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那點月光映不進他的眼睛裏。

轉天依舊是個大晴天,葉懷寧在馬場泡了一上午,徐因醒陪他玩了一會兒,後頭實在賴不住,被其他人叫走了。

中午葉懷寧在自助餐廳隨便吃了點東西,回房睡午覺,再醒來已經是下午兩點多。

徐因醒發來微信問他要不要過去一起玩,葉懷寧隨手回了個“晚點再說”,起身去衝咖啡。

無聊地翻開擱在茶幾上的度假村宣傳手冊,最前邊是整個度假村的地標圖。

葉懷寧仔細看了看,發現這個度假村確實比他想象中還大一些,後頭就是這個市最高的一座山,他的手指移過去,注意到山上也有標識出來的建築物。

“還覺寺。”

葉懷寧小聲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出門下樓,葉懷寧去酒店服務台問了問:“這裏的後山上也有能玩的地方嗎?”

“後山不屬於我們度假村的範圍,不過那山上有個老廟,您要是想去,走西側那邊的門出去,可以直接上山。”

工作人員笑著提醒他:“不過我不建議您去,那廟年久失修,香火早就斷了,隻有個老師父在,沒什麽意思,天冷怕山路結冰,上山也不方便,您要是想玩,度假村裏還有不少可以玩的地方,我可以給您介紹。”

葉懷寧謝絕了工作人員的好意,他還是想去看看。度假村裏人太多,加上錄製綜藝的節目組還在,他連門都不想出,想去外透口氣,隻能走遠一些。

度假村西邊已經靠近山腳下,出去之後果然是上山的路,雖然天冷,但今天天氣挺好,葉懷寧一路往山上走,不時停下來拍幾張風景照,也挺享受。

山林裏還有一些蕭條的綠意,偶爾能看到幾朵頑強綻放的野花,這讓葉懷寧難得心情不錯。

一個半小時後,他站在了還覺寺門口。

這地方離山頂還有一段距離,果真破舊不堪,也不知道有幾十年曆史了。葉懷寧走進門,四處看了一圈,隻有前後兩進院子的小廟,佛堂裏擺著一尊他認不出來的銅鑄佛像,佛像前擱著個缺了口的香爐,點了一根香。

葉懷寧想,酒店的工作人員說的不對,這裏的香火並沒有完全斷。

他從後院轉回前院,再次走進佛堂裏,這才注意到角落處背光麵的地上還坐著個人,大冷天身上也隻有一件薄的僧衣,正閉眼打坐,仿佛已經入定了。

這裏果真隻有這麽一個老師父。

葉懷寧站在一旁安靜看了一陣,沒有上前打擾。轉身要走時,對方開口叫住他:“來了就坐下陪我說說話吧,這麽冷的天願意來這裏的多半都是心裏藏了事的人。”

傍晚,徐因醒又給葉懷寧發了條消息,問他是不是還在房裏,要不要下來吃東西。

幾分鍾後葉懷寧回:“我上山了,晚點回去,你們不用等我。”

徐因醒嚇了一跳,趕緊打電話過去:“葉哥你怎麽一個人跑山上去了?山裏有什麽好玩的,危不危險啊?天都黑了,趕緊下來吧,要不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下山了,等你上來再下去真的要天黑了。”葉懷寧謝絕了他的提議。

徐因醒猶豫道:“……那葉哥你小心一些啊,有什麽事隨時聯係我。”

葉懷寧掛斷電話,依舊盤腿坐在草蒲上沒動,繼續和老師父說話。

他其實沒說太多自己的事情,隻問老師父來這個廟裏多久,為什麽要來,一個人來這裏清不清苦。老師父是個很健談的人,與葉懷寧說了不少自己早年的經曆,最後遭遇變故,看破紅塵,於是來了這裏。

“你跟我不同,心裏藏著事的人,會來這裏尋求一時的安慰,但不會留下來。”老師父一語道破葉懷寧心中所想。

葉懷寧沒有否認:“我還有許多事情想做,我想賺錢,想報複害過我的人,想瀟瀟灑灑過下半輩子,我不會留下。”

老師父點頭:“有念想總是好的,我不會勸你四大皆空立地成佛,而且,你還有記掛你的人,至少你來這裏會有人記得給你打電話。”

葉懷寧一愣,然後笑了:“也許吧。”

傍晚之前,季饒因為手傷需要換藥,提前結束錄製回酒店休息。

“這個東西,你幫我送去還給葉總吧。”

季饒遞了枚袖扣給小張,是昨晚在竹林葉懷寧離開後,他撿到的。

小張遲疑問他:“季哥,你不自己去還給葉總嗎?”

“算了,別煩他了,你去吧。”

手上的傷口換完藥時,小張回來,那枚袖扣沒送出去,說葉懷寧不在房間:“但我下樓時正好碰到徐因醒他們,聽到徐因醒在和葉哥通電話,葉哥好像上山去了,說晚點會下來。”

季饒擰眉,下意識地看向窗外,天邊一片火燒雲,冬天天黑得快,隻怕最多半小時就得入夜。

葉懷寧這個時候去了山上嗎?

“……剛下午你是不是跟我說明天可能會變天,會下大雪?”

“是啊,”小張明白季饒的意思,提醒他,“很可能今天夜裏就會變天。”

雖然大可能在後半夜,但這個誰都說不準。

季饒心神一沉。

他沒有多想,起身拎起羽絨服外套就往外走,小張跟上去:“季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季饒一邊穿衣服一邊叮囑他:“不用了,你留這裏,要是有什麽事你還能接應我,我們保持聯係。”

小張心中不安,勸阻的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他勸不住季饒的。

出酒店後,季饒快步往西門那頭去。

早上錄製節目時去過那邊,他知道那裏出去有能上後山的路。

不知不覺間,夜色已然暗下。

佛堂最後一線光影收盡時,葉懷寧才驚覺天黑了。

老師父望向佛堂外:“起風了。”

葉懷寧拿出手機,發現已經隻剩最後一點電。

“擔心夜路黑不敢下山,可以在這裏住一晚,後頭有空的房間。”

老師父交代完,起身去了後廚準備晚餐。

葉懷寧走出佛堂外,入夜後氣溫驟降,寒風一起,刮麵而過的都是冷意。

將身上羽絨服的拉鏈拉到最上麵,葉懷寧輕出一口氣,他今晚估計隻能在這裏將就了。

於是給徐因醒發了條消息,說了自己在山上留宿的事情,徐因醒打來電話提醒他晚上會變天:“葉哥你小心一些,明早我去山上接你。”

葉懷寧道謝,掛斷電話,之後關了機。

寺廟裏的飯菜很清淡,兩個素菜和一個簡單的湯。

老師父吃東西時很安靜,不再侃侃而談,葉懷寧也不再多說話。默不作聲地吃完一頓晚餐,老師父提醒他:“房間裏沒有暖氣,但有炭盆,晚上睡覺要是覺得冷可以點上,記得窗戶留條縫不要關死了,廚房裏有燒水的壺和臉盆,你想要就自己去拿。”

葉懷寧跟他道謝。

老師父回房去,很快熄了燈。

葉懷寧的心神定下,也回了客房。

房間裏陳設簡單,幾乎什麽都沒有,連被子上都帶著股久不用的黴味,葉懷寧卻久違的心平氣和下來,在這寒冷的冬夜,山上小廟人煙稀少的地方,他點燃炭盆,去燒了一壺熱水,簡單洗漱後躺上床,前所未有的平靜和安寧。

天色暗下後上山的路格外難走,氣溫越來越低,原本濕滑的道路已經有了結冰的傾向,季饒不得不打開手機電筒,小心注意腳下的路,加快速度往上爬。

幾次給葉懷寧打電話,那邊始終是關機狀態。

電話號碼是那晚葉懷寧給他的名片上的。

拿到那張名片後他將葉懷寧的號碼存下,還試著搜到了葉懷寧的新微信號,但沒有去打擾。他知道葉懷寧煩他,並不想用小號去接近,再次欺騙葉懷寧。

但是現在,他必須得盡快聯係到葉懷寧。

他擔心葉懷寧出事。

又一次重撥那個號碼,回答季饒的依舊是機械聲的“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季饒心神不定,腳下一個打滑,沒注意下踏空了。

身體往前栽時他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撐住,沒受傷的那隻手掌蹭到一片帶刺的樹枝,右腳膝蓋也重重磕到了石階上。吃痛之下他身體沒穩住,從石階上狼狽滾了下去。

後腦勺重重磕到地上,幸好戴了帽子,饒是如此,那一瞬間他眼前也足足黑了好幾秒。

半天才勉強緩過勁。

季饒仰頭,看向天邊慘淡的一輪殘月,那點月光映不進他的眼睛裏。

閉了閉眼,重新爬起身,擦得鮮血淋漓的手掌在衣服上胡亂蹭了一下,繼續往上爬。

手機還剩最後一點電時,小張打來電話,焦急問他:“季哥你找到葉總了嗎?我一直在酒店大堂裏等,沒看到他回來,外頭已經在下雪了,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臉上察覺到一點冰涼寒意,季饒伸手抹了一下,果真下雪了。

“我沒事,我去山上那個廟裏看看,你去問一下徐因醒他們,葉總有沒有聯係他們,要是我明早之前還沒下山,你直接報警吧。”

電話掛斷,手機也跟著沒電了,山路徹底暗下來。

季饒深吸一口氣,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