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感情純粹

裴轍知道薑昀祺怕裴玥。

不是說裴玥對他不好。隻是在聞措那知道薑昀祺到底對裴轍做了什麽後,裴玥就一直憂心忡忡。之後幾年,薑正河在逃,薑昀祺關係特殊——裴玥誤解薑昀祺與薑正河之間有血緣關係,於是怎麽想都放不下心。後來從聞措那知道薑昀祺逐漸恢複了記憶,裴玥又開始擔心全部想起來的薑昀祺會不會對裴轍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裴玥對薑昀祺是顧忌的。這份顧忌連同對裴轍的擔憂,讓她始終無法心無旁騖接納薑昀祺。

眼下,又出了這樣萬分凶險的事,裴玥回去整整一晚沒睡。

聞措陪在身邊溫言勸,“你這樣自己嚇自己不好。這不什麽都沒發生嗎——”

“這叫什麽都沒發生?”

也許是出門匆忙著了風,回來就一直頭疼,裴玥睜開眼,眼底有血絲,開口驚怒:“都開槍了!宋姨說薑昀祺是一個人去見薑正河的!裴轍的手你沒看見?我就是一藥劑師我也知道那傷口有多重!”

聞措啞了幾秒,心道:那你是沒看見遂滸出任務的裴轍,身上比這嚴重的口子多了去了……在聞措看來,手腕那一點傷真不算什麽。不過裴玥有心病,聞措也知道。

屋子一時安靜下來。

裴玥越想越不安,撐著額頭重新閉上眼,很久沒說話。

聞措起身從冰箱拿出盒牛奶,對不知什麽時候躲在拐角默默朝客廳望的雯雯使眼色。

雯雯吐了吐舌頭,扒著牆根沒動,眼睛在裴玥身上轉來轉去。

聞措把牛奶熱上鍋,看了眼伏在桌上的裴玥,悄悄走到雯雯身邊,蹲下來壓低聲音:“趕緊去睡覺。明天要去舅舅家吃飯的。”

雯雯也蹲下來,小聲問:“大舅舅受傷了?”

聞措摸了下雯雯紮得歪歪的小辮子,笑道:“受傷也不妨礙請雯雯吃飯。”

“小舅舅呢?”

“小舅舅怎麽了?”

“是不是因為小舅舅?”

雯雯這話說得很自然,望著聞措眼神清澈,好像這件事不需要多琢磨。

聞措皺了下眉,裴玥話裏提都沒提薑昀祺,雯雯心底卻有了幾分數……聞措回頭去看裴玥,慢慢道:“誰都不因為。快去睡覺。”

“小舅舅沒事吧?大舅舅受傷,小舅舅肯定難過。”雯雯歎了口氣,“真讓人心疼”。

聞措:“……”

“爸爸”,雯雯仰脖子嗅了嗅,大驚失色:“牛奶焦了!”

聞措:“…………”

第二天一早裴玥去省人醫,到了發現兩人全不見,電話打不通,拐去裴轍家,又撲了空。宋姨說兩人從昨晚到現在就沒回來過。

聞措跟在後頭偷偷給裴轍發消息,“我老婆要炸了!你在哪?!”

裴轍消息來得倒快,不是很在意,反而調侃道:“姐夫,自己老婆自己安撫。”

聞措:“……你到底在哪裏?”

裴轍沒再理他。

裴玥不打算再跟裴轍繞圈子了,囑咐聞措先回家看看雯雯醒了沒,醒了就帶過來吃飯,然後接著等裴轍。

剛同聞措發完消息手機放下,裴轍抬眼見遊況帶著阿隨從審訊室出來。

窗沿底下竄進一線透亮晨光,隔著層玻璃,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分外清楚。

薑昀祺原本坐一旁心不在焉低頭咬吸管喝豆漿,這會趕緊上前把早點遞給阿隨,給到手才想起征詢遊況意見。

遊況微笑了下,示意可以。

阿隨接過,揚了揚手,“謝了”,然後按照遊況指示朝盡頭一間單獨屋子走去。

遊況上前關好門,回來對裴轍道:“他提供的信息有限,不過在盡力協助我們。”

裴轍頷首,“有什麽關鍵信息嗎?”

遊況視線瞥向薑昀祺,沒等裴轍說什麽,薑昀祺帶著喝了一半的豆漿往樓梯口走。

“就站那。”裴轍沉聲定音。

薑昀祺站住腳,背靠扶手不置可否,垂眼一點點認真喝豆漿。

“阿隨接觸不了薑正河,但是那個叫魏叔的,他打過幾次交道,了解一點。”

遊況將手裏的記錄翻到其中一頁交給裴轍,“‘廣安極修’,位於廣安區西城中路,是一家電子維修營點。裴司,您還記得薑正河去年有一次被監控抓到,就在這家電子維修營點。”

裴轍有印象。

“我們去過這家店,當時看著並無異常。但是在阿隨口中,魏叔好像經常去這家店。阿隨說有回缺人手運貨,他被臨時調派,路上聽運貨的幾個閑聊才知道。”

遊況不是很確定,指著紙麵上一句記錄,“也就一句話:‘快月末了吧,魏叔是不是又要去廣安極俢?’店名聽著有點熟悉,順手一查就查出來了。不過信息太單薄,說明不了什麽,隻能先往這方麵探探”。

裴轍一邊聽遊況繼續說,一邊忽然察覺有人要從樓梯上來。

“……還有一個中斷了的線索。之前裴司您讓我們從花店老板身上查。花店老板陸某在承認見過薑正河之後就被我們逮捕歸案。因為是秘密的,當時也很突然,沒有驚動任何人。我們就讓他回去暗中配合調查,一有線索就隨時匯報。”

“但就在昨天,平安駕校事發後的五個小時,他被人發現死在家中。死因和之前那名死者一樣,毒品過量注射死亡。”

“他臨死前傳回來的最後一個也是第一個線索說,薑正河兩天後將親自去某地交貨,但因為危險係數極高,薑正河眼下急需人。目前猜測是,薑正河從平安駕校逃離後去了市區花店暫避風頭。花店老板找到機會想要傳遞情報,可中途被薑正河發現……”

遊況滔滔不絕。裴轍視線轉向樓梯口,薑昀祺似乎在聽一個人說話,聽得很認真。

從裴轍角度看不到薑昀祺神情的轉變,隻是握在手裏的豆漿再也沒喝一口。

“……昨天下午在桃楊路垃圾填埋場坡上的幾名襲擊者身份已經被確定。事發至今沒有驚動任何人。薑正河估計還在等消息,肯定不知道他們已經死了。我們打算趁著這段黃金時間找人冒充回去匯報消息——”

“昀祺。”裴轍偏頭朝薑昀祺道:“過來。”

薑昀祺回頭看他,聞聲愣了下。倉皇略帶憂傷的麵色一瞬即逝,下意識就叫人:“裴哥?”

捕捉到薑昀祺神色轉變,裴轍心底莫名一緊,他對遊況說道:“我知道了,你們安排人,務必保證安全。”

“好。”

裴轍向薑昀祺走去。

章政銘隔著樓梯欄杆朝裴轍慢悠悠笑著,一步步走上來。

“裴司。”章政銘伸出手,“早上好”,又對薑昀祺道:“吃早飯了嗎?”

未等薑昀祺開口,裴轍冷聲打斷:“章隊還有什麽要吩咐?”

章政銘收回手,嗬嗬笑了幾聲,眼神朝下瞥,嘴角掛著笑道:“吩咐那是沒有的。隻是需要點配合。”說著抬眼,“畢竟,我們誰都想快點解決這件事不是?難道裴司不想?”

裴轍坦然無謂,對於章政銘手段陰險的誅心之語置若罔聞,直接對薑昀祺道:“走吧。”

薑昀祺站著沒動,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直到裴轍拉起他的手。

回去路上,薑昀祺一直沒有說話。

裴轍不知道那短短幾分鍾功夫,章政銘到底對薑昀祺說了什麽,這麽一想就直接問了出來。

薑昀祺卻在長久沉默後突然道:“裴哥,你讓我不要一個人做決定,任何決定都和你商量,是……為什麽?”

旁人的解讀是一回事,自己的感覺不會欺騙自己。

但這句話一問出口,薑昀祺驀然間意識到,最心底裏其實並不是這麽想的。

裴轍擰眉看他一眼,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會有這個問題出現。

“你還小,我不覺得你能妥善恰當地處理一些事。”

車子紅燈前停下,薑昀祺卻沒再吭聲,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糾結什麽。

——糾結裴轍的用意,還是糾結裴轍感情的純粹?

純粹。他早就見識過也領教過人心險惡、貪婪殘暴,薑昀祺覺得這個詞於他而言過分奢侈。

可是裴轍不一樣。裴轍……應該不一樣的。

到家的時候,薑昀祺低聲道:“裴哥,我去見薑正河的時候,手機裏有追蹤器,是不是你派人……”

裴轍轉身麵對薑昀祺,“你想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