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他不需要季饒,永遠都不再需要他。

葉懷寧睡到半夜又一次醒來。

腳下的熱水袋還有餘溫,炭盆裏的火燒得旺,被子裏不冷,葉懷寧甚至渾身發熱,心跳得很快,他蜷縮起身體,閉起眼,試圖強迫自己再次入眠。

**期總是難熬的,尤其沒有腺體以後,抑製劑能安慰身體裏的渴望,但心理上的空虛,隻能靠自己扛過去。

其實過去三年大部分時候,他**期也是靠抑製劑度過,他和季饒的時間很少同步,他的Alpha存在的意義,從來就約等於無。

在這件事情上,葉懷寧並不想再提後悔那兩個字,選擇是他自己做的,他也曾經得到過短暫的歡愉,無謂一直陷在後悔中,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從來不是他的個性。

輾轉反側,始終難以成眠。

季饒睡得不沉,聽到隔壁房的動靜,很快就醒了。

老舊寺廟的房間隔音很差,床鋪也是木板床,隔壁房一個翻身這邊都能聽得清楚,更別提葉懷寧翻來覆去,像是失眠了。

他知道葉懷寧是**期到了,抑製劑有用,但也沒那麽有用,以前這種時候他在外地拍戲,半夜總得和葉懷寧通幾回電話,要哄著葉懷寧他才能睡著,葉懷寧一直很黏他,他知道,但那是以前。

**期沒那麽好熬,有Alpha的安慰會好很多,但現在他去敲隔壁房間的門,隻怕會適得其反。

季饒下了床,拿起了擱在牆角的吉他。

下午的時候他在老師父那裏拿到了這把吉他,這是老師父帶來的、唯一一樣留有過去印記的東西。吉他已經舊了壞了,發出的聲音混沌不清,下午修好電之後他順便把這把吉他一並修了,還擦拭幹淨暫時放在了自己這裏。

試著調了一下音,季饒抱著吉他重新坐回**。

葉懷寧翻過身,依舊心神不寧,直到耳邊傳來隱約的吉他音。

愣了愣,確定不是自己的錯覺,葉懷寧的眉心漸蹙起。

他沒再動,心緒斂回,安靜地聽。

季饒彈的是一首上世紀的老歌,緩慢且悠揚,他跟著輕聲哼唱,嗓音低沉,斷斷續續地鑽進葉懷寧的耳朵裏。

葉懷寧重新閉起眼,在這樣揮之不去叫他說不出滋味的聲音裏緩緩睡去。

隔壁逐漸安靜,季饒停下撥弦,屏息聽了片刻,終於放下心。

放下吉他躺平身,他自己卻睡不著了,手枕在腦後盯著頭頂漆黑的房梁,想著一牆之隔的那個人,心緒始終不得平靜。

這一覺,葉懷寧睡到了早上九點才醒,身上的**熱退去,精神好了很多。

拉開窗簾,外頭雪沒停,但已經比昨天小了不少。

葉懷寧心中稍定,等明天雪再小一些,即使下不了山,直升機也能上來了。

季饒正跟著老師父在院子裏掃雪,積雪大多鏟去了院子外,餘的堆在四處角落。季饒扔掉掃把,興致勃勃地堆雪人,絲毫不顧包紮起來不能碰水的雙手。

葉懷寧不感興趣地看了一眼,出門想去廚房燒開水,兩隻裝滿水的熱水瓶就擺在他房間門口。

聽到開門聲,季饒回頭,拍掉手上的雪走過去:“你醒了?”

說話時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葉懷寧的臉色,看他精神似乎還不錯,終於鬆了口氣。**期最難熬的總是第一夜,之後多半不會有什麽問題。

“昨晚睡得好嗎?早上我看你一直沒醒,先幫你燒了水,你直接拿去用吧。”

季饒的嗓音溫和,看著葉懷寧。

葉懷寧沒理他,將熱水瓶拎進去,重新帶上了房門。

昨晚他出了一身的汗,身上實在黏膩得難受,幹脆脫了衣服就著熱水擦了個澡。再之後他去廚房重新燒了兩壺水,裝滿熱水瓶,擺放在廚房門邊,回了房去。

季饒一走進廚房就看到那兩瓶水,歎了口氣,算了……

老師父開始做中午飯,還是跟昨天一樣的白菜豆芽。

季饒有些擔心,Omega**期要補充營養,這幾天天又冷,葉懷寧一直吃這些東西,他怕他撐不住。

老師父大約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淡道:“那個Omega身體太瘦弱了,你要是想給他弄點別的吃,你自己去找吧,從寺廟後麵出去外頭有條小溪,裏頭有魚,現在這個天氣肯定已經結冰被積雪覆蓋了,你自己想辦法,東西弄回來你自己做,別讓我看到。”

季饒微愣:“可以在這裏做?”

“隨你,你不信這些,可以不避諱這個。”

季饒再三道謝。

從寺廟後門出去,積雪已經比他腳踝還高,季饒抹了一把臉,踏著雪艱難地往前走了一段,找到老師父說的地方。

兩邊都是高高低低被雪覆蓋的山石,中間隱約可見一條蜿蜒向山下的寬闊溪流,溪麵上也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積雪,看不清其下的本來麵目。

要在這種地方抓條魚出來,難度可想而知,不過怎麽他都得試一試。

之後那一個下午,季饒的時間都花在了這裏。

葉懷寧燒的那兩瓶水被他拿來化雪化冰,他自己又來來回回燒了好幾趟水,不停地往溪麵上澆。綁在手掌上的繃帶被雪水浸透,他嫌礙事,幹脆直接扯了,跪在地上光手扒雪。

一直到天色逐漸暗下時,終於在一處冰麵下發現了活魚的蹤跡。

季饒頓時興奮,熱水澆上去,衝開冰麵上的積雪。

冰下果然有魚,好幾條聚在一起,每條都隻有他手掌那麽大,他撿來塊大石頭,看準時機,對著冰麵用力砸下去。

好在積雪雖然厚,但冰層並不結實,兩下就被他砸出了一個口子,群魚被驚擾,很快四處散開。怕魚跑了,季饒不管不顧,直接伸手下去抓。

還未痊愈的傷口接觸到冰涼刺骨的水,一陣陣針紮一樣的痛襲來,他咬住牙根,一手一條,迅速將魚撈起扔上冰麵。

這裏的魚安逸慣了因而顯得格外笨拙,季饒的速度很快,眨眼間又被他撈上第三條,剩下的才終於逃離魔爪。

掌心裏又滲出血絲來,季饒跌坐地上,一邊笑一邊大口喘氣。

葉懷寧下午看了一會兒佛經,又睡了一覺,到傍晚才醒。

聞到空氣裏隱約的魚湯香味,他隻以為是自己錯覺,直到季饒捧著湯碗來敲他房間的門。

門外的季饒有些灰頭土臉,額發耷拉著,胡渣也冒了頭,模樣頗為狼狽,嘴角卻噙著笑,疲憊的雙眼裏有明亮的光,看著他說:“懷寧,喝魚湯嗎?”

葉懷寧下意識地蹙眉,目光落到他捧著湯碗的手上,手掌重新包紮過,但十根手指頭又紅又腫,像是在雪水裏泡久了。

湯碗裏是乳白的魚湯,飄著翠綠蔥花,熱氣騰騰。

季饒解釋道:“我在寺廟後麵的溪裏抓的魚,經過老師父同意的,你這兩天**期,得吃些有營養的,你拿去吧。”

“魚怎麽抓的?”葉懷寧神色淡淡,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難得葉懷寧願意跟他多說兩句話,季饒趕緊詳細說了一遍自己抓魚的過程,但沒有誇大其詞,傷口還沒痊愈的手伸到冰水裏撈魚,也被他輕貓淡寫地帶過去了。

葉懷寧安靜地聽,短暫的沉默後,不再作聲地接了湯碗。

關門之前,他和季饒說:“多謝,但是最後一次,別再做這些沒意義的事情了。”

房門闔上,季饒微一怔愣,呆站片刻,轉身離開。

葉懷寧坐下,捧著湯碗小口小口喝得很慢。

湯的味道還不錯,季饒給他挑的都是魚肚上的肉,刺都去了,而且那個人知道他不喜歡薑味,隻加了點蔥花調味。

葉懷寧擱下碗,舌尖上的滋味留得一時,很快又會淡去。

留不住他也不想留住。

季饒回去廚房,把剩下的湯喝了。

葉懷寧態度並不在他意料之外,那個人愛他時熱情如火,一旦感情收回也足夠決絕,錯的人是他,他本來就不能奢望太多。

他想著,如果明天還是不能下山,他得再去多抓幾條魚。

夜晚入睡前,葉懷寧又吃了一支抑製劑,到了半夜,卻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

夢到的都是些不太好的往事,葉懷寧閉了閉眼,不願回想。

仍舊輾轉反側睡不著,直到隔壁的吉他聲再起。

季饒換了首歌。

是葉懷寧很喜歡的一首老情歌,葉懷寧記得曾有一回他讓季饒唱給他聽,季饒隨口哼了幾句,當時他很高興,還拿了錄音筆錄下來,後頭那支錄音筆也早不知道扔哪去了。

他以為這人早就忘了這回事。

今夜葉懷寧更要清醒很多。

聽著那仿佛溫柔繾綣至極的吉他聲合著輕聲哼唱,他的心裏忽然久違地生出了對季饒的怨恨。

他一點都不想跟這個人再有瓜葛,他不想在**期難熬的時候需要靠這個人安撫才能度過,無論是用哪種方式,他都不想對他再有丁點依賴。

他的身體已經逐漸在好轉,等再過個一年半載,他就能去做去標記手術。

他不需要季饒,永遠都不再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