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顧盼生下手顫抖又粗糲, 他毫無章法。

他對於情愛的所有探索,一半靠著自己,一半靠著想念和幻夢, 可夢如?今幻化成了真, 他反倒無措起來了,他好似捏著孤零零沉甸甸鑰匙的饑渴旅人,隔這幽閉的門,眼巴巴的望著門裏——隱約看見那紅的粉的花兒,潺潺汩汩的流水, 那是他夢寐以求的蓬萊仙境,就隔著一把鎖呀。

可他尋不見?那鎖。

尋不見?, 那便一遍遍的徘徊, 一寸寸的踅摸。他額頭滴落汗來, 混著他的血,紅的白的水珠滴落他嘴裏, 鹹濕黏膩,他的肌膚沁了水光,在燭光下潤澤透亮, 可都趕不上他眼兒光,他的眼簡直亮到怕人!

林沉玉受不了他灼熱的目光, 捂住了眼,咬住了唇。

踅摸著不知多久, 忽電光火石間?好似混沌開?竅了——

他悶哼出聲?。她身體緊繃。

他啞聲?廝磨, 她股栗欲墮。

天?水一相接,便連魂魄兒都在震顫。

林沉玉眼裏溢出水光來, 那不是悲傷的淚,是無措的淚。

她渾渾噩噩的, 覺得自己好像是孤山葛嶺上的一間?小小屋子,黑布隆冬的夜裏,小屋裏躲著一朵可憐伶仃的花兒。窗外?的寒風簌簌嗚嗚的吹呀,小花瑟瑟發抖,它隻?能吐露出黏膩的汁液包裹住自己,抵禦著寒風。

門外?忽的來了隻?怪獸,在她門前探頭,那怪物?抵在門口,一開?一合的吐露著熱騰騰的氣兒,徘徊逡巡在門前,**著它,說讓我進去吧。花兒察覺到危險,率先瑟縮了,它對這未知的龐然大物?感到恐懼。

可恨她那單薄的門扉!率先通了敵!吱呀吱呀的叫喚著敞開?,泄露出去花兒的蜜汁,去諂媚,去逢迎!

在怪物?要撞破門扉之前,林沉玉痛叫出聲?,她迷蒙著眼,抖著手去推慫那人:

“別進來!”

她隱隱約約知道要發生什麽?,她對此這陌生的自己,陌生的男人感到恐懼,無關貞潔,這是她最後的尊嚴。

“好好好,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少年連說了三聲?好,似乎是害怕激到她,他乖巧的退讓,卻隻?是退避三舍,依舊虎視眈眈的駐著軍,覬覦著進攻的時機。

怪物?走了,她鬆了口氣,可取而代之的是身上的瘙癢,好似螞蟻密密麻麻的爬上來,她卻沒有氣力,隻?能任由細細密密的啃齧,瘙癢入骨,無計可施。她沒辦法,隻?能胡亂的去蹭去踢。

這苦實在不是人能承受的,癢到她鑽心,癢到掉淚,癢到她丟盔卸甲。

她眼睛已經被眼淚糊住了,泣不成聲?,猶自不忘俠客的尊嚴和情?高,單手扯住衣袍,另一隻?手拎起身上人的衣領,道:

“勞煩你?,替我解解症。”

“好。”

他對於她,從來都是言聽計從,伸手去輕輕的探。

自跟著她後,顧盼生的手拿慣了刀劍,白膩幹淨的指尖虎口,都磨礪出了薄薄的繭。

林沉玉蹙了眉,嘶了一聲?,叫疼,蹬腿踹了他一腳,頗有幾分鄙夷嫌棄。

顧盼生微頓,隻?得停住,他現在渾身梆硬,略粗糙的手被嫌棄了,那他哪裏有辦法?

罷了罷了,他咬咬牙,狠狠呼吸了一口濁氣,他打開?水囊,給自己猛灌了一口水,漱漱口噴到地上,又?擦幹淨嘴臉,將自己捯飭的幹淨,便一鼓作?氣的探下腦袋去——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樣卑三下四的伺候一個人,連青樓楚館的小倌兒都不會?這般,可他卻這樣做了。

他鬼迷心竅,卻也毫無怨言,甘之如?飴。

*

林沉玉身上的火隱隱澆滅了,可心裏的火愈發熾了起來,顧盼生的伺候對她來說,是解脫,又?是更深一層的煎熬。

他止住了她片刻的瘙癢,可取而代之的,是更深處的空泛和淹煎。

他到底淺薄,漸漸的,便有些隔靴搔癢有心無力起來。

林沉玉深吸一口氣,她早已有了決斷。許是她朋友太多,親人愛重,又?從小被當男兒養大的緣故,她對於男女感情?極為?單薄貧乏,包括經驗。

她不是浪□□子,卻也不是三貞六潔的烈女。對於貞潔,她珍視,卻不重看。她守著貞,多因自己喜潔愛清。卻不為?著虛無縹緲的未來夫婿和姻緣。

可身體的反應告訴她,她被下了猛烈的藥,若她再堅持下去,怕是氣血要虧,走火入魔。

既如?此,隻?能找個人速戰速決了。

她摸一把臉上的汗和淚,睜了眼,用盡最後的氣力,反客為?主,欺身而上,她居高臨下的看著身下錯愕的少年。

“你?有病嗎?”

“我身體康健,除開?……相思病算病嗎?”他調笑。

林沉玉閉眼,有些失言。

顧盼生似乎意識到了什麽?,臉騰的紅了起來,他淚盈盈的仰頭,攥著她的袖子:“我沒有病的,我身體幹幹淨淨,沒碰過別人的,師……姐姐。”

他被人堵住了,他瞪大眼睛,林沉玉的清香氣息包裹住他。

她神色清肅起來,偏生麵上滿是潮紅,這矛盾雜糅的麵容,反更惹人愛。

她垂眸看他,說了句抱歉:

“抱歉,也許有些無禮,可情?勢所逼,借你?……物?什一用。”

顧盼生鳳眸圓睜,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他忽低聲?笑了,扶住師父的腰,低聲?道:“好。”

又?補了一句:“姐姐,你?可要記得,用了我的物?什,這輩子別想用旁的男人的了。”

*

燭燃盡了,林沉玉也沉沉睡了過去。

顧盼生小心翼翼的抱著她,拾掇好她淩亂的衣裳,又?用外?袍將她裹的嚴實。

林沉玉的清高沒維持一會?,就疼的癱軟下去了,這姿勢屬對她而言實在是煎熬,顧盼生隻?得把她卷下去,自己主導了起來。

她要的急,他第一次也丟的快,猝不及防。

林沉玉在他懷裏抬頭看他,紅著臉說多謝,那樣子實在可愛,看的他心魂激**,又?強拉著她重遊仙窟。

夜沉沉的流著,燭靜靜的照著。紅綢也塌落,把他們裹作?一團,林沉玉被撞到失神失語,隻?知道用指尖掐著綢緞邊緣,他數著上麵縱橫細密的指印,一道兩道…那是暗室裏唯一時間?流逝的佐證。

“睡吧。”

他把她裹在懷裏,他靠了她那麽?多次的肩膀,這次終於換她倚靠他了。

*

顧盼生微眯了一會?便強迫自己起來,他將林沉玉擱在一旁,去尋玉交枝的屍體,卻發現玉交枝不見?了,連帶著滿座的骷髏,都夢一般的消失了。

他摸摸林沉玉,她還在,這不是夢。

他去尋來時的出口,卻發現已經被人封死了,出不去。他明白了,螟蛉這是要他們活活餓死在這暗室裏,可他不明白螟蛉為?什麽?不直接殺了他們。

也許是忌憚林沉玉。

可他到底不是坐以待斃的人,繼續在這密室裏踅摸,他摸上棺材蓋,一把掀開?。就看見?個七竅流血的人蜷縮在裏麵,他微愣。

倒不是害怕,卻是驚訝,這人居然是蕭匪石。

他冷笑一聲?,粗暴的把他撈出來,蕭匪石吐出一口血來,半晌才緩過來,那猩紅的眼直視著他。他氣的站都站不穩:“荒**放浪!無恥至極!”

一想到兩人紅綢為?被,棺蓋為?床,他就氣的氣血攻心,他明明不是重欲的人,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生氣,隻?是覺得絕望和熬煎。

顧盼生眯著眼看他,做出了噤聲?的動作?。

蕭匪石看見?靠著他肩昏睡過去的林沉玉,下意識繃緊了幹裂的唇,他不再說話了。

“擦擦你?的臉。”顧盼生低語,他心情?奇好,甚至舍得施舍點水給蕭匪石。

蕭匪石接過水囊,警惕的看著他。

顧盼生嗤笑:“她快醒了,我可不想她一睜眼看見?個七竅流血的人,嚇到她。”

蕭匪石摸摸自己的臉,果是被棺材憋的七竅流血了,他默不作?聲?,好似已習慣了這份痛苦似的,走到角落裏蹲下,用水洗臉,他回頭望了望,紅燭旖旎,紅綢疊浪,他們相倚著,坐在那兒就好似地久天?長。

他指尖泛涼,嘴裏的血泛了苦。

他在黑暗裏,離她明明是幾步路,卻是走一輩子都到不了的彼方。

*

林沉玉睡的有些不安穩,顧盼生將林沉玉放到棺材中,多眼瞥了下棺材,忽神色肅穆起來,棺材底橫豎相接的地,有個雙麵活扣。

這扣他在宮中密室見?過。顧螭追殺他的時候,他躲藏無路,太妃的親信替他打開?了書櫃,書櫃背的板子上也有這樣一個扣,他記得那親信解開?扣,原來把書櫃後板還能繼續打開?,往裏是暗道。

他敲了敲棺材底,空空****的。

底下有路!

顧盼生動起手來,用柳葉扇刀撬起來那扣,撬了半日,終於撬開?,板子被他抬出來,他抱著林沉玉探了下去。

蕭匪沉默片刻,帶著紅燭和水囊,也跟著下去了。

*

林沉玉幽幽轉醒時,卻是在人的背上。

她腦袋昏昏沉沉,微微發燒,距離上一次清醒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恍如?隔世,她花了好久才回想起來發生了什麽?,麵色騰的一下紅了。

她掙紮著要下來,渾身一酸,半跌在地,被他牢牢扶住。她忽有些不敢看那人的臉,佯裝鎮定的別過臉去打量四周。

“這是哪裏?”

“蘭若寺的暗道。”顧盼生聲?音忽低下去,用僅兩個人可見?的聲?音道:“你?還疼嗎?”

林沉玉臉上發燒,瞪他一眼,瞥見?不是別人,是慕玉,她心裏微驚,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又?和他摻和到了一起。少年認真又?明亮的眼直直盯進她眼眸深處,她被灼的心裏發燒,她嘴角泛澀,半是羞怩半繃著嘴角,低了頭。

“閉嘴。”

少年蔫巴下去,可憐巴巴的道:“姐姐,你?怎麽?醒了就翻臉不認人了?”

“你?……”

他摟著她脖子,淚盈盈的扯開?衣襟,露出一片緋紅痕跡來,少年本就冰肌玉骨沒一絲破綻,那揉青搓紫的痕跡看的愈加明顯,更有抓痕道道,泛著血絲,看著觸目驚心。

他控訴起來:“這些都是你?作?弄的,你?休想對我不負責!”

“我會?補償你?。”林沉玉扶額,她也沒想到自己床品這麽?差。

“你?怎麽?補償?”他不依不饒。

“錢,還是權,隻?要是我能力範圍所能夠到的東西,你?自己選。”

顧盼生冷了臉:”你?把我當什麽?了?當成青樓楚館的小倌了嗎?”

林沉玉不置可否,她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我並無此意,此乃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之事,更何況你?情?我願,你?也沒推開?我不是嗎,更何況,我是第一次尚且不在意,你?急什麽??”

顧盼生俊臉氣的鐵青:“我……我也是第一次!你?不在意,我在意!”

林沉玉嗤笑出聲?來:“那你?就留在這裏繼續在意,緬懷你?丟失的貞潔吧。”

她起身就要走,動作?利索幹脆,拂袖甩開?顧盼生的手,頗有些冷漠無情?的味道。

奈何她高估了自己,剛剛站起,就一陣眩暈向?前栽倒,又?被顧盼生扶住,顧盼生看見?她那狼狽模樣,氣一齊消了,又?巴巴著眼兒將她攙扶著坐下,歎道:

“姐姐莫要逞強,你?身子現在虛的很,好好休息便是。有人去找出路了,我們在這裏等他消息便好。”

林沉玉微囧,不言語。她開?始打量四周,他們好像處在一個荒廢的隧道裏,四處都是爛泥碎磚,中間?有一尊半殘的神像,斑駁不堪。

神像顏色已經斑駁了,麵容都模糊不可認。看起來,似乎比“地獄”的雕塑更老更久遠,看來這個山洞經曆過不止一次的挖掘建造。

林沉玉拿起蠟燭,盯著那斑駁神像去觀看,她總覺得這神像,有些頗為?怪異的地方。這神像雙手平舉,左手右手分別放著個小龕籠,

她沉思起來,回頭喊少年去夠龕籠:

“你?……”

“姐姐你?看!”

少年打斷她,他蹲在地上,饒有興致的看著什麽?,林沉玉以為?他發現了什麽?線索,拖著步子走過去,艱難的蹲下身,卻發現他在看著地上兩個泥巴塊兒發呆。

“這泥巴有什麽?稀罕之處嗎?”

林沉玉不解,她委實看不出來。

“你?不覺得這兩個泥巴,很像一男一女嗎?你?看,這個是我,這個是你?,我拉著你?的手,你?把頭靠在我肩膀上。”少年說的興起,不忘偷偷瞥她,眼轉迷離。

林沉玉:……

她歎口氣,毫不在意的看著那兩個泥巴塊,確實有些像兩個人依偎在一起,可現在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她看了一眼,好似被燙到一般別開?目光。

那些個旖旎的片段,又?在腦海裏重演。她提了提衣領,遮住發燥的脖頸。

少年望著她,目光灼灼,似乎和她想到了一起。

林沉玉耳根微紅,她微微咳嗽,佯裝冷淡站起身來,不妨正踢到那兩年泥巴,將小人踢的稀爛。

顧盼生急了,他淚汪汪道:“我知我不討你?喜歡,姐姐厭我一個人就算了,有氣撒我身上便是,又?何苦和兩個泥巴人計較呢?人家好端端的,鶼鰈情?深禮郎情?妾意,卻被你?一腳踢翻,勞燕分飛了。”

少年的淚比六月的雨來的都自然,他眼眶微紅,臉蛋白唇兒紅,蹲在那兒,豔煞煞的頗為?可憐。

林沉玉本是無意,看見?他傷心難受,心中有愧,她再度蹲下身,把兩團泥巴重新攏在一起,道了句:“抱歉,我不是故意破壞你?們的。”

顧盼生眉眼流轉,淚還掛在睫毛上,他伸手,重新捏兩個泥人。

捏的比先前,更緊密,更親昵。

林沉玉低頭去看那泥人,冷不防顧盼生也低眉,兩個人湊的很近,氣息撞到一起,猛抬眼時才發覺,幾乎貼著臉,接著睫。

林沉玉微紅了臉,別開?眼去看泥人。

少年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帶笑:

“嗯,和塊黃泥捏咱兩個,捏一個兒你?,捏一個兒我,然後呢,將泥人兒摔碎,著水兒重和過。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

他捏好了泥人,放在她手上:

“就這樣,我身上也有姐姐,姐姐身上也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