是何等敏感,當即有人嚷起來,“真的是妖潮來了!”
唰——
仿佛是經過無數次演練,眨眼之間,城門口的人群便迅速分成幾隊,沒有任何人督促,他們便以最快的速度湧入了城池中,衛兵緩緩將城門關閉。
方才還熙熙攘攘的人群轉瞬消失不見,徒留下一堆沉重的貨物與車馬被丟棄在了城外。
城牆上亮起了一層微弱的陣法靈光,穿戴著盔甲的眾多士兵從城頭上冒出腦袋,還有不少聽說了妖潮傳聞便上了城牆的百姓,都手握兵器,自發守城。
以妖獸為代步來到青陽府城外的晏危樓,看了看被拋棄在府城外的車隊與貨物,又看了看緊閉的城門與全力運轉的防禦法陣,最後看了看自己身下猙獰吼叫的妖獸,似乎明白了什麽。
“煩請通稟府主,晏某來訪。”
少年不疾不徐的聲音驟然響起,卻在一瞬間跨越數百米距離,在每一個人耳邊響起。
“姓晏?是哪一個晏……”
城頭上的眾人立刻變了臉色,一邊竊竊私語著,一邊都忍不住探出了頭去,向下張望。
蛇首、象身、牛尾,身軀龐大如小山,三隻猙獰頭顱各自看向三個方位,血紅色的眼睛裏凶光畢露。一眼看去便知曉,這是一頭厲害的妖獸。
但妖獸背上還站著一個人,一個讓眾人熟悉無比的人,一個不久前還挽救過青陽府城一城百姓,以一己之力誅殺妖王、退卻妖潮的人。
“恩公!”
“晏公子!”
“是晏少俠!”
一堆亂七八糟的稱呼在城頭響起,沒過一會兒,那緊閉的城門便被人打開,立刻有人躬身迎了上來:“恭迎晏公子——”
話說到一半,他們便與麵前這妖獸低垂下的三個頭顱對上了眼,被那血紅色的雙目盯著,臉上笑容有點僵。
見狀,晏危樓主動跳了下來,和幾人說了一聲,便回過頭去。
“我知道你聽得懂。”
他伸出手,在這妖獸中間一顆腦袋上拍了一下,語調冷酷。
“別想跑,乖乖在這裏等著我。”
隨即,在不少人尊敬的目光中,他頭也不回地入了青陽府城的大門。
在城主府的正廳中再次見到楚無雙時,晏危樓很難相信這居然會是他認識的那個人,更難相信瀚海秘境中隻過去了半個月左右,這人便有如此轉變。
晏危樓到來時,楚無雙正正襟危坐在大堂上,身著一襲朱紅色的府主外袍,臉色一絲不苟,正在和幾個人商討城中事務。
看他條理分明地一項項下達命令,姿態果決,從容不迫,倒讓晏危樓生出幾分“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之感。
“晏兄你怎麽又回來了?”
幾人離開後,楚無雙這才招呼起晏危樓來。
按照瀚海界時間計算,晏危樓不過離開半個月,即便速度再快也不可能走出青陽府境域,那隻可能是半路突然跑了回來,顯然是出了事。
他嚴肅的神情散去,笑著湊到晏危樓身邊:“莫不是半路上丟了盤纏,還是迷失了方向?難道是小情人移情別戀,半路上扔下你跑路了?”
說著,楚無雙臉色一變再變,危言聳聽一番,又拍著胸脯保證道:“不管是什麽事,晏兄隻管說。你可是青陽府城的大恩人,本府主絕不會不管不顧!”
嘴上大義凜然,晏危樓卻看出了這廝背後的幸災樂禍,自然不會被對方的假象所蒙騙。他隻平靜地盯了楚無雙一眼。
楚無雙立刻身上一涼。突然記起了在妖魔大營中被女裝支配的恐懼,也想起了晏危樓曾經帶給他的威懾。
他訕訕一笑。
見他安分下來了,晏危樓這才開門見山:“我來是有事想要找你合作。”
察覺到晏危樓的態度不同尋常,楚無雙也恢複正色,不再開玩笑,而是伸手做了個願聞其詳的姿勢。
“什麽事還需要找我合作?晏兄不妨說來聽聽。”
“說正事前,我想先問幾個問題。”晏危樓道,“你對青陽府的掌控有多強?可以達到令行禁止的程度嗎?”
楚無雙摸了摸下巴,幽幽道:“看起來還真是一樁大事啊。”
他輕鬆的神態似乎已經說明了答案。
於是晏危樓繼續問道:“你這裏有青陽府全境的地圖嗎?尤其是妖魔巢穴分布,特殊礦產資源之類。”
“有倒是有,不過並不全麵。”
楚無雙疑惑地看著他,直接將人領進了書房,拿出了一堆地圖鋪在桌案上:“你想要做什麽?”
“沒什麽,我們幹票大的吧。”
在楚無雙茫然的神色中,坐在他對麵的少年伸手指在了地圖上,隨意畫了一個圈:“我出人,你出力,肅清整個青陽府,將所有妖魔一鍋端了,所得資源一並瓜分。”
“你不會是開玩笑吧?”楚無雙聽得一愣一愣的,“我可沒有這個實力。”
瀚海界的現狀便是,除了少部分實力強的府城,大多數地方的人族都是以防守為主,不會主動出擊。因為妖魔數量太多了,根本殺不完。
別看上次他們一口氣殺了不少妖王,但那是因為青陽府城陣法強大,那些妖王主動來攻,算是自己送上了門,又被晏危樓欺騙,踩進了陷阱。
但若是讓他們主動去殺妖魔,整個青陽府境域遼闊,大大小小不知多少妖魔潛藏於荒野中。就他們這點人,完全不夠看。一旦在外麵耽誤久了,被強大的妖王得知府城空虛,定然會前來偷襲,說不定再來一次妖潮攻城,那時可沒有強大的陣法能夠殺死妖王了。
“所以說,我出人,你出力。”晏危樓搖了搖頭,“你隻需要幫忙提供一些生活所需資源,還有丹藥兵器之類,允許他們自由進出青陽府城與小城村寨……”
晏危樓解釋了一通,楚無雙算是明白了。晏危樓派來的人負責對付妖魔,而青陽府隻需要負責後勤。
讓那些人每到一處,都能獲得資源補給,丹藥武器不缺,危急關頭獲得幫助。而他們掃除妖魔後獲得的戰利品也會給青陽府相應的分成。
——而晏危樓當然也不是平白做善事,妖魔的屍體本就是一種資源,更何況荒野中儲存的各種靈石礦脈、天材地寶?最重要的是,他還能在瀚海秘境中開辟一塊秘密基地,這可比神州浩土的地宮隱秘了不知多少倍。
楚無雙越聽眼睛越亮。
晏危樓的提議本就對他有好處,青陽府境內大片荒野被妖魔占據,若非兵力不足,他早就想要將那些妖魔清掃掉了。
現在晏危樓願意幫忙,那簡直再好不過。至於掃滅妖魔後空出來的地方,晏危樓想要占據一部分,也隨他去。
他迫不及待答應下來,還順手捧了晏危樓一把:“晏兄高義,掃除妖魔,還百姓平安。在下豈有不同意的道理?”
“咱們什麽時候開始?”楚無雙簡直恨不得晏危樓所說的人手立刻到位。
“不急。我隻是先同你定下此事。”晏危樓輕輕咳了一聲,“人手很快就會有的。”
說話時,他神色從容鎮定,似乎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看不出絲毫心虛。
楚無雙便也放心下來,完全沒有想過這一切都是某人空口畫下的大餅。
——別說目前晏危樓還沒有完全掌控黃泉宗所有人,更沒有篩選出足以帶到瀚海秘境的手下。便是有了人,想要將人帶過來,也不是那麽簡單的。
上一次,同樣是通過瀚海令來到這裏,晏危樓是獨自一人而來,宿星寒卻連帶著幾個天宗之人一起過來,顯然這其中有什麽門道。
據晏危樓猜測,很可能與啟動瀚海令所消耗的能量總量有關,也就是妖魂、靈石以及人道氣運的多寡。
晏危樓身處大雍皇宮,一國都城有天人鎮守,龍脈更是有陣法護持,如果有人想以邪法竊取大量國運,那是不可能的。因此他隻是無意中引動了一絲人道氣運,也就隻傳送了他一個人。
而宿星寒卻是身處天宗。
像這種藏頭露尾的邪教宗派,對氣運之說一知半解,更不會有什麽手段鎮壓氣運。於是宿星寒一口氣消耗了不少屬於天宗的人道氣運,也就順帶著將那些天宗門人一起傳送到了瀚海界。
這個猜測在晏危樓看來多半便是真相。
因此,下次他若是想要帶著其他人一起進入瀚海界,要麽便消耗海量的妖魂或靈石,要麽便消耗大量人道氣運,且每次都是一次性的。
“看來這次還得多殺些妖魔再離開……”念及此處,晏危樓心中暗道,“否則就虧了。”
沒有找到如天宗這樣的倒黴鬼來掠奪氣運之前,以妖魂為能量是最好的方法。至於黃泉宗……
這可是晏危樓自己的地盤,他怎麽可能自掘長城大量掠奪黃泉宗氣運呢?
“要不然,下次混入正道山門,比如懸天峰,悄悄刮一波氣運試試……”
咦?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啊。
他不是還有一個徐淵的馬甲嗎?堂堂義商後人,正道少俠,又有奇遇傍身,為人更是寬容大度、正直淳樸,還有對謝淇不計前嫌、化敵為友的佳話流傳……怎麽想這都是未來正道棟梁的好苗子啊。隻要再炒作一番,多刷幾波聲望,被懸天峰這樣的正道聖地看重,邀請而去,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晏危樓臉上不覺露出一個微笑。
坐在他對麵的楚無雙下意識身上一寒,似乎回到了被攛掇著穿女裝的那天夜晚,他脫口而出:
“總感覺你又在算計誰……”
“哦?”晏危樓笑意收斂,抬眼向他看去,“那是你感覺錯了。”
“好吧。”直覺讓楚無雙轉移了話題,“對了,此次怎麽不見那位宿公子?晏兄舍得把小情人一個人撇下,難道是鬧了什麽矛盾?”
他嘿嘿笑了兩聲,衝晏危樓擠眉弄眼。
“什麽小情人?”晏危樓訝然挑眉,語氣不解,“我與宿兄不過是朋友而已。當初在妖王麵前扮作情人不過是事急從權。這你應當是知曉的吧。”
楚無雙一臉不信:“晏兄你就別想騙我了。當初我也以為是演戲,但後來仔細想想我就明白了,你們這分明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
晏危樓:“???”
“之前我還沒明白宿公子怎麽對我這麽不待見,後來經人點撥我才知道,他分明是嫌我和你們倆在一起太礙眼!”楚無雙一臉“別想騙我我超聰明”的樣子,“你說,他要不是你的小情人,用的著這麽排斥我嗎?”
晏危樓:“……”
……這家夥說的分明就是無稽之談,為什麽這推斷聽起來還挺有道理的亞子?回想宿星寒的種種行為……
見狀,楚無雙又語重心長地說道:“晏兄有所顧慮我能理解。畢竟你們這誌趣異於常人,但咱們也算出生入死過來的,又何必在我麵前如此隱瞞呢?”
晏危樓:“……”
咳!差點被洗腦了。
他趕緊晃了晃腦袋,把被楚無雙帶偏的思路正回來,心中一陣無語。自己分明是筷子一樣筆直的男人,怎麽能被這家夥幾句話帶歪?
兩世為人,晏危樓唯一見過的斷袖就是姬慕月,也隻能以他為參考。想一想當初在九公主府中見到的場景,晏危樓至今仍覺不適,難以產生絲毫好感。
不過,若是代入宿星寒那張好看到幾乎超越了性別的臉,他心中那種古怪的不適突然消失了。
盡管並非楚無雙所揣測的那種感情,但作為正常人欣賞美的心情總是有的。
“嗯,果然還是看人。像明光這樣好看又單純的美人,很難讓人產生惡感吧……”
無論男女,倘若說有人喜歡上宿星寒,晏危樓絲毫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就是這麽討人喜歡的人。
這個念頭冒出來,晏危樓突然有點懷疑人生:難道我是個顏控?
懷疑人生中的晏危樓頂著楚無雙一臉“我說對了吧別想騙我”的表情,恍恍惚惚地離開了青陽府城。
府城大門口處,那頭龐大的妖獸正乖乖蹲在官道一邊。聞到晏危樓的氣息,它三隻腦袋齊齊扭轉看向城門口方向,燈籠大的血紅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居然還有點萌……”下意識吐槽一句,晏危樓輕輕一歎,“就這麽一會功夫,我的審美又歪了嗎?”
他笑了一笑,翻身躍上妖獸的脊背,自語道:“嗯,就這麽歪下去也挺好。”
一人一妖獸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官道上,微微拂過的涼風卷動著漫天飄零落葉,緩緩送來少年的一聲低歎。
“……否則就太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