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春天的故事

晚上回家的時候,他諾忽然想起白天小老板和他說的話。林子裏的妖怪也會吃海獺。這讓他有些擔憂,腳步一轉,他回到水獺媽媽家裏,打算和水獺弟弟擠一擠。

水獺弟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都睡不夠,吃過晚飯就早早趴在**睡著了。水獺媽媽給他諾端來夜宵。他諾美美地吃上一頓飯,背靠著他他米睡著了。

第二天,等他諾醒來時,他他米依舊在熟睡,抱著尾巴砸吧砸吧嘴,不知道在做什麽美夢。他諾捏了捏水獺弟弟的臉,自顧自玩了一會兒,想到今天的行程安排,很快鬆了手,出門去找水獺媽媽。

連著下了幾天雨,水線上漲,河水湍急,淹濕了水獺一家在河岸邊的家。水獺爸爸和水獺媽媽正忙著修葺房屋和另造新家。對於水獺而言,狡兔三窟的道理依舊成立。他諾提出要幫忙,笨手笨腳地摻和了一會兒,很快就被水獺爸爸趕上岸去。

水獺媽媽則抱歉地告訴他諾今天不能為他做小魚幹和淡菜了,但是他可以去水獺弟弟的零食庫裏頭先取一部分,等水獺媽媽緩過勁來,再重新做新鮮的補充進去。

他諾在屋子裏找到屬於水獺弟弟的“糧倉”。很顯然,水獺媽媽忙暈了估算錯誤,他他米的儲備糧並沒有多少,他諾隻看到一罐椒鹽小魚幹和一罐蒜蓉烤淡菜。他諾猶豫許久,用新的玻璃罐子將小魚幹和烤淡菜一分為二,分裝在四個玻璃罐子裏。他舉著玻璃罐子對著日光比對了半天,終於決定將量更多一些的玻璃罐包裝好送給小老板。

弟弟醒來還可以吃到媽媽做的新鮮小魚幹,小老板卻並非時長能吃到,總歸是他可憐一些呢。

他諾又在自己的背包裏塞了半包糖,帶上半罐椒鹽小魚幹和半罐蒜蓉烤淡菜,朝著小老板家趕去。今天雨已經停了,空氣仍舊潮濕得很,吸上一口氣,胸膛悶悶的,喘不上氣來。

小老板才睡醒,正坐在自家房簷下發呆。聽見他諾敲門的動靜,也隻是動了動耳朵。小白傘去給他諾開門,將他讓了進來。

他諾心道,我現在的待遇真是不一樣了呢,羅胖胖居然會主動給我開門。他有些開心,可是今天不能久留,他還答應宋實先生要陪他和他的貓蔥花去找小嘴烏鴉們和解呢。

才踏進院子,他諾的眼前一亮。

梨樹開花了,忽如一夜,整棵樹綴滿了白色的小花朵,每一朵上都掛著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每一顆水珠裏都有他諾的倒影。大部分花朵尚未完全綻開,但院子裏已經隱約飄著一絲清甜的花香氣息。再過幾天,這裏將變成白色花瓣的海洋。

他諾讚歎了一會兒,見小老板根本沒理他,撓撓頭,走到羅饗身邊,將帶來的禮物放到一旁。

小老板仍舊維持著原先的動作,仰頭望天,似乎在看花,又似乎在看雲,隻是看都沒看他諾一眼。

他諾於是也坐下來,陪著他看了一會兒天,覺得沒什麽意思,打了一個哈欠。他道:“今天和我一起去嗎?蔥花是隻貓呢,我希望他不會很凶。”他小聲嘀咕著自己的擔憂。

小老板沒說話,他諾將其理解為沉默的拒絕。他算了下時間,站起身來,拍拍屁股,和小老板道別。

羅饗終於動了動腦袋,將視線從天上收回,輕輕落到他諾臉上。他慢悠悠地開口說道:“你今天怎麽不問我了?”

他諾不解,眨眨眼,道:“問什麽?”

羅饗抿著嘴,又不理他了。

他諾站在簷下等了一會兒,見小老板再次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裏,全然忘記他的存在了,這才鞠躬向羅饗再次告別。他從羅家出發,起身往城裏趕去。

因為蔥花愛睡懶覺,宋實先生和他定的時間很晚,他諾還有充足的趕路時間。他慢吞吞地走在路上,心裏麵惦記著小老板說的話,優哉遊哉地踩著地麵上的積水,吧唧吧唧。忽然,他頓住腳步,拍了拍臉頰,啊,我明白了——

小老板之前是在問他,今天怎麽不開口邀請他去“神仙外賣”的開業典禮了。

羅饗已經拒絕過他很多次,但他諾每次見麵還是會問上一問。今天早上心裏惦記著小魚幹,忘了問。他諾揉揉臉,心道,等晚上回去再問吧,說不定小老板覺得小魚幹好吃,心情一好,就答應我了呢,嘿嘿。

他諾按照約定,等在原先的“貓的定食”小店門前。宋實先生比預計的時間要晚到不少,顯得急急忙忙,滿臉愧疚。他一見到他諾,就向他道歉,今天因為要帶蔥花出門,出了點意外,耽誤了時間。

他諾悄悄打量宋實先生。他滿腦門都是汗,手上拎著咖啡色的貓包,手背上有兩道新鮮的爪印,細看還有血珠子慢慢地滲透出來。看起來真是經曆了一場硬戰。

“沒關係的,”他諾搖搖頭,道,“我們要不要坐下來休息一會兒。”正好也讓這位脾氣暴躁的蔥花先生冷靜一會兒。

他諾原以為,名字是食物的貓咪應該會更加溫和一些。

但很顯然,蔥花先生並不這麽認為。因為他一聽見他諾的聲音,就發出轟隆隆低沉的嘶吼聲,活像一台小發動機。

他諾豎起耳朵,有些害怕地退了一步。

宋實先生猶豫片刻,點頭答應了。他和他諾一起,坐在店門前供行人休憩的石椅上。宋實先生小心翼翼地將貓包舉起來,將透光的那一麵朝向“貓的定食”的店門口,輕聲說道:“蔥花你看,這是我們原來的店,你已經很久沒來了。”

從這個角度望去,他諾隻能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不一會兒,網格裏頭冒出一隻黑色濕潤的鼻頭。看起來,蔥花先生確實很懷念這裏。他的情緒逐漸穩定下來,蹲在貓包裏呼呼喘著氣。

宋實先生似乎是歎了一聲氣,等他諾抬起頭來時,他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好似什麽也沒有發生。他遇上他諾的眼神,略顯窘迫地拍了拍後腦勺,道:“不好意思啊,我的貓有點凶。”

他諾搖搖頭。

這時,貓包裏的蔥花先生再次提高音調,就像是印證宋實先生的話似的,他伸出爪子,用力撓了撓包麵,發出鮮明的刺啦聲響。

宋實先生的臉色有些難看。他不安地將手放在貓包上,試圖安撫那隻情緒緊張的貓,徒勞無功。

他諾歪著頭觀察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我知道我這個要求聽起來很無禮,也很奇怪,但是我可以單獨和你的貓待一會兒嗎?我不會傷害他的,也不會嚇跑他,我隻是要和他說說話。我對照顧貓很有經驗的,我看的出來,他現在很緊張。”他試圖安撫同樣緊張的宋實先生,“讓我和蔥花談談,我可以讓他平靜下來。”

這個請求聽起來確實很奇怪。宋實先生糾結地想了半天,最後勉強答應下來。他仍舊有些不放心,找了一處不遠不近的地方,麵朝他們,重新坐下。這個距離,剛好聽不見他諾和蔥花的談話內容,同時也能清楚看到他倆的情況。宋實先生看起來仍舊很擔心,卻又無能為力,隻好相信一個陌生人。這樣其實看起來也有些可悲。

他諾在心裏搖搖頭,轉身去看貓包。他蹲下來,臉的高度正好和貓包持平。他開門見山,道:“你是不是成精了?”

蔥花先生安靜下來,沒有說話。

他諾自顧自地說下去。“我能感覺到你成精的時間還不久,不是很適應。你還打算繼續呆在人類身邊嗎?這個很冒險呢。”

成精後的家養動物們多半會選擇離開原先的人類家庭。因為成精後有很長的一段適應期,在成精生理學上被稱為“頓悟蛻變期”。這段特殊時期可長可短,影響或大或小,全和個精有關。處於頓悟蛻變期的成精者們從心理和生理上都會感受到來自成精力量的強大壓迫感。他們被迫做出回應,發生改變。

大多數成精者們在頓悟之後,由於無法自如地與體內的“精力”相處,控製不好日益強大的力量,會性情大變,或是情緒不穩定,在行為處事上也顯得更為乖張。因此,他們會選擇離開原先的人類家庭,找一處安靜而適合修習的地方,獨自生活下去。

當然,也會有少部分成精者們對他們的人類產生了深厚的感情,不願意就此離開,在頓悟蛻變期依舊選擇居住在人類家庭裏。這部分成精者有些順利地度過這段尷尬期,找到自身與外界的完美平衡點,成為人類世界的偽裝者;有一些則無法很好地控製自己,做出傷害自己或是人類的舉動,甚至落到被人類拋棄的悲慘結局。

他諾一時無法判斷,蔥花先生是否處於後者。

許久的沉默過後,蔥花先生緩緩地開口,證實了他諾的猜測。

“誠如你所言,不明生物,”蔥花先生說道,他的本音其實很柔軟清涼,聽起來甚至像撒嬌的小母貓,“我確實處於蛻變期,但我不想離開我的人類。”

“為什麽?”他諾小心翼翼地問道,“據我所知,宋實先生很擔心你,他甚至覺得你不喜歡他,心裏很難過。”

蔥花先生嗤笑一聲,語氣聽起來有些嘲諷,卻充滿自負的傲慢,“我的人類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的選擇是不會錯的。他怎麽敢這樣質疑我?真是愚蠢。”

他諾不由地瞥了一眼不遠處憂心忡忡的宋實先生,心想,你們之間的誤解好像還挺深的。

“這隻人類,原本一直想要隻長毛的大黑貓,如果不是我聰明,他就錯過我了。”蔥花先生忽然歎了一口氣,似乎也對這段感情有所埋怨,“可是他這樣笨,簡直是無法溝通。”

他諾道:“說說黑貓那個部分!”

他直覺這個故事會很有趣。

他諾感受到蔥花先生鋒利的視線,他似乎被瞪了一眼。但是沒有關係,好的故事值得等待。他從背包裏掏出一顆奶糖,撕開糖紙,將糖含在嘴裏。寡淡的糯米紙逐漸變軟變粘稠,濃厚的奶香味在唇齒之間綻開。他諾心滿意足地咂咂嘴。

“說說吧,我有很多很要好的人類朋友,你說出你的煩惱,說不定我可以幫你解決問題哦。”他諾撒了一個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