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我看你是瘋了, 戕害九族的事都敢做,還想拉我下?馬?”
林沉玉腦袋一片空白,卻沒有多少震撼, 蕭匪石在前, 眼前人說什麽大?話,她都感覺已波瀾不驚了。
“我的九族?你是指我一個人麽?不為我父兄姐族報仇,我死不瞑目!”
霍逐寇冷笑。
林沉玉皺眉看他:
“你一定要用這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嗎?據我所?知,霍家有不臣之心,已經很久了吧。”
霍家當年上位便上的名不正言不順, 當時南朝軍中本是秦虹掌權,顧螭防備她, 啟用霍家來鞏固了政權, 霍家用了流言汙蔑秦虹有謀逆之心, 秦虹為自保,掛帥印歸去, 從此退出朝堂,南朝兵權,成了霍家囊中之物?。
霍家女為皇後, 霍遲貴為國丈,執掌三軍, 霍逐寇為將軍,就連和霍家沾親帶故的祝鳳鳴, 都能撈到梁州指揮使?這樣的高位, 可見霍家榮顯。
此時的霍家在顧螭眼裏,不啻第二個?秦虹。
於是, 蕭匪石被?啟用,用來防衛霍家……
一切都好似循環, 唯有看破放下?者能跳出漩渦來。
秦虹跳了出來,瀟灑幹淨,可霍家和蕭匪石,都不是願意跳出來的人。
野心日益熾烈,可屬於自己?的領土權勢被?帝王不斷的打壓遏製,霍家早就有了向?上謀求險路的野心。
“不臣之心?”霍逐寇按住她肩頭:
“你不懂,臣服,隻有等死一條路的。”
林沉玉撥開?他的手,冷笑:
“在你霍家奪走我娘兵權時,你就應該料到有這一天,自己?潑天囂張,不知內斂,反怪帝王猜忌於你們家不給你們生路……你倒是裝的無辜可憐。”
“現在人死了,你不反躬自思,反而怨天尤人,真有你們的。我還以為你會和蕭匪石不同,現在看來,都是一丘之貉罷了。”
她對於這個?青梅竹馬,可謂失望透頂。
以貪權而起的紛爭,卻要把過錯歸咎於無辜的百姓,□□灼身,欲壑難填,當真是一群瘋子的遊戲,拉了無數人淪陷。
道不同,不相為謀。
她已看清他麵目,挎劍轉身,利落如割風雨,道了句告辭。
“你去哪裏?”
“回?華州。”
“回?來!你是要去送死嗎?”霍逐寇著急了。
“你們有你們要爭奪的,我也有我要保護的。”林沉玉回?首,清淩淩的眸子裏寒芒刺骨,堅毅冷苛,叫人不敢直視。
“回?來!”
霍逐寇提刀攔她,他一聲令下?,約摸十幾位霍家軍的精銳攔住了她的去路,霍逐寇麵色微沉,伸出一隻手來。
他的手因為連日騎馬,已經被?韁繩勒出血痕。
他麵容疲憊至極,青黑眼底,猩紅眸光,看起來詭譎不似常人:“你休要再使?小性子,我知你心善,可殺父食肉之仇,我不報,豈不是豬狗不如?你不懂我很正常,婦人之仁,非仁也,我回?求你老?老?實實待在這裏,我累了,林沉玉,陪不動你玩鬧了。”
林沉玉左手拎著劍,向?空中一擲,劍出鞘,化?玉龍破空入江,被?她穩穩擒在手中,反手一擋,擋住兩個?人的偷襲,一段雪白劍穗開?合隨風,打在兩個?撲過來的霍家軍子弟脖頸上,那兩人登時倒在地上,捂著脖子咳嗽掙紮。
她甚至都沒有一招一式出劍,大?跨步離開?了祠堂。
臨走時,一句話都沒對他說,她失望至極 竟連句問候道別都不屑開?口了。
*
交涉無果,林沉玉慘敗而歸。
她果斷的放棄了勸說蕭匪石和霍逐寇,海東青和燕卿白也沒有怪她,隻讓她在**躺著繼續休息了,海東青聽林沉玉的,可燕卿白要更嚴謹些,他命人潛入了蕭匪石的府邸,偷聽蕭匪石的計劃。
可憐穿山甲做工回?來,剛應付完美人蛇,腿都在打顫,又開?始打洞。
打探得到的結果屬實,蕭匪石果真密謀在武林大?會決勝之日,也就是九月二十日動手。
今天已是九月十九。
明兒就要大?難臨頭,而華州的百姓們依舊沉浸的平和的氛圍裏,紛紛議論著這次武林大?會誰會奪冠。
目前最為突出的兩名少俠,一個?是衡山派的掌門玉交枝,招式狠辣,出人意料;另一個?蒙麵少女,招式似名門正派,瀟灑端方?,可她力大?無比,幾乎是摧枯拉朽般連贏了十九場,進入大?家的視線。
玉交枝,葉蓁蓁……都是和她淵源匪淺的恩仇舊友,可林沉玉已無暇顧及這些。
她在思考如何讓華州避開?這一劫難。
內憂外?患。
外?患這裏,霍家軍駐紮城外?,燕洄之前便說過,華州境內府兵和霍家軍演習過,壓根不是人家對手,何況兵力薄弱,霍家擁兵上萬,一旦破城,後果不堪設想。
至於內憂,自然是那些服用了金丹的武林高手,他們好似點燃了線的鞭炮,眼見得火星漸漸逼近,隻等到煙花旁,便爆發出來。
毫無頭緒……
林沉玉痛苦扶額。
海東青思考了很久,忽拍拍她肩膀,不滿開?口:“還有我呢!你這人真是好笑,平時把我們當朋友,怎麽關鍵時候就喜歡自己?扛著?”
“你?”
“我怎麽了我?別忘了我可是丐幫幫主?啊!”海東青一拍桌子,怒發衝冠:“可別小瞧丐幫啊,丐幫在華州附近可有數萬人之多呢!我一聲令下?,他們都聽我吩咐!”
燕卿白也點點頭:“我翻閱過丐幫名冊,青壯年約占一成,數千人之眾,不失為一筆巨大?的力量。”
海東青拍拍肩膀:“旁的靠不住,守城就交給我們丐幫吧!”
林沉玉微怔:“可以的嗎?”
“當然可以,總比等死好吧,老?子平時天天打工給他們掙嚼頭,輪到他們給我辦事了,我這就回?去召集大?家,秘密開?會!”海東青一拍桌子,徑直走了。
“那就拜托你了,你們一定要小心。”
林沉玉起身送他,眼裏不無擔憂。
海東青回?身,忽按住她肩膀,按回?**:“最應該小心身體?不是我們,你就好好休息吧你!”
說罷,氣呼呼走了。
*
屋裏唯有燕卿白和林沉玉兩人。
守城交給海東青,他能行嗎?丐幫真的能擋住那些精銳嗎?林沉玉腦海中一片混亂,咬著唇看窗外?,秋風枯草,死氣昏昏,她又收回?目光來。
“玉娘萬般都好,隻有這一點不如人意,總是喜歡將事情招攬到自己?身上,不想假手於人。”燕卿白看出來她煩惱,輕聲道。
林沉玉愣住。
“您不妨相信他一回?。”
相信嗎?
林沉玉透過窗外?,看見海東青匆匆的身影,也許是感應,他扭過頭看她,抬頭挺胸,叉腰一笑。
“別小瞧人了!我可是丐幫幫主?啊!你就安心等我好消息吧!”
林沉玉也笑了,朝他揮揮手。
守城的事暫且不提,如何應對蕭匪石的叛亂,又成了一個?惱人的話題。
*
林沉玉沉吟良久,道了句:“若是我們先下?手為強,向?顧螭告發蕭匪石,如何?”
“我也想過告發這一招,叫蕭匪石自亂陣腳,可你覺得,蕭匪石下?的是險棋嗎?顧螭真的能製的住他嗎?”燕卿白歎口氣:“燕洄昨日告訴我,蕭匪石已經將所?有伺候聖上的人,換成了自己?親信,即使?我們告發,他也隻會提前謀逆,反倒對我們不利了。”
林沉玉隻覺得有些絕望。
還有什麽辦法呢?
*
暗室內。
綠珠堅定的開?口:“沒有時間了,我們試了那麽多辦法,都無法逼出來蠱蟲,恐怕隻有破開?我身體?一條路了來捉蟲了,張姑娘。”
張姑娘眼眶猩紅:“不可以的,你還活著,說什麽開?腸破肚的鬼話。”
“沒有時間了,張姑娘。”
“我再想想辦法!如果破開?身體?失血過多,你可能會死掉的!”
綠珠深深看了一眼林沉玉的屋子所?在方?向?,歎口氣,溫和的笑了,語氣裏沒有一絲恐懼: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張姑娘。我已經沒有什麽畏懼的,也沒有什麽留戀的,這條命是林姑娘延續下?來的,如果能幫林姑娘排憂解難,哪怕是死了,我也覺得十分開?心。”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壽,如果我死了,我寧願自己?死得其所?,而不是苟活在她的庇佑裏。”
張姑娘含淚看著她,吸吸鼻子,點點頭道:“好。”
*
林沉玉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悲哀,踏實的土地承載著小小的屋子,安寧又溫暖,大?地如母親般托著她沉睡著,可大?地會知道,明日可能發生的事嗎?
如果戰火蔓延開?,大?地也會哭嗎?
她從來沒有覺得夜這樣的長,這樣的煎熬。可她寧願夜永遠持續下?去,不要到白天。
血腥味,忽有一股極為濃重的血腥味,攪的她作嘔,她起身,血腥味來源是張姑娘的屋子,她敲敲門,張姑娘開?了門。
她滿臉疲憊,身上濺血,笑著對林沉玉說:“我找到內楗蠱的破解之法了,林姑娘!”
蠱蟲的類型有很多,破解之法也千奇百怪,誘而殺之是最常見的,用蠱飼**出蠱蟲出體?,殺了就好,可內楗蠱最難之處就在於,蠱蟲之食人五髒血肉,對於外?界事物?不聞不問,根本無法**出體?。
不過,她剛剛破開?身體?捉住蠱蟲後,發現蠱蟲行為奇異,總是朝著一個?方?向?爬去。
她翻閱了母親留下?來的蠱書,書上說,母子蠱,子蠱出體?,即尋母蠱,縱隔千裏,子母連心。
破解之術,唯殺母蠱。母蠱一死,子蠱悲痛,不再進食血肉,自會衰敗而亡。
“要殺蕭匪石就好了?”
林沉玉喃喃開?口,目光堅定:“我明白了,明天我會親自手刃了他,謝謝你,張姑娘,哦對了,守城也許會傷亡慘重,麻煩你去照看丐幫——”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沉玉透過一條縫,看見了屋內的綠珠,她已失去了氣息,身上蓋著薄薄的毯子,滴答滴答的血,順著她的腹部往下?流。
“綠珠!”
林沉玉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她忽然明白了蠱蟲是從哪裏來的了!
“她已經睡過去了,恩公,她囑咐過的,不要讓你看見她不堪的一麵。”
林沉玉眼眶猩紅:“她還會醒嗎?”
張姑娘沉默了,她看著雙手的鮮血:“也許會,也許不會。”
林沉玉站在門口,沉默了良久,什麽話也不說。
張姑娘擦幹眼淚:“明天,就拜托您了。”
林沉玉緩緩抬眸,看向?天際輪廓,漆黑無比的夜色裏,隱隱透出一抹晨曦微光。
她挎上劍,擦幹了眼淚,道:
“不是明天,是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