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和風細雨
回去路上,薑昀祺埋頭縮在副駕,整個人不聲不響。裴轍不時伸手過來撫摸薑昀祺後頸和脊背,氣氛尋常而親密。
車子開得不算快,博宇打來電話的時候,離家還有最後一個十字路口。
夏夜靜謐。紅燈七十五秒,晚風柔熏,徐徐掠過車窗。
薑昀祺拿出手機接電話。
裴轍偏頭注視片刻,搭著方向盤傾身去吻薑昀祺唇色淺淡微涼的唇角。
薑昀祺怔住,等唇上溫度離開,立即轉頭望向裴轍,水藍清澈,幾下眨動,握在手裏的電話傳來博宇嘚不嘚的興奮聲音。
“雲神!First進前五了!接下來三周我們打算衝熱身賽第一!路星嵐超常發揮!昨天開局和Sed剛上,直接狙了他們狙擊手!氣得徐漾在下麵跺腳!夏閔也不錯……教練從這屆青訓生裏錄了一名狙擊手,一名機動位,等下個月常規賽結束,差不多就能組建一支正式上場的二隊……”
手機被傳遞,薛鳴淮聲音一下很近:“你怎麽樣?好點了嗎?什麽時候回來?決賽一定得上吧?隊長——”
博宇奪過手機,不滿:“催什麽催?雲神,不著急啊……你好點了嗎?”
林西瑤笑聲隔得有些遠:“你倆怎麽那麽像鬧離婚的夫妻想著法兒讓孩子跟自己親……”
頓時傳來一陣哄笑。
薑昀祺也笑了下,沒說話,目光依舊停留在親吻他之後目視前方準備開車的裴轍身上。
周遭車流緩慢,光暈由遠及近,深淺不一地打在裴轍輪廓堅毅的側臉。眉骨、鼻梁、唇形,線條分明近乎淩厲,不苟言笑的時候尤其。注意到薑昀祺出神的凝視,裴轍視線不動,嘴角卻幾不可見地勾起,牽動如墨眉眼,英俊溫和,如同凜冽夜色裏的一抹月光,遙遙映落。
薑昀祺望著裴轍,問了熱身賽情況,又問了劉至青訓生的訓練進度,最後林西瑤和他說了讚助的事。
作為年度春賽冠軍,First成立以來最大一場讚助,高達三千萬。主力隊員的單人獎金就有三百萬。但他們需要出席官方舉辦的線上線下讚助活動,次數不限,並和粉絲進行互動,幫讚助商拉產品人氣。此外,人物代言和品牌造勢,First也必須參與。
薑昀祺想了想,決定等夏季賽結束再說。
春賽拿了冠軍,夏賽的成績就很關鍵,如果能穩定保持在前三,日後這筆讚助隻多不少,可以為明年的世賽做準備。
更重要的是,這筆錢適合用來進一步擴大青訓生規模,等秋季加緊訓練,冬季賽的時候再拉出去試試,二隊質量會更好些。
“我也是這麽想的……”林西瑤一邊和薑昀祺通電話,一邊進會議室拿資料:“我查了下,這家電子科技公司之前讚助過P11,但要求就沒有我們這麽多,隻需要P11出席產品發布會、代言幾款就行……我覺得這有點欺負人——居然還要我們緊跟產品動態——我們難道是他們產品宣傳部的?!”
薑昀祺眉心微皺,停頓片刻說:“那就先別管,安心打比賽。”
“好。”
林西瑤倒沒有和博宇薛鳴淮一樣問薑昀祺病情,隻說大家狀態都很好,青訓生也很乖,最後問薑昀祺會不會回來打決賽。
薑昀祺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決賽,垂下眼眸好久沒說話。
林西瑤笑道:“隊長,大家都很想你。”
薑昀祺看向裴轍那側窗外,小區路燈掩映在高大樹叢間,窗玻璃上投下的影子忽明忽暗。
他在此刻,又好像不在。
裴轍握著方向盤倒車入庫,耀眼車燈亮起熄下的一瞬,腕表表殼鋥光一閃。
並肩作戰的春季賽曆曆在目,最後一刻的鼎沸聲浪,包含淚水與歡笑的終場。
薑昀祺記得指尖觸摸鼠標鍵盤的感覺,更記得千鈞一發的槍響和塵埃落定的即殺。
“我也很想你們。”
裴轍扭頭看他,抬手撫了撫薑昀祺頭發。
車子已經停好,裴轍先下車。
接著,副駕車門被打開,薑昀祺仰麵瞧裴轍,裴轍探身進來幫他解安全帶,順勢親了親薑昀祺嘴唇,動作自然無比,然後將人摟抱出去。
電話已經掛斷。
薑昀祺靠在裴轍肩頭,凝視籠罩在四周的漆黑夜幕。
裴轍步伐沉著,穩穩抱著他。
薑昀祺忽然想起兩年前那場火。
寒夜裏,赤紅色烈火在樹林滾滾燃燒,所有人麵目被抹上一層猙獰焰光,鮮血與汽油混合在一起,並不密集的槍聲聲聲致命。
當一切結束的時候,也是這樣,他被裴轍抱著離開現場,每一步都走得很穩——從來都是如此。
從來。
從第一次被裴轍救起開始。
他的人生似乎隻平靜了九年。
九年前血雨腥風、驚濤駭浪,大爆炸將所有塵埋,於九年後,再次將他拖入絕境。
從裴玥家出來,那種被如影隨形的驚悚並沒有消失,薑昀祺能感覺到,隻要自己回頭,他就能精準無比地找到那個人——或者說,被那個人找到。
薑昀祺輕聲說:“裴哥,我是不是不會好了?”
裴轍腳步微頓,嗓音卻毫不遲疑:“會好的。”
薑昀祺沒說話,過了會,埋進裴轍肩窩小聲:“裴哥別擔心,我會好的。”
兩個人說的“好”似乎不是一個意思。
薑昀祺想,幻覺和裴轍還是不一樣的,裴轍有溫度,會親他,會抱他,幻覺不會,幻覺隻會拿槍指著他。
薑昀祺覺得自己能夠分清這些。
——完全能夠。
裴轍想起的是今天上午在省人醫和祈見的談話。
在那漫長的兩個多小時裏,祈見一句話都沒說。
裴轍告訴祈見,薑昀祺的幻覺就是自己,也將遂滸最後那場大爆炸裏發生在自己和薑昀祺身上的所有細節告訴了祈見。
最後,祈見說:“你要做好最壞的準備。”
裴轍神情沉黯,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最壞的結果就是,他不認識你是誰。”
“他會漸漸分不清你和幻覺,他會將你視同危險,抗拒你、抵觸你。”
“直至再也不想看見你。”
過了很久。
裴轍坐在椅子上,抬眼看向滿臉歉意的祈見,語氣平靜:“有什麽辦法能盡可能緩解,讓他記住我?”
他似乎很快接受了祈見給出的最壞結果,所有的情緒伸張都被自我吸納、完全克製,言行理性而成熟。
理性到近乎薄情。
而實際並不是這樣。
祈見反應都沒這麽快。
他善於共情,即使作為局外人,他也在自己給出的診斷裏難以抑製悲傷。
祈見愣了下,片刻,斟酌道:“可以通過加深你們之間相處的習慣。我的意思是,你們平常是怎麽相處的,就怎麽相處,在他病情反複的時候,通過某些習慣去留下印象,類似於烙印,這個對後期會有所幫助……畢竟幻覺隻能對他產生精神作用,你卻是真實存在的。”
裴轍說:“我知道了。”
進門兩人就親起來了。
裴轍格外溫柔,溫熱雙唇在薑昀祺耳邊頸邊鎖骨流連,薑昀祺勾著裴轍輕輕笑,說想洗澡。
裴轍就抱人去浴室。
薑昀祺一直帶著宋姨給的珍珠白玉牌,兩拇指大小的雪白的玉牌被捂得完全貼合體溫,捏在手裏像是要與肌膚融為一體。
薑昀祺垂眸看著:“我想去遂滸看宋姨。”
裴轍蹲在浴缸邊試水溫,背朝薑昀祺沒說話,過會起身把熱水關了。
薑昀祺注視裴轍脫下襯衣露出堅實背肌,有點臉紅,囁嚅:“我沒想幹嘛……”
裴轍眸色極深,朝薑昀祺走來:“我想。”
薑昀祺就不吭聲了,被裴轍抱著泡進浴缸。
熱度攀升,薑昀祺蹙眉,輕輕抽氣,說得斷斷續續:“裴哥……你陪我去好不好……我們一起去看宋姨——嗚嗚嗚……”
嗓子口猛地滯澀,薑昀祺被弄得帶出哭腔,禁不住去抓掌控在腰間的寬闊手掌,隻是手上沒力氣,剛碰上裴轍粗硬腕骨,淅瀝水聲陡然變得劇烈,滿地都是水,薑昀祺失神了好一會。
水溫漸涼又溫。空氣變得稀薄,薑昀祺覺得自己一點都離不開裴轍的親吻,好像斷一秒就能窒息似的。
裴轍從始至終沉默,動作卻越來越重。
時間長得沒有邊際,薑昀祺想不起任何人,裴轍問他:“知道我是誰嗎?”
薑昀祺仰頭親吻裴轍嘴唇,嗚嗚叫“老公”。
被抱到**那會,薑昀祺都餓了,裴轍給人吹幹頭發,去廚房熱了杯牛奶,薑昀祺自己爬到裴轍那頭的床頭櫃下拿餅幹盒,等裴轍進來,薑昀祺已經抱著餅幹盒吃了好幾分鍾。
裴轍沒說什麽,在薑昀祺身邊坐下,看著薑昀祺吃餅幹。表情一如往常。
薑昀祺濕漉漉的藍眸盯著裴轍,一邊嚼一邊看,似乎能感覺裴轍身上散發出的異於尋常的氣壓,但薑昀祺沒打破這時瑣碎的平靜,他低頭湊近裴轍手邊,要喝牛奶。
裴轍臉上漸漸浮現笑意,伸手撫摸薑昀祺微燙泛紅的臉頰。
薑昀祺就著裴轍手喝完了一杯奶。
睡覺的時候,薑昀祺吃得多,一下不是很睡得著,動來動去,有點磨人。
裴轍就側躺著將人擁進懷裏。
抵得太深,薑昀祺嗓子一下啞了,但比起浴室那會,和風細雨了許多,也更加撩人。薑昀祺又說起回遂滸看宋姨的事,這回裴轍沒有不說話,裴轍問他要去多久。
薑昀祺來不及思考,間隙裏微喘著說:“一、一周……就好了……”
裴轍:“嗯。”也沒說好還是不好。
細膩雪白的後頸又出了層汗,有股淡淡的牛奶氣息,裴轍低頭細致吻過。
過了不知道多久,裴轍說:“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