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但是現在,他好像連發泄都發泄不出來了。

晚上九點,下了雨的夜晚酒吧生意比平時冷清不少,高尋剛給客人調完酒,回頭就見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季饒已經坐到吧台前,他戴著頂不起眼的鴨舌帽,遮住眼睛,隻下半張臉就能看出他心情大約很不好。

高尋又調了杯酒,遞到季饒麵前,壓低聲音問:“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什麽時候回來的?新戲殺青了嗎?”

季饒沒吭聲,拿起酒杯往嘴裏倒,一杯酒很快下肚。

他放下杯子,啞聲說:“幫我拿些別的酒吧。”

高尋略一猶豫,勸阻的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幫他開了兩瓶洋酒:“……少喝點吧。”

季饒一杯接著一杯喝得很快,他沒再說話,隻是喝酒,所有的情緒被擋在帽簷後,高尋幾次看他,季饒一個人坐在那裏,在燈光的暗處,身上有高尋從未見過的苦悶和壓抑。

甚至不像當年,那會兒林琛離開,季饒拉著他們喝酒,還會流著淚發泄,但是現在,他好像連發泄都發泄不出來了。

高尋提前結束營業,清了場,拿過季饒手中杯子:“別喝了。”

季饒的聲音比先前更嘶啞:“老高,你讓我喝吧。”

“你到底怎麽了?”

季饒隻是搖頭。

僵持片刻,高尋不得不退讓,把酒杯還給他。

季饒喝醉之後彎下腰,握成拳的手撐著額頭抵在吧台上,他的背弓成扭曲的弧度,好像被什麽東西壓垮了。

始終不執一言。

林琛是在半小時後過來的。

一進來就看到季饒,他趴在吧台上,似已經睡著了。

高尋看到林琛,衝他搖了搖頭,小聲說:“我實在沒辦法了,他一來就開始喝酒,我勸也不聽,隻好把你叫來了,你勸勸他吧,唉,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了。”

林琛有一點猶豫,小心翼翼地推了推季饒的肩膀,輕喊他的名字:“季饒,……你聽得到我說話嗎?”

半晌,季饒的手臂動了動,緩緩抬頭。

林琛和高尋終於看清楚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紅得厲害,盛滿的都是難以言說的痛。

林琛愣了愣,甚至不敢再開口。

季饒看著他,沉不見底的黑瞳裏藏著林琛看不懂的情緒,但林琛感覺得到,季饒在看的那個人,不是他。

季饒的手停在他左側眼角邊,盯著那一粒淚痣,想碰不敢碰。

壓抑著心中酸澀,林琛又一次喊他:“季饒……”

聲音在耳邊炸開,季饒猛地收回手,身體往後撤,仿佛如夢初醒。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啞聲丟出一句“對不起”,轉身就走。

林琛下意識地想跟上去,季饒的腳步沒停也沒有回頭,隻朝後擺了擺手,近似懇求他:“別跟上來了,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林琛停步在原地,呆愣片刻,直到高尋喊他的名字,他回過神,坐回吧台邊,也要了杯酒。

高尋猶豫問他:“你們,……到底怎麽了?”

林琛將杯子裏的酒一口喝完,苦笑:“老高,你還沒看出來嗎?他今天傷心難過的對象,根本就不是我啊。”

季饒走出酒吧,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夜風微涼,吹得他分外難受,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陣惡心反胃感。

最後他趴到路邊的電燈柱旁,將剛剛喝下去的酒全部吐了,幾乎連胃酸都吐了出來,喉嚨被火辣辣的痛感反複刮過,血腥氣不斷上湧,卻壓不下心頭那份更加難以忍受的痛。

原來心疼到極致,是這樣的滋味。

他心疼葉懷寧去除標記所要承受的痛,心疼葉懷寧那些不堪的過往,可他什麽都做不了。

從未有一刻,他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他喜歡的人是葉懷寧。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心裏的那個影子就已經被葉懷寧取代,是他蠢,他盲目,他不甘心,他親手推開了葉懷寧。

這幾個月他一天比一天更難過,一天比一天更惦念葉懷寧,到了今天終於徹底嚐到了什麽是痛徹心扉。

可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葉懷寧夜裏做了噩夢,夢裏全是那日躺在手術台上的種種,他從夢中驚醒,一額頭的冷汗,頸後那個位置更在隱隱作痛。

縮在被子裏許久,直到心跳恢複正常,葉懷寧將床頭櫃上的手機摸過來,看一眼時間,已經淩晨四點多了。

房間裏的燈都開著,沒有了睡意,握著手機玩了一陣遊戲,徐因醒的微信發進來,一張照片,拍的路邊結了露水的花。

“葉哥,我剛錄完節目下班,順手拍的,發給你看看,好看嗎?你應該早就睡了吧?好夢。”

葉懷寧隨手點開,嬌豔欲滴、含苞待放的無名花,在夜色中灼灼昳麗。

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給徐因醒回:“剛醒了,你微信發晚了,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啊,……什麽樣的夢?”

葉懷寧沒細說:“不記得了,反正是個挺糟糕的夢。”

“沒事的,忘了就忘了,忘了更好,這朵花送給葉哥,葉哥就會轉運了,以後夜夜都是美夢。”

葉懷寧嘴角多了絲笑意,這小子嘴還挺甜。

徐因醒又發來一條:“葉哥別玩手機了,還早,接著再睡一會兒吧,我不打攪你了,安。”

葉懷寧放下手機躺平身,愣愣看著頭頂的燈光,再慢慢闔上眼。

七點半再次醒來,比平時晚了一會兒,後半夜倒是睡得還不錯,或許真的托了徐因醒那小子的福,雖然沒有美夢,但夢魘也沒再來打擾他。

吃早餐時,家裏幫傭去外頭幫他拿了個同城快遞,寄來的人沒有留名字,葉懷寧一眼認出,是半夜徐因醒拍給他的那朵花。

花已經全開了,用彩色紙精心包裹起,花瓣上依舊留有未幹的露珠,明明不是什麽名貴的花,但格外賞心悅目。

葉懷寧安靜看了一陣,叫人找了個好看的花瓶插上,放到茶幾上。

之後開始一天的工作。

他現在早上一般不去公司,就在家裏辦公。除了盛星,他爸給的另幾間公司也得他親自過問,葉懷寧覺得這樣挺好,錢不是萬能的,但是現在,賺錢好像能給他僅有的安全感,他樂意去做。

十一點多時,唐敏過來,她早上去了一趟葉家,給葉懷寧帶了些補身體的好東西來。

唐敏憂心忡忡地提醒葉懷寧:“葉總,這些東西挺好的,對你身體好,你一定得吃啊,就算覺得不好吃,也得硬著頭皮吃下去。”

葉懷寧笑了一下:“我知道,敏姐放心,吃得下我肯定會吃,藥我也有每天按時吃。”

唐敏稍稍安下心,葉懷寧從來不將痛苦表現在人前,小時候就是這樣,每一回被她爸從葉懷安手下帶出來,哪怕再害怕,也隻是紅著眼不吭聲,連流淚都很少。他還很堅強,即便再痛苦,都會勉強自己撐下去,不露半分怯弱。

這樣的一個人,偏偏運氣不好,碰不上真心對他的人。

唐敏沒有跟葉懷寧說昨天見過季饒的事情,估計葉懷寧也沒興趣聽。

從今以後他倆就是陌路人,這樣再好不過。

葉懷寧會從過去的陰影裏徹底走出來,真正往前看。

快到中午,葉懷寧留了唐敏下來一起吃飯。

唐敏看到了茶幾上的那朵花,拿起來仔細瞧了瞧,猶豫問葉懷寧:“這花,是徐因醒那小子叫人送來的嗎?”

葉懷寧隨意點頭:“敏姐知道?”

總不會是徐因醒寄朵花來給他,還要昭告天下吧?

唐敏很無奈,點開自己的微博給葉懷寧看,徐因醒那小子在幾個小時前,把發給葉懷寧的那張照片還發上了微博。

“錄製完節目,看到朵好看的花,隨手拍下來,願看到這朵花的人都能壞運氣退散,美夢成真。”

葉懷寧了然,好笑說:“這小子真有精力,淩晨四點多錄製完節目,六點多還在微博上蹦躂,果然是年輕人。”

“葉總你也是年輕人。”

唐敏提醒他,有一點欲言又止,猶豫之後沒有說出口。

徐因醒太小,葉懷寧又剛剛經曆過那樣的事情,隻怕根本不會將徐因醒當做Alpha看待,不會意識到那小子的別有居心。

她不想點破,說不定過段時間那小子就膩味了轉移了目標,何必現在說出來給葉懷寧徒添煩惱。

葉懷寧輕出一口氣:“是啊,敏姐不說,我都快忘了,我也才二十四歲,也是年輕人呢。”

唐敏心裏不是滋味,勸他:“工作做不完的,不必太拚,要是覺得累了,可以給自己放放假,出去旅行。”

那兩個字在腦子裏一閃而過,仿佛勾起了什麽不太好的回憶,葉懷寧搖頭:“不去了,也沒什麽意思,以後再說吧。”

怕唐敏擔心,他又笑了笑:“我沒覺得累,現在這樣挺好,我每天看著自己的身價不停漲,心裏高興,說不定過段時間,我自己的名字也能上那個富豪榜呢。”

唐敏不好再多說,隻得作罷。

最後她道:“葉總,你要是真的覺得高興,那就太好了。”

葉懷寧點頭:“謝謝你,敏姐。”

作者有話說: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