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們還有可能嗎?”

視頻在網絡曝光後,季饒這邊就再沒個清靜。

他自己和小張的手機被各路媒體打爆了不說,因為是在公立醫院醫治,有神通廣大的媒體記者打聽到地方,直接殺了過來,其中還混進了季饒的粉絲,每天擠在醫院住院部樓下,嚴重擾亂醫院秩序、打攪到其他病患,讓人煩不勝煩。

於是在徐父又一次和季饒提起轉院一事時,他第一次沒有拒絕徐家的幫忙,轉去了之前徐父做手術的那間私立醫院。

他已經可以下床,但得坐輪椅,左腿被葉懷安踢得小腿骨折,少說得再一兩個月才能長好。

葉懷寧是在中午過後來的醫院。

葉老爺子身體越來越不好,他這些天幾乎每天都會來一趟,今天他爸做手術,唐敏陪了他一起過來。

倆人快步往住院部走,唐敏小聲歎氣:“葉總你要有個心理準備,聽我爸說,葉老先生這個手術,風險不低,就算成功了,之後還有多少時間也不好說。”

“我知道。”

葉懷寧平靜說:“再看吧。”

穿過花園長廊時,唐敏遠遠看到季饒,略微驚訝,葉懷寧隨即也注意到坐在不遠處輪椅上發呆的那個人,目光隻停了一瞬很快移開。

季饒似有所覺,轉頭看向他們。

葉懷寧和唐敏已經轉過彎,朝著另一個方向去。

季饒微微愣神,直到葉懷寧他們走遠。

唐敏心下疑惑,這個地方一般人住不進來,她沒想到季饒會在這裏。

身旁的葉懷寧腳步沒停,語氣平淡地開口:“敏姐是不是疑惑他會什麽能住進這裏?”

唐敏猶豫問:“你知道?”

葉懷寧隨口說:“知道,他是徐家的私生子,徐因醒的哥哥。”

唐敏愕然。

葉懷寧目露諷刺:“敏姐是不是在想,為什麽之前一直不知道這事?我也不知道,還是最近徐因醒告訴我的,他很會裝吧,徐叔五年前就認了他,他愣是一點沒讓人看出來他也是個大少爺,逗著你跟我玩呢。”

唐敏啞然,想了想,把那天季饒來找她,問她的那些話說了。

“抱歉葉總,沒經過你同意就把那些事情告訴了他,我猜,……他應該是聽了我說的,才去找葉懷安的麻煩。”

他們已經走進住院部大樓,等電梯時葉懷寧看著玻璃門裏自己神色冷淡的臉,沉默片刻,說:“那又跟我有什麽關係呢,就算他是可憐同情我去找葉懷安的麻煩,難道我要因為這個就對他心軟嗎?”

唐敏鬆了口氣,她是一點不想葉懷寧再跟季饒有什麽瓜葛,尤其在知道季饒隱瞞自己身世,一直將他們耍得團團轉之後。

“你心中有數就好,還是往前看吧。”

葉懷寧淡淡點頭:“你放心吧,敏姐,我知道的。”

葉老爺子的手術進行了三四個小時,葉懷寧一直等在手術室門口,從小到大他爸對他實在算不上好,但他始終乖乖扮演著孝順兒子的角色。

葉懷安全程都沒出現,說是公事繁忙,身上還有傷,要留病房帶傷工作,就不過來了。

唐敏下午還有個工作,先一步離開,葉懷寧一直等到了手術結束,他爸被送回病房。

葉老爺子昏睡不醒,醫生說他情況還算穩定,後麵要再觀察看看。

醫院裏有人二十四小時輪換陪護,葉懷寧又待了一會兒,看他爸一時半會大概醒不來,交代了看護幾句後也走了。

季饒在花園長廊下坐了一個下午。

當年,他就是在這裏遇到的葉懷寧。

可惜時過境遷,無論他怎麽努力,都很難再回憶起更多的細枝末節。

唐敏走時過來跟他說了幾句話,看到他這副渾身是傷的慘狀,唐敏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你把自己弄成這樣,有什麽意思,你是這麽衝動的人嗎?”

季饒平靜說:“敏姐,你就當我活該自找的吧。”

“……年中盛典那晚,葉總給我打了好幾個電話,我一直疑惑這事,後來你說他回去了葉家,我以為他是不想見我,你也說他沒事,我才沒多想,但是那天他在這裏恨不能撞死葉懷安,我覺得不對勁,我找人問過查過,葉總他在那晚被那個鄧主任綁架了,還進了醫院,說隻受了一些皮肉傷,可僅僅是這些嗎?葉懷安是不是也參與過這事?他到底對葉總做過什麽?是不是還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查不到。”

“所以我去找葉懷安,我沒指望過他能說,能教訓他一頓也是好的。”

季饒的聲音很低,聽得出他語氣裏的壓抑,唐敏有些無言。

沉默了一下她說:“事情過去了,別再追著問了,葉總不想揭傷疤,你又何必執意要弄清楚。”

季饒愣了愣:“……我知道了。”

葉懷寧下來時已經是傍晚。

季饒搖著輪椅準備回病房去,又一次和葉懷寧碰上。

葉懷寧今天沒帶保鏢,唐敏離開後就剩他一個人,他戴著墨鏡,麵無表情。錯身過時,季饒喊了一句:“懷寧。”

“我們能不能說幾句話?”

葉懷寧頓住腳步,轉眼看向他。

季饒看不到葉懷寧墨鏡後的那雙眼睛,但能感覺到他周身的冷淡。

他在這裏坐了一個下午,一直想著走進裏麵去的那個人,他以前從來不知道,葉懷寧原來能這樣地占據他心神。

他的心裏很不好受。

他不知道那晚葉懷寧到底遭受過什麽,他想象不出來,葉懷寧向他求救過,但他辜負了葉懷寧的信任。他這些天無數次後悔,可他事後所有的後悔、自責和難過都是多餘的,是葉懷寧不需要的。

他和葉懷安在拳擊台上打得你死我活,他全身痛得麻木,可那些痛是他的,不是葉懷寧的,他代替不了葉懷寧。

葉懷寧也在打量季饒,這人身上的傷不比葉懷安少,看起來實在狼狽。葉懷寧心裏沒有波動,隻覺得可笑,季饒果真是因為聽了唐敏說的那些話,去找葉懷安麻煩?他做這些到底存的什麽心思,有意義嗎?

“懷寧,你身體恢複了嗎?”季饒開口。

葉懷寧略想了一下,這人是相信他做了去標記手術,問他恢複好了沒有。

於是嘴角微撇,又要走,季饒脫口而出:“我們還有可能嗎?”

葉懷寧再次停下腳步,平靜反問他:“你覺得呢?我能圖你什麽?臉?身材?還是那活好?我有錢,想找個比你更好的太簡單了,我為什麽要把已經決定扔掉的東西再撿回來?”

“季饒,你看看你,還是這個德性,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和老相好重溫舊夢後覺得沒意思,轉頭就又惦記上我了?這個世上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葉懷寧的語氣並不尖酸,但句句帶刺。

季饒忽然就冷靜下來,葉懷寧才剛剛經曆過不好的事情,他還做了去標記手術,他的傷痛還遠沒有過去,自己不該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

唐敏說得沒錯,他不該再去揭葉懷寧的傷疤。

他看著葉懷寧,認真說:“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你不喜歡我不會再做讓你困擾的事情,以後都不會。”

葉懷寧擰眉,失了再說的興致。

廊外的灌木叢後忽然傳來一聲快門聲響,有隱約的窸窣動靜。季饒對這個十分敏感,轉頭嗬道:“誰?出來!”

藏在後麵的人沒動。

季饒拔高聲音:“出來!不出來我報警了!”

幾秒鍾後有人影從灌木叢後躥出,是個背著照相機戴鴨舌帽的小個子男人,快速跳進長廊中徑直往前跑。

季饒反應極快地轉動輪椅追上去。

那人慌不擇路,跑了一段絆到腳摔倒在地,季饒不管不顧地從輪椅中起身撲上去,拖著還不能動的腿趁人想起來時又將之用力壓下,搶下了他胸前的照相機。

迅速翻了一下,果然拍下了剛才他和葉懷寧的照片。

將存儲卡取出掰斷,季饒又摸出了這人的工作證,是某專門拍明星八卦的狗仔工作室的記者,本事也夠大的,這種醫院都混得進來。

保安聽到動靜很快過來,季饒將人交給他們,想動時才覺自己傷到的那條腿疼得厲害,他滿頭大汗地被人攙扶坐回輪椅中,那邊葉懷寧早已經走了。

小張去外一趟回來,發現季饒的腿二次受傷又躺**不能動了,簡直欲哭無淚,但還得打起精神幫他處理事情。醫院保安處已經將偷摸進來拍照的狗仔扭送警局,狗仔工作室聯係上小張這邊,話裏話外讓他們高抬貴手。

小張問季饒什麽打算,季饒躺回**,重新固定過的左腿已經徹底不能動彈,他一隻手橫在眼睛上,還在想著先前葉懷寧說話時的神情。

小張喊了他幾聲才回神。

季饒搖頭:“你讓他們別亂寫,今天的事情算了。”

照片存儲卡已經毀了,隻要不讓葉懷寧再和他牽扯到一起被人評頭論足,其它的他沒心思計較。

葉懷寧坐進車後座,靠到椅背上閉目養神。

後頸上的傷口隱隱作痛時,才想起今天一個下午都守在手術室外,忘了吃藥。

翻出隨身帶的藥囫圇吞了,身上那種無力感更重。

今天季饒的話讓他突然發現,他好像失去了感知情緒的能力,除了對葉懷安的厭惡和憎恨,別的似乎什麽都不重要了,誰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或許能在他心裏勾起一絲半點的波瀾,但也很快就會煙消雲散。

就像徐因醒時常會給他發來一些笑話段子,他看過或許會笑笑,轉瞬又覺索然無味。

就像唐敏是少有的真正關心他的人,他知道他該感動,也努力想讓唐敏放心,但他心裏一片荒蕪,甚至已經忘了感動該先調動哪一根神經。

就像季饒出於不知道什麽心思,去和葉懷安打得你死活我,他看到那人渾身是血、奄奄一息,失神也隻是一瞬,季饒問他們還有無機會,他更像聽了一個笑話,心裏無悲無喜。

他可能,從今以後真的就隻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