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一模一樣
宋姨知道他們會來,但午間雨實在大,打電話給薑昀祺的時候,聽說已經在路上,宋姨著急歎氣:“開慢點!和裴先生說車開慢點。”
薑昀祺笑:“知道,姨放心。”
滂沱暴雨。雨刷都來不及工作,大片雨水傾倒在車前窗,視野模糊,呼嘯風聲灌注在雨裏,落下來都是整麵整麵的厚重雨簾,聲音大得嚇人。
薑昀祺忽然心慌,扭頭望著劈啪作響的車窗,模樣呆呆的。
裴轍看他一眼,握方向盤上的一隻手伸去揉薑昀祺後頸,問:“怎麽了?”
薑昀祺慌忙轉頭,滿臉嚴肅:“裴哥你好好開車。”
藍眸瞪得正正的。
裴轍撤回手,難得不耐“嘖”聲,極低,麵上卻紋絲不動。
坐後座把玩手機的宋雪瀅饒有興致輕笑。
薑昀祺這才驚覺有旁人,連忙收回瞪裴轍的眼睛,規矩坐好,可沒幾秒,口袋裏手機就響了,薑昀祺拿出來看,是博宇打來的。
車子在雨裏穩穩當當,薑昀祺低頭握著手機,沒有立即接電話,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段時間他記憶力減退,很多事要過好久才能想起來。
上次博宇說起徐漾退役的事,問薑昀祺要不要回來參加,聞言薑昀祺愣了好久。電話那頭博宇薛鳴淮嘻嘻哈哈打趣徐漾決賽哭成淚人的糗事,說他最近又歡天喜地忙著搞退役直播,還死皮賴臉要求相熟戰隊每人一份退役禮物。劉至一旁難得開玩笑,說要是下周常規賽First踢Sed出局,那徐漾得明年辦退役——我們也不用送禮了。話音剛落,耳邊立刻傳來哄笑。
薑昀祺從始至終沒有說話。
他記不起徐漾退役的事,也記不起徐漾春季決賽有沒有哭,甚至,薑昀祺根本想不起來,徐漾為什麽要退役。
那幾分鍾,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博宇最先感覺不對,電話叫了幾聲“隊長”。
幾乎就是下意識舉動,薑昀祺想也沒想,掛斷電話直接關機。他很暴躁,控製不住情緒,體內好像有個醜惡猙獰的怪獸,暴戾乖張,原地跺腳怒號。
但薑昀祺又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現在不正常,無論是情緒還是記憶,都不正常——隻要他吃藥,他就會繼續這樣“不正常”。
可要是不吃藥……薑昀祺頹然坐下,兩手握住床沿,無助想,要是不吃藥,他的病會越來越嚴重。
裴轍開門進來的時候,薑昀祺是有感覺的,但他一動不動,他陷入情緒的深淵,所有反應都被一隻無形魔爪支配、撕扯——他根本找不到原本的自己。
裴轍一直很有耐心。
無論麵對什麽樣的薑昀祺,裴轍的耐心簡直無窮無盡,好像薑昀祺在他身邊從未長大。
但薑昀祺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他開始回避博宇電話。林西瑤有次打電話和他說讚助的事,說起上回高達三千萬的讚助有了轉機,讚助商妥協不少,可直到林西瑤說完,薑昀祺還是沒想起來那家讚助商是做什麽的。
之後,薑昀祺也很少接林西瑤電話了。
手機嗡嗡震動的聲響和車外瓢潑雨聲一樣明顯。
博宇電話打了兩遍,看起來是有急事。
半晌,車子停在紅燈前,下一秒,薑昀祺握著的手機就被裴轍拿走。
“博宇,我是裴轍。昀祺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裴轍嗓音沉著清晰,薑昀祺轉頭注視,臉頰被裴轍伸過來的手貼了貼。
宋雪瀅奇怪抬頭,看著模樣正常,就是神情有些發怔的薑昀祺,不太明白裴轍為什麽說薑昀祺“不方便”。
博宇說了好一會,即使隔著手機,薑昀祺也能感受到博宇的焦慮,他往後靠了靠,縮進座椅裏側,閉眼回想上次博宇打電話說的事,但好一會他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沒完沒了的雨聲增添煩躁,薑昀祺垂頭愈加沉默。
裴轍注意薑昀祺一舉一動,開口話一如既往少:“好。還有一周時間。這兩天我會和昀祺說。”
掛了電話,薑昀祺抬起頭問:“怎麽了?”
裴轍目視前方開車出去:“First常規賽打得比較吃力,目前小組排名第七。”
熱身賽之後的常規賽分ABCDE五組,每組十支隊伍,十進五,隻有前五名的戰隊才能進入夏季總決賽。
“還有一周。你不要急。”
薑昀祺點點頭,沒吭聲。
其實博宇打電話來主要拜托裴轍別讓薑昀祺看絕地狙擊的論壇,也別上微博:“這回First發揮不好,新仇舊恨都來了……官方調查得等夏賽結束,現在網上噴子多,P11被踢出春季常規賽那會就一直在噴……噴到現在了。裴大哥,不要讓雲神上網去看,看了糟心。”
裴轍說好。
到醫院的時候,雨罕見停了,隻是天色依舊陰沉。
宋姨半躺著看電視連續劇,精神很不錯,見他們來又念了會,昨天沒好好看薑昀祺,這會拉著薑昀祺快把人看禿嚕皮。
宋雪瀅將燉的湯盛出來,宋姨聞到香味就笑了,直誇瀅姐手藝,還問薑昀祺吃了嗎,好不好吃。
宋雪瀅笑:“午飯都沒顧上說話,光顧著吃了。”
薑昀祺坐床沿困懨懨的,精力跟不上,點了點頭對宋姨說:“瀅姐做的好吃。”
宋姨一邊瞧他臉色,一邊笑問:“那是裴先生做的好吃,還是瀅姐做的好吃?”
裴轍進來後就坐臨窗的位置,這會頭也不抬,專注看著手機,估計是工作上的事。
薑昀祺偏愛得太過明顯,根本沒有比較,張口就說:“裴哥。”困意好像都消失幾秒。
宋雪瀅不屑“切”,嘴角一勾:“真親。”
不遠處,裴轍彎唇無聲笑。
宋姨也笑:“昀祺一直都最喜歡裴先生。”
出門吃了藥,這會藥效上來,薑昀祺直犯困,宋姨瞧出來,指著一旁小陪床低聲說:“昀祺去睡會。怎麽困成這樣?昨晚沒睡好?”
薑昀祺回頭看裴轍,不清楚要不要說生病的事。
宋姨順著薑昀祺目光,皺眉:“裴先生又教訓你了?”
話音剛落,站著津津有味看狗血電視劇的宋雪瀅噗嗤一笑,笑聲曖昧。
經了上午一遭,薑昀祺覺得宋雪瀅幹什麽都不正經,這會對上宋雪瀅目光,薑昀祺臉再一次毫無意外地紅了。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宋雪瀅肯定往別的地方猜去了。
裴轍沒理會薑昀祺宋雪瀅之間的一來一往,沒抬頭,平靜說道:“昨天確實睡得晚。”
宋雪瀅偏頭瞧裴轍,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很厲害,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每句話,完全不給人絲毫聯想餘地。
果然,宋姨說:“昨天回去晚了吧?昀祺快過來睡一會,不睡下午腦袋疼。快。”
薑昀祺是真的困,爬上小床沒一會就睡著。
宋姨電視也不看了,盯著薑昀祺麵朝她的睡顏心疼得不行:“我就說這孩子瘦了,怎麽瘦了這麽多?比年前回來還瘦——這是怎麽了?”說著,宋姨去看裴轍,目光探究。
裴轍正在聯係宋岐歸,但沒聯係上。
宋岐歸已經跟錢雲去了幾小時,不知道情況怎麽樣,人有沒有被抓到。
裴轍說:“前陣比賽太累,我讓他回來休息。”
宋姨歎氣:“這孩子……”
停了沒一會的雨又下起,裴轍起身走近小床低頭凝視沉睡的薑昀祺,過了會,脫下西服外套蓋人身上,轉身朝外走。
宋姨正和宋雪瀅小聲說話,談即將在遂滸辦的婚禮,注意到裴轍,便壓低聲音問:“裴先生去要哪裏?”
裴轍:“出去打電話。”
宋姨便沒再問。
等病房門被裴轍關上,宋雪瀅扭頭瞧睡得人事不知的薑昀祺,視線落在寬大的西服上,忽然說:“您難道沒發現?”
宋姨正喝湯,聞聲小心擱下勺子:“什麽?”
宋雪瀅沒繼續說下去,回過頭裝不經意:“喜被的事岐歸哥幫我聯係好了,我打算到時候送薑昀祺裴轍一套。”
宋姨先是低頭笑了一聲,然後突然頓住,接著抬眼望向宋雪瀅,沒說話。
宋雪瀅撐著下巴湊近瞧宋姨,眼眸晶亮,拉長聲音:“姨……”
宋姨轉頭看薑昀祺:“你聲音小點。”
宋雪瀅更加篤定:“您老早看出來了吧?”
宋姨還是不說話。
宋雪瀅纖長手指擱小桌板邊緣,來回悠悠點著,語氣帶笑:“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我就想您怎麽可能沒看出來。”
宋姨卻像有些生氣:“你嚇昀祺了?”
她知道她這個侄女,明豔張揚,說話做事從來沒分寸——他們宋家小輩都這樣,不像裴家人,謹言慎行,處事端方。
宋雪瀅白眼:“裴轍在呢,我能嚇——啊!”冷不防,額頭被宋姨戳了記。
宋姨沒好氣:“裴轍裴轍,對人家尊敬點,裴轍是你能叫的?!”
宋雪瀅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知道老人家比較重恩,起身就往沙發走。
宋姨壓低聲音把人叫住:“回來!說清楚。”
宋雪瀅不情不願挪近:“他倆一對,我都看到薑昀祺脖子上吻痕了,他們晚上肯定睡一起。”
宋姨瞪她:“睡一起也不關你事,以後別拿這個嚇昀祺。昀祺臉皮薄。”
宋雪瀅:“……您最後這句和裴那什麽轍一模一樣。”
“——不愧是您倆帶大的。”
宋姨好氣又好笑,作勢要打,宋雪瀅一下扭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