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跟我回家
早上果然爬不起來。
宋姨敲門叫了好一會,薑昀祺悶被窩聽不清,往下拽被子的時候手機“哐啷”一聲摔地板,倒把門外宋姨嚇了一跳。
開門就見薑昀祺頂著一頭亂糟糟頭發趴床沿找手機。看樣子昨晚肯定頭發沒幹透就睡了。
宋姨板起臉,走過去撿起手機擱床頭櫃,問仰麵瞧她的薑昀祺:“幾點睡的?”
水藍眸子眨了眨,薑昀祺垂眼支吾幾聲,視線朝身側瞟,然後一邊拽被子一邊小聲:“裴哥訓我……本來可以早點睡的……”
宋姨有點想笑:“那等裴先生回來我問問。”
薑昀祺立即抬頭:“不了吧?裴哥還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呢……”
細胳膊細腿,比離家那會瘦了些。晨起日光薄薄的,像隔著層霧照射進來。不是江州常見的萬裏晴空,今天是個陰天。
屋子暖氣太足,薑昀祺就穿了件小褲衩棉T恤,這會擤擤鼻子,白得晃眼的小腿往床下來回扒拉拖鞋。
宋姨舍不得說他,五指往後梳了梳薑昀祺頭發,露出小片光潔額頭:“要不再睡會?阿隨也沒你起得早。”
薑昀祺搖搖頭,又擤了下鼻子,甕聲:“還是早點去吧。我給他帶早飯。”好久沒扒拉到拖鞋,薑昀祺彎身去床底下找。
宋姨注視薑昀祺一截柔韌後頸脖子,伸手試了試溫度,笑著沒說話。
洗漱完好歹精神了些。
宋姨本來一起去,但聞翌今天要打預防針,約的時間比較靠後,待會還得先去趟裴玥家,順便接上被期末考試折磨得哇哇哭的雯雯。
“鬧了好久要出去……你裴玥姐說不考完不準出去,我還得瞞著……”宋姨看著薑昀祺喝粥吃紫薯糕,一邊給剝茶雞蛋。
薑昀祺忍不住笑:“雯雯真慘。”一句話含含糊糊,嘴裏還嚼著軟糯薯糕。
宋姨將剝好的雞蛋擱勺子裏,瞧薑昀祺一副過來人模樣,好笑:“還說她。那會是誰寫不出八百字作文哼哼唧唧?”
薑昀祺頗有種苦盡甘來的得意勁,捏起又嫩又滑的雞蛋咬了口,說:“可我最後寫出來了呀!”
宋姨提醒:“還差五行。”
薑昀祺:“…………”
臨走宋姨去裴轍房間找了條圍巾,帶去S市的圍巾沒一條帶回來。薑昀祺總是這樣,收拾東西丟三落四,兩個窩重複的衣服物件有不少。
宋姨把人叫跟前:“要不是裴先生這裏還有幾條,我看你怎麽出門。當初買了那麽多,以為能戴幾年,這才多久,就東一條西一條沒影了。”
薑昀祺不喜歡穿高領毛衣,但江州冬季風大,不全副武裝,冷風幾秒就能從頭竄到尾。
宋姨給薑昀祺戴圍巾,囑咐:“阿隨不告訴你肯定有他原因,你去了別直接問,就說回來看看他。時間湊巧。我聽聞措說他好像找到住的地方了,你跟過去,不合適讓他回家裏來住,不要一個人在外麵。”
薑昀祺點點頭,伸出手指輕輕劃拉宋姨燙得發卷。
宋姨給他戴好,抬手把爪子拍開,後退幾步瞧了瞧,不放心:“要不裏麵再穿件薄羽絨?”說著伸手去摸薑昀祺羽絨外套袖口:“這個長,但是不貼,裏麵還是要穿點——”
薑昀祺可不想再穿了,屋子裏本就熱,他這會簡直熱炸,隨口“嗯嗯”兩句敷衍,薑昀祺拎起玄關矮櫃上宋姨準備的保溫盒,轉身開門就要逃:“晚上我帶他回來吃飯!”
宋姨皺眉不說話,怎麽都想把人拉回來再套一件。
薑昀祺笑:“我走啦!”
宋姨歎了口氣,走近幾步同以前一樣習慣性問:“身上帶錢了嗎?”
薑昀祺拍拍口袋:“手機現金都有。就是沒鑰匙。”薑昀祺笑。
宋姨也笑:“晚上你裴玥姐姐也來,到時候別說雯雯也出去了。”
薑昀祺:“沒問題。”
樹葉掉得差不多,銀杏早就看不出原來樣子,光禿禿的枝椏,灰撲撲的枯葉。冷風一陣一陣,沒來得及清掃的落葉在腳邊打著旋,薑昀祺裹著身熱氣飛快跑到路口打車,前額被風吹得冷冰冰,張嘴嗬出一口白霧。
到省人醫的時候,風正式大了起來。頭都要吹掉。
陰霾天空轉瞬被吹得澄澈明淨,氣溫一下降了三四度。
整麵風撲到眼前的時候,薑昀祺覺得自己快要凍死,埋頭不管不顧,抱著保溫盒一路衝進住院部大樓,迎麵差點撞到裴玥。
“昀祺。”裴玥把人扶好,定睛瞧他,好笑:“冷成這樣?不穿多點?怎麽不戴個帽子?”說著和宋姨一樣去摸袖口,當即眉心蹙起。
薑昀祺張嘴叫“裴玥姐姐”,喘了幾口氣,醫院裏暖氣正常,二十三四度樣子,薑昀祺緩了緩,笑著說:“我來找阿隨。他今天出院。”
裴玥知道他來幹嘛,轉身帶他上樓:“來得巧,這會估計在收拾——你先跟我去辦公室。”
薑昀祺愣住:“啊?”
裴玥瞥他,伸手按了按薑昀祺額頭,語氣微責:“冰成這樣。穿這麽少跑出來,換裴轍準要把你打一頓。”
薑昀祺覺得不至於,但想起昨晚疾言厲色打電話過來凶他的人,覺得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薑昀祺不吭聲,乖乖跟裴玥走。
在辦公室被裴玥強製喝了一整杯糖薑水,額頭出了層小汗,薑昀祺才被放走。
阿隨見到人的時候,薑昀祺麵頰紅潤,像剛跑完一百米。
保溫盒塞阿隨懷裏,薑昀祺往一旁坐,低頭忙著解圍巾,拉羽絨拉鏈。
阿隨原地愣了好一會,半晌,問:“你哪來的?”簡直百思不得其解。過分信任白衣天使的他完全沒想到天使們會串聯起來。
薑昀祺轉過臉盯阿隨看,因為剛剛發過汗,藍眸水亮。
阿隨被看得心慌:“幹、幹嘛?”
薑昀祺先發製敵:“你要幹嘛?”
阿隨下意識:“我幹嘛?我出——你幹嘛!”
薑昀祺冷哼:“你別瞞我。我來的時候就知道了。你是不是要出院?”
——臨出門宋姨囑咐的全忘光。
阿隨不理他,保溫盒擱桌上,走去一邊繼續收拾衣服。
脖子掛著圍巾、羽絨敞開的薑昀祺立即跟上:“你說話。”
阿隨歎氣:“我總得出院吧。”
薑昀祺:“你出院為什麽不告訴我?如果不是湊巧,你想什麽時候告訴我?”
——雖然忘了宋姨的叮囑,但聞措的要求保密卻記得牢。
阿隨拉好背包拉鏈,抬頭對薑昀祺說:“沒不告訴你。就是覺得來回折騰,反正也不麻煩,我自己能弄。你別瞎操心。明明年紀比我小。”
薑昀祺暫時也不想理他了,沉臉在床邊坐下,藍眸端端正正,開始仔細打量阿隨。
說實話,比一個多月前見到的時候胖了些,膚色也不再是那種久病未愈的羸白,整個人精神很多,身量乍一看也長了點。以前走路總要彎腰顧忌輔助器。
雖然總體上,阿隨行動比起從沒受過傷的人來說還是慢些、別扭些,但這些在往後日子裏都能一點點調理回來。
阿隨還是那個阿隨。
過了會,阿隨開始穿外套,薑昀祺看著他:“你跟我回家住。”
這話說完,阿隨扭頭瞧薑昀祺,極為幹脆:“我不要。”
薑昀祺:“為什麽?我們不是一家人嗎?”薑昀祺也很幹脆,親情牌打得那叫一個猝不及防。
兩相對視。薑昀祺坦然無比,薑隨表情有種不知道說什麽的空白。
再次開口,阿隨嚴謹很多:“是是是……可我都這麽大了,我還和你們住?我不能有自己的空間?”
這回輪到薑昀祺表情空白,猶豫幾秒:“你有單獨房間啊……”
阿隨笑:“你跟你哥談戀愛,單獨房間夠嗎?”
這話格外意味深長。
不用另外細想,經驗豐富的薑昀祺同學臉唰得紅了。
阿隨“嘖嘖”搖頭笑。
窗外風聲嗚嗚,天光卻很亮,天際明藍,一絲雲霧也沒有。
薑昀祺慢慢發現眼前的阿隨比起之前在醫院和他打打鬧鬧整天啥都不想、最多糾結霍向書感情的阿隨,有那麽些不一樣。
雖然時間才過去不久。
後來,在薑昀祺堅持下,阿隨帶他去了新找的住處。
路上,薑昀祺說:“我感覺這次回來你有點不一樣。”
阿隨沒看他,麵朝一側車窗,冬季沒什麽好景致,目之所見的黯淡。
但因為聖誕節快到了,靠近市區的街道陸陸續續開始裝點。紅綠相間,常青行道樹上掛滿了小雪花、小鈴鐺,遠遠能看到商場大廈前豎起幾米高的茂盛聖誕樹,隻是周邊還沒完全布置好,入眼有些違和。但總歸是亮眼的。
阿隨朝窗玻璃上嗬了口氣,小片白霧彌漫,他伸手隨便劃了兩下:“複健那會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過一天算一天唄。怎麽舒服怎麽來。就是霍向書太煩人。現在出院了,總得想想以後怎麽過。”
薑昀祺點點頭,沒說話。
“不是不想聯係你,主要我自己也沒想好。我不會不聯係你的。”
阿隨垂下眼,剛劃過玻璃的食指指腹摩挲幾下,不能說心事重重,但整個人比起在省人醫的時候,沉默安靜許多。
“聞醫生人很好,他前幾天找我,問我出院後的打算。我說暫時先找個零工做做。有什麽做什麽。慢慢來……後來他建議我參加自考,說有個文憑找工作路也寬些……其實我這幾天在想這個事。就是沒頭緒。”
阿隨語氣平淡,這段時間的考慮打算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幾句話。他說沒頭緒,但薑昀祺卻能想象麵對出院倒計時的阿隨心裏的茫然無措。
薑昀祺有些自責,他不作聲,坐在阿隨身邊陪他。
阿隨敏銳察覺,偏頭看他,對上目光笑了下:“幹嘛這個表情?”
薑昀祺沒移開視線,想了想說:“感覺你有點不開心,我應該早點——”
阿隨白眼,誇張道:“我之後要工作嘞!誰工作會開心啊!”
薑昀祺:“…………”
車子偏離市區沒幾分鍾,停在一片不算太老舊的小區前。
薑昀祺想起來:“你怎麽找住處的?你又不能出來。”
阿隨謝了司機師傅,下車去後備箱拿行李,薑昀祺幫忙。
阿隨說:“聞醫生幫的忙。他有個同事正好有房子準備租,就是租不出去。說是比較老,加上離市區不近吧……租不到好的租客。聞醫生就替我問了問。因為是熟人,房租還減了點,挺便宜的。”
薑昀祺轉頭四處看了看:“這裏離市區也不遠啊……”
阿隨跟著他往後瞧:“可能房子舊呢。我們上去看看。”
問了門衛,一路往裏,走過三個岔道,才找到阿隨所在的56棟。
一般的八層住宅,牆麵重新粉刷過,灰黃灰黃的。
薑昀祺記起來好像是前兩年的事。老舊小區翻新。那會裴玥飯桌上說起這個事,說了好一會。因為省人醫最後頭就靠著一片老小區,翻修那會吵了一陣,醫院為此騰出一棟樓隔音,兵荒馬亂的。
阿隨住五樓。
沒有電梯,薑昀祺和他一起搬行李上去。
樓道狹窄,兩人走到三樓的時候,迎麵而來的一位讓兩人愣在原地好久。
直到——
霍向書皺眉,依次看過兩人,神情淡漠,冷聲:“麻煩讓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