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早就已經往前走了。”

醫院。

季饒走出病房,徐因醒靠在走廊牆上無聊看窗外風景,聽到聲音回頭,要笑不笑地看向他。

“我爸怎樣了?”

“吃完藥剛睡下。”季饒淡道。

徐父前段時間身上長了個腫瘤,好在發現得早,做了手術切除,季饒這次特地跟劇組請假回來,就是來探望他。

徐因醒笑了一聲:“他看到你,別說吃藥了,飯都能多吃兩碗。”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季饒吊起來的左手臂上,挑眉問:“你手還沒好啊?也是,英雄救美總要付出些代價。”

季饒的手非但沒好,昨天在機場被推撞得又進了一回醫院,已經上了新聞。

季饒原本不想搭理這小子,心思一轉頓住腳步,問:“那幾張照片,是你拍的?”

“是啊,”徐因醒坦**承認,“還是我拿給葉哥看,再經過他同意放出來的呢,你敢做還怕我拍麽?”

季饒搖頭,轉身走時徐因醒又叫住他:“喂,你和林琛的事情現在鬧得人盡皆知,誰都能來踩一腳你倆,你後悔嗎?”

不等季饒說,徐因醒嘖道:“後悔也沒用,你們當初一起傷害葉哥時,就該想到早晚會有這一天。”

“不過葉哥他大度,不跟你們計較,自己退出成全你倆了,你不跟林琛在一起,豈不是辜負了葉哥一番美意?”

“季老師,你這樣,實在太叫人失望了。”

季饒冷下臉:“你到底想說什麽?”

徐因醒聳肩:“我好像上次就說了吧,我想要葉哥,你跟你的初戀雙宿雙飛,再沒人攔著你們,不好嗎?”

“你別去招惹葉總,他不是你的新鮮玩具。”季饒忍著怒氣提醒他。

徐因醒不以為然:“季老師,你太小看我了,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嗎?我是認真喜歡葉哥的,把他當玩具傷他心的人是你,你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季饒看到他眼中的誌在必得。

想要什麽就一定要得到,這一點,徐因醒比葉懷寧更自信,也更有底氣。

這份自信,讓季饒覺得異常刺目。

終究話不投機半句多,沒心思再多說,季饒先一步離開。

等電梯時,他一直在發呆。

徐因醒的話在腦子裏揮之不去,他發現他根本做不到不在意。

試圖去回想和林琛牽扯不清的那段日子,在終於將年少時的執念抱入懷後,隨之而來的隻有無窮無盡的疲憊和煩躁。

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看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於是貪婪地都想抓著不放。

最終遭了報應。

電梯門已經打開,季饒勉強回神,抬眼間看到從裏麵出來的人,是葉懷寧,依舊帶著助理和保鏢。

季饒一愣,葉懷寧仿佛沒看到他,出了電梯徑直往病房的方向去。

怕季饒跟上來糾纏,葉懷寧的助理小聲和他解釋了一句“葉總來看葉老先生”,再快步追上去。

葉懷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拐角。

電梯緩慢下行,季饒閉眼靠到牆上。

到了今天,他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弄錯了一件事。

而且是大錯特錯。

可他和葉懷寧,已經與陌生人無異。

葉懷寧是來看他爸的,葉老爺子身體一直不大好,這段時間又進了醫院,葉懷寧不想跟葉懷安在這種地方起衝突,特地錯開了時間過來。

進病房坐了兩刻鍾,陪他爸聊了一會兒天,出來時意外看到等在外麵的徐因醒。

徐因醒笑著跟他打招呼:“我剛看到葉哥的保鏢,猜到葉哥在這裏,我爸也在這住院,隔壁那間。”

這倒不奇怪,這間私人醫院的高級病房,能住進來的都非富即貴,總能碰到一兩個熟人。

葉懷寧問他:“徐叔生病了嗎?”

“做了個小手術,不是什麽大毛病。”

倆人一起下樓,等電梯時,徐因醒忽然笑了一下,問葉懷寧:“葉哥剛上來時碰到季饒了吧?”

葉懷寧神色冷淡:“你之前不是答應了,少在我麵前提他?”

徐因醒微微搖頭:“葉哥,其實我也不想跟你提他,不過我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你就不好奇他來這裏做什麽的嗎?”

葉懷寧轉頭看向徐因醒。

“他來看我爸。”

葉懷寧擰眉,似乎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徐因醒收斂笑意,嘴角微撇:“前幾天敏姐還問我怎麽突然又改了主意,沒有乘勝追擊,輕易放過了季饒,我倒是想,他做的那些爛事哪能這麽便宜就過去,可我爸知道了,把我臭罵了一頓,他要做手術,我不敢再氣他,隻能算了。”

“你應該聽人說過的吧,我們家有個私生子,我爸把他看得比我還重,季饒就是我爸的私生子。”

葉懷寧的目光裏終於多出了一點波動。

他們走出住院部大樓,沒走遠,在外麵花園的長廊下停住腳步,徐因醒順手折了一朵伸到廊邊來的夏花,遞給葉懷寧,葉懷寧沒接。

徐因醒不在意地笑了笑,將花扔了。

他慢慢說道:“我奶奶是個畫家,二十多年前她收了個學生悉心教導,是南方來這裏念書的女大學生,那個女孩很有繪畫天賦,我奶奶很喜歡她,時常帶她來家裏,一來二去,她跟我爸看對了眼,偷偷談起戀愛,後來我爺爺奶奶知道了,我奶奶其實很樂見其成,但我爺爺不答應,他是個老古板,門第觀念根深蒂固,他嫌棄那個女孩是個Beta,且家裏窮,說什麽都不許我爸跟她在一起。”

“我爺爺是那種大家長,在家裏說一不二,我奶奶也拗不過他,女孩知道了我爺爺的態度,她也是那種個性倔強的,主動和我爸分了手,回了老家去,我爸不知道她走的時候其實已經懷了孕,後來聽說她在老家嫁了人,才不得不死心,在我爺爺安排下娶了我媽。”

“季饒就是那個女孩為我爸生的孩子。”

葉懷寧緊蹙著眉,沒有吭聲。

徐因醒繼續說下去:“我奶奶病重去世那會兒,我才剛出生不久,也是後來聽我媽說的,季饒他媽媽帶著他回來探望過我奶奶,唔,應該就是在這間醫院。”

葉懷寧知道,他那時,就是在這裏認識的季饒,就因為那一麵之緣,記到了現在。

原來季饒說的跟媽媽來探望病重的長輩,其實是他的親奶奶。

“他媽媽沒有跟我奶奶說季饒的身世,是我奶奶自己猜到的,因為季饒比我長得更像我爸,連鑒定都不用做,一眼就看得出來,他們離開後,我奶奶顧忌著我媽和我,隻把這事告訴了我爺爺,不過我爺爺那人……”

徐因醒好笑說:“我爺爺他就是個老頑固,堅持認為自己的孫子流落在外不是他的錯,也不肯去認,一直到幾年前,他老人家也病重不行了,才把這事告訴了我爸,然後我爸就瘋了,滿心滿眼隻有他最愛的女人生的這個兒子。”

“幸好我媽一早知道我爸心裏沒她,對他死了心,早幾年前就已經跟他離了婚。”

片刻的安靜後,葉懷寧隻問了一句:“你說的幾年前,是幾年?你爸是什麽時候把他認回來的?”

徐因醒知道他的意思,直說道:“五年前,他剛來這裏不久,其實也不算認回來,我爸倒是想認他,但他自己不願意,他說他有父親,隻肯喊我爸叔叔,我爸還非要我喊他哥,可他壓根不領情。我爺爺去世前大約終於心軟了,立下遺囑將名下遺產一分為二,給我和他,他竟然不肯要。”

“別說是我爺爺給的,我爸那裏,還不知給他留了多少東西,我爸那時還想送他去國外念書,有意栽培他繼承家裏的公司,他也不肯,寧願在娛樂圈裏沒出息地混著。”

“葉哥,其實從一開始,他就不需要靠你,他隻要點個頭,我爸什麽都能給他,他是耍著你玩的。”

葉懷寧沉默不言。

他隻是覺得這整件事實在荒謬可笑得厲害,難怪季饒敢這麽對他,三年來一直不冷不熱,從不把他當回事。他在季饒眼裏,其實連扶持他的金主都算不上,那個人又怎會真正在意他。

或許還覺得他性格太強勢,什麽都要管著,所以不耐煩吧?

從頭至尾,他都隻是季饒心中那個影子的替身,現在正主回來了,當然不再需要他。

要不是有那個標記,他和季饒隻怕早就掰了,也不用等到今天。

那個人騙了他三年,他竟然一點都沒察覺。

甚至那回他爸壽宴,徐叔也在,當時季饒表現得過於自若,不露半分端倪,他的演技大概遠比自己以為得好。

連憤怒都不再有,這樣荒唐的真相,讓葉懷寧甚至難得想笑。

說到底,隻是他自己有眼無珠罷了。

徐因醒看著他,猶豫之後說:“葉哥,季饒那個人,大約像我爸吧,隻有初戀是最好最值得懷念的,在他們眼裏其他人都一文不值,我媽早就看透了我爸這點,不但離了婚還毅然決然去除了標記,她現在過得也很瀟灑,還找到了新的愛人,葉哥,你也要往前看。”

葉懷寧的目光落到廊外,停頓片刻後,他說:“我早就已經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