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賀聞宣不願進來, 不正是怕拖累別人麽?

喬弋舟方才下手已經格外小心,卻還是有一兩條漏網之魚。

他的表情滿是自責,僅一秒就變得堅定:“快點, 乘著蟲子還沒生根!”

段雪泉渾身哆嗦, 打算解開自己身上的衣服, 卻發現手指太僵硬, 連扣子都無法弄開。

賀聞宣:“喂, 你們快看那邊……”

喬弋舟立馬便轉過頭, 看向了窗戶的孔洞。

黑暗之中,仿佛有水滴噠噠落下的聲音,將細微的恐懼都給勾得無限大。

那裏有一雙充滿著紅血絲的眼瞳, 直勾勾的望著他們, 眼皮周圍扭動的黑線蟲,正爭先恐後的朝著孔洞鑽井來。

喬弋舟心口咯噔一聲,這隻惡鬼已經在外麵看了多久?

喬弋舟厲聲道:“所有人往裏麵撤!這裏由我和楚燎處理!”

賀聞宣咬了咬牙, 強忍著疼痛, 緩步走到了更裏麵。

楚燎冷淡的說:“看好裏麵那隻鬼。”

賀聞宣:“老子怎麽知道他什麽時候發瘋?”

楚燎:“那條鎖鏈出現裂縫的時候,就告訴我。如果真是那樣, 就壓製不住了。”

原來裏麵也不安全?

賀聞宣頓時激靈, 瞪了胖子一眼:“看仔細了!”

胖子:“……”

本來就看著!到頭來做苦力的還不是我?

胖子立馬就拿出了十二萬分的注意力,不敢有絲毫的分神, 生怕給喬弋舟他們惹出更大的麻煩。

乘著這段時間, 楚燎抽出了一張高級靈符,夾在了雙指中間。符紙燃燒了起來, 迅速的飛到了孔洞上麵。

那微弱的火焰,緩慢的燃燒著,若是把整張符紙都燒幹淨, 怕就再也無法抵擋外麵的惡鬼了。

楚燎:“可以開始了。”

喬弋舟手心都是汗,段雪泉身上的黑線蟲,根本不可能像賀聞宣那樣處理。一不留神,就會弄壞封印紋路,放出寄居在她身上的那隻鬼。

他不知道如何下手,猶豫的幾秒內,段雪泉已經痛得蜷縮在地。

賀聞宣一直注意著這邊,看到這一幕後,瞠目結舌的說:“嘶,老子剛才被黑線蟲腐蝕了好大一塊皮膚,也不見得這樣……”

喬弋舟:“也許是每個人的排異反應不同。”

握住刀柄的手重愈千斤,連抬也抬不起來,腦子猶如一團亂麻。

而此刻,地上的段雪泉已經無法支撐,竟嘔出了一口血來。

喬弋舟呼吸都在發顫,要救段雪泉的命,就得放出她身體裏的鬼。

又是二選一!

而他們現在的處境,已經是前後夾擊,若是放出第三隻鬼,後果不堪設想!

喬弋舟單手按住了段雪泉,身體在微微發抖,五根手指像是被黏在一起似的,完全無法靈活的分開。

段雪泉痛苦的說,滲出了生理淚水:“別管我……”

喬弋舟沒想到段雪泉會說出這樣的話。

生死之間,她竟然想的是不拖累別人。

以往他並未完全認同過段雪泉,此刻卻真正將她歸入C38隊一員。

喬弋舟:“抱歉,我可能不會聽你的話。”

危急關頭,顧不得太多,喬弋舟割開了她後背的衣服,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所幸鑽進入的隻有一條,在後腰的位置蠕動了起來。

之前的遊戲,沒被老鼠咬壞紋路已經是萬幸,此刻卻又要讓他親手破壞。

喬弋舟:“大概是你身體裏已經寄居了一隻鬼,黑線蟲也想要寄居在你的身體上,兩者相撞,你才會有這麽強烈的排異反應。”

他深吸了一口氣,頭腦總算變得清晰,手才沒有繼續顫抖:“別害怕,我幫你。”

段雪泉的眼淚滑落到了地上,悶悶的點了點頭。

喬弋舟噴了酒精,做了基本的消毒後,終於下刀。

刀刃挑開了肌膚,將那條黑線蟲捉了出來,徹底碾死。她身上的創口並不算大,卻足矣讓精密的紋路破裂。

黑色的紋路開始變成了血紅色,像是有生命那樣在背部移動起來。

那邊眼神空洞的傅教授,像是終於有了反應,緩緩轉過了頭來,注視著這一幕。

段雪泉後背的紋路聚集了起來,形成了一朵紅蓮。

緩緩綻開時,紋路也在消失。

段雪泉緊緊抱住了自己的身體,背部弓成了一道優美的弧度,裏麵仿佛有什麽東西在爬出來。

所有人都緊張的注視著這一幕,楚燎早已用身體擋住了喬弋舟,默默抽出了靈符。

武器已經沒有了,能防身的道具卻有很多。當紋路徹底散去時,天花板的燈泡竟忽然破裂,光線完全暗了下來,裏麵什麽都看不到了。

楚燎伸出了手,擋在了喬弋舟的頭頂,才沒讓那些碎掉的燈泡砸到他。

“小心!”

喬弋舟緊張的注視著前方,悄悄捏緊了拳頭,連楚燎幫了他都沒注意到。

他自己決定的事,自己來承擔!

一旦段雪泉身體裏那隻鬼出現,他就一拳打過去,幫段雪泉驅鬼。

係統:[你確定這麽做?]

喬弋舟:[正好裏麵一片黑暗,我會控製好力道,就算到時候屋子裏一片狼藉,也可以栽贓給段雪泉身上那隻鬼。]

係統:[鬼:我太難了。]

喬弋舟:[???]

係統:[哦,模仿一下鬼的心情而已。]

喬弋舟無聲的笑了起來,係統的話緩解了他內心的焦慮:[爸爸,你還有這麽皮的時候?]

係統提醒道:[我隻是一串冰冷的數據。]

黑暗之中,似乎有一團紅色的虛影從段雪泉身上脫落下來。段雪泉痛苦的悶哼,趴在了地上,而那隻鬼就宛若從她身體裏出生似的,一點點的抽出了自己的四肢。

喬弋舟低聲對楚燎說道:“楚燎,幫我一個忙,別讓他們看見。”

楚燎:“好。”

他朝前踹了一腳,房間裏的書架便應聲而倒,遮擋住了那邊的視線。

喬弋舟捏緊了拳頭,心道終於等到這隻鬼脫離出來了,他這一拳隻對鬼魂有用!

正當他衝過去時,從書架那端丟來一根熒光棒,胖子著急大喊:“沒事吧,舟舟?”

喬弋舟:“……”啊啊啊,瘋了!

黑暗之中,忽然間有了幾分微光。

喬弋舟的動作微頓,並沒有打下去。

隻因在熒光棒丟來的那一瞬間,他見到了那隻鬼的臉。

那隻鬼擁有和段雪泉四分相似的五官,卻更加硬朗陽光,可臉上的慘白,硬生生將那份陽光扭曲得陰森可怖。

段雪泉意識快要脫離肉體,在下一秒就要昏迷過去。可熒光棒丟過來的時候,她看清了身側的人,便強行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

鮮血在唇舌間泛開,段雪泉急忙喊:“先別動手!”

對麵胖子著急的問:“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我不該丟熒光棒?”

喬弋舟無奈的扶額:“你丟得很好。”

真是傻人有傻福,這都能誤打誤撞?

若沒有胖子,隻怕他已經下手。

喬弋舟又說:“再丟一個小電筒過來。”

胖子:“好!接住了!”

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東西直直的落到了喬弋舟的手上。他打開了燈光,驅散了周圍的黑暗,心平氣和的問:“說說吧,這是誰?”

段雪泉大腦放空,完全沒聽到喬弋舟的話,隻是怔怔的看著身側的人,嗓子幹涸得要命。

喬弋舟:“段雪泉?”

聽到喬弋舟喊她,段雪泉才驟然蘇醒了過來,臉色煞白的指著他說:“我哥哥,段景泉。”

喬弋舟詫異的問:“之前你都不知道他被封印在你身上嗎?”

段雪泉:“對。”

喬弋舟:“那……”

他的目光放到了那邊,聲音冷了三分:“傅教授知道嗎?”

察覺到他的懷疑,段雪泉趕忙說道:“現實世界沒幾個人能看到鬼!傅教授應該不知情,隻是誤打誤撞!”

喬弋舟:“這可說不一定。”

段雪泉:“他不是壞人,否則也不會被殺了,相信我!”

這樣的話,在沒有證據之前,顯得異常單薄無力。

喬弋舟抱著懷疑,盤腿坐了下來:“我會根據你的說辭來判斷,說一說怎麽回事吧。”

段雪泉抿了下幹涸起皮的嘴唇,語氣微顫的敘說了起來——

“之前在馬戲團的時候,我不是告訴過你,有個新人很像是精神病?是因為我吃了好幾年的藥,才能夠確定。”

“我小時候就能看到一些虛影,家人都以為我瘋了,在某次脖子上平白無故留下掐痕後,他們才相信了我的話。”

“我身體越來越差,如果不處理的話,一定會危及到性命。不久之後,我媽帶我去見了傅教授,我的生活才恢複了正常。”

小時候她還能感受到周圍大大小小的虛影,並不隻有一隻。直到六年前,她周圍那些大大小小的虛影不見了,隻剩下最後這一隻。

當時的她不懂,現在想來,應該是段景泉回來了,幫她趕走了身邊的鬼。

沒想到誤打誤撞之間,竟然害了段景泉。

喬弋舟:“你說的這些話,有個說不通的地方。”

段雪泉:“誒?”

喬弋舟:“正常來說,不應該是幫你驅鬼麽?為什麽是封印?”

段雪泉:“據當時傅教授說……這隻鬼很厲害,封印在我身上後,可以威懾其他鬼,就能一勞永逸。”

喬弋舟仍然不信,總覺得有幾分蹊蹺。

這裏麵應該還有什麽事,是沒被翻出來的。

喬弋舟:“那你們去找傅教授的時候,他當時是什麽反應?”

段雪泉仔細回想的一遍:“脾氣古怪的老頭!要麽在看書,要麽就寫東西!”

這算什麽評價?

喬弋舟啞然失笑,沒再像方才那麽嚴肅。

他這一笑,便好似熒熒之光,黑暗陰冷的世界,便一下子鮮活了起來。

喬弋舟:“你哥……又是什麽情況?”

段雪泉:“他失蹤了七年,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六年前才回到我身邊。不過很奇怪的是,之前傅教授怎麽都不肯幫忙,在聽到這句話後,他才同意了。”

喬弋舟本來還把拳頭藏在背後,可直到如今,段雪泉的哥哥都沒攻擊他們。喬弋舟默默鬆開了拳頭,略微放下一點戒備。

喬弋舟大著膽子:“會不會……你哥也是玩家?”

段雪泉震驚的看著他,她結結巴巴的否認:“不、不可能吧?”

喬弋舟:“不然呢?這時間也太曖昧了!楚燎六年前進入的遊戲,在第一個密室,以楚燎為時間基點的報紙,有一張寫的X某,於一年前失蹤……”

段雪泉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那個X某,說的是我哥?”

久未說話的楚燎,在此刻終於開了口:“不是。”

他的聲音顯得異常沙啞,一直按捺著,把話給聽完了。

楚燎不再將武器對準段雪泉的哥哥,反而收了起來。

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還是回到了原點。

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麽傅雲秋想算計段雪泉,利用她回溯時光,想在人生電影院第五幕,重現傅爺爺被殺害的場景時,而他和喬弋舟也來到了這裏。

那張X某的報紙,寫的是喬某。

段雪泉的哥哥,興許是舟舟的隊友,且曾經和他一起身亡。

傅教授便是因為推測到了這一點,才肯幫段雪泉的忙了。

點與點,線與線,終於構成了一幅完整的線索展現在了他的麵前。

不止是失而複得,還有那隻微型錄音器。

他進入遊戲後,當成唯一寄托,無論如何也修不好,又被食人魔毀壞的錄音筆。

大約這一次,終於能知道舟舟在臨終時,到底說了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