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前幾日我從浣衣局領取衣裳的時候,正巧與榮侍巾宮中的雪芽撞上,他神色慌張,我心覺有蹊蹺,便暗中查探,正巧看到雪芽將這個包袱埋在靠近皇城的河道中。”

柳倦光轉向尚宮道,“榮侍巾雖然將東西還回去了,但尚宮不妨核對一下,那些東西裏,是否俱是有損耗的,這些損耗,是否又與地上的這些東西一一對應?我記得司製局所製作的東西,每一件用了多少金、多少玉都是登記在冊的。”

他瞥了一眼沈廷,示意他趕緊說話。

沈廷愣了一下,連忙跪下,捂著臉哭天搶地:“陛下啊,臣怎麽會陷害榮侍巾呢?一直就是他陷害我啊!我之前給我下藥,現在違反宮規還給我下套,陛下,要不是柳官人,我今天就要被冤枉死了啊!”

雖然眼淚擠不出來,但哭聲一定要響亮,他撇開個指縫,暗搓搓打量皇帝的神色,想到自己幹完這票,馬上就能給蕭樂報信,哭得更起勁兒了,方圓八十裏的聾子都得請求法律援助。

沈大公子從剛才就沒說話,現在也沒吭聲。

榮招妹咬著手指跌坐在地上,柳倦光說得雖然不假,他是偷偷藏了一部分小件的金銀,但隻有兩三件,他不貪,隻要能幫妹妹還清賭債即可,這麽滿滿一大包袱的東西,根本不是他的!

“陛下……”

事情一再反轉,皇帝目光在在座的人中巡視了一圈。

她從五月到八月中間是沒有任何記憶的,所以對後宮侍君的印象隻停留在選秀當日,她覺得自己選進宮的都是一些俊俏、安分的男子,不想後宮表麵平靜,背地裏早已波瀾四起。

她抬了抬手,示意查下去。

然柳倦光在後宮一直不聲不響,若沒有萬全的把握,他是絕對不會貿然出頭的。

他安然垂著眸,等尚宮清點。

榮招妹千算萬算,沒算到柳倦光會幫沈廷。

“陛下,一定是柳官人夥同沈廷陷害臣啊!陛下明察!”

“奴婢與沈側君素未有交情,何必趟這趟渾水,不過是心裏有一份正義在,不願意看著沈側君蒙受冤屈。之前榮侍巾給沈側君下藥,也足見侍巾你心術不正了。”柳倦光連眼皮都沒抬。

不多時,尚宮再次清點完物品,麵有異色。

眾人便都明白了。

沈廷抓住機會:“未免榮侍巾再說是臣陷害,不如審一審雪芽,看他怎麽說。”

柳倦光看他的眼神,現在才多了一分讚許,好像一個母親看著自己愚蠢的兒子終於有了長進。

眼見榮招妹大勢已去,雪芽當即跪下,把一切都坦白了,甚至添油加醋地說了榮招妹的一番壞話。

他原本就不是榮氏陪嫁來的宮人,甚至還是旺枝走後調來的,自然沒多少忠心,何況榮招妹為了給他妹妹還債,還克扣他們的銀錢。

榮招妹被拖走,打入冷宮的時候,還惡狠狠看著沈廷,隻是口被塞住了,不然定要大吵大鬧一番。

他棋差一招,落得滿盤皆輸。

宇文施麟和黎嘉景不免對沈廷刮目相看起來,往日他們隻覺得沈廷是個依靠聖上寵愛滿腹草包的空殼美人,失去盛寵後就再也翻不出什麽浪來,沒想到今日能布出這樣精妙的一個局來。

以退為進,先將自己陷於不利之地,再拿出鐵證反轉。

不僅將曾經害過他的榮氏送入冷宮更讓陛下對他產生憐愛,以便於複寵,果然這宮中沒有簡單的人。

“沈側君,不請我去你宮中喝杯茶嗎?”人都散去,沈廷迫不及待往外走的時候,身後柳倦光將他叫住。

原本他想明日再感謝柳倦光的,因為他現在一心隻想回去,給蕭樂傳個消息。

但是人家已經主動叫住他了,他再不理就不禮貌了,隻能尷尬撓撓頭:“好啊。”

“你不是一直不太喜歡我嗎?怎麽今日還來幫我了?”

“雖然不太喜歡你,但是不得不承認,你是個心腸蠻好的傻子,你也算是幫過我,這次我幫你也算是還你的恩情了。那天我撞見雪芽慌慌張張一看就是心裏有鬼,又看到了你的宮人,我已經在宮裏待了快四年了,什麽事沒見過,多半是要生事……

聽說你現在失寵了,為了避免你被人陷害進冷宮,所以我就勉為其難,幫幫你咯。”

沈廷都忘了自己什麽時候幫過他,但是既然柳倦光說幫過,那就是幫過。

好不容易將人送走,沈廷才癱在**,喘著粗氣,渾身都發軟。

好險,真的好險,今天差點兒就栽進去了。

他叫人:“沈大公子,你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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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大公子不回他。

“在嗎在嗎?”依舊沒有人回應,沈廷這才想起來,沈大公子好像今晚格外的安靜,他尖叫起來,“姓沈的!你不會跑路了吧!說好了幹完這一票我就能回去看一眼!你言而無信!”

沈廷正著急呢,聽腦子裏“哇——”一聲哭得好慘烈。

一向嬌縱的沈大公子頭一次哭得這麽撕心裂肺,沈廷也慌了:“你好端端哭什麽?我可不會哄孩子啊。”

“哥哥,陛下一點都不愛我,不喜歡我,剛才她問都不問,就指桑罵槐,說是有人陷害榮招妹那個賤人,還能誰陷害?不就是說我呢嘛!哥哥,我不想活了!”

“……”沈廷無語,“你愛活不活,死戀愛腦,我現在要回去報平安,你抓緊讓我回去。”

沈大公子哭得更大聲,:“哇啊啊啊啊——你好歹安慰我一下啊。”

他哭了一會兒見沈廷還不理他,隻好慢慢停止了哭泣,一邊抽噎一邊說:“好吧,我幫你聯係主神。”

沈廷安詳的、坦然地躺在**,閉上眼睛,逐漸陷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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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廷沒想到,他回來的時候不趕巧,這邊也是黑夜,小苗在旁邊的陪護病床呼嚕打得震天響。

他捂著被砸破的頭艱難坐起來,扶著床,小心翼翼摸下床去。

這次隻有十分鍾的時間,那個什麽主神是真的狗,說讓他回來報平安,真就隻給了十分鍾報平安的時間。

他不能吵醒小苗,不然他喊來醫生護士,他就沒法跟蕭樂說話了。

“509”沈廷念叨著,忍著惡心和頭痛,摸到了蕭樂的房間。

看著房門,他有種近鄉情怯的激動感,眼淚忍不住都要從眼睛裏流出來,手都在發抖。

還是社會主義好,萬惡封建帝製害人不淺!

今晚沒有月光,房間裏黑漆漆一片。

蕭樂在睡夢中迷迷糊糊感覺自己麵前站著一個人,她身體已經恢複地差不多了,下周出院,所以已經不用人陪護,麵前有人大概是錯覺。

她翻了個身,臉頰卻一涼,像是被人小心觸碰到。

蕭樂啪一聲把床頭燈打開,就見沈廷幽幽站在床前,一把撲了過來,撞得她倒吸一口冷氣,半長的發頂蹭著她的頸窩:“蕭樂,蕭樂我好想你啊,嗚嗚嗚……”

他真的好害怕,那裏就剩下他一個人了,皇帝不太喜歡他,他好想跟著蕭樂一起回家,但是做不完任務不能走。

蕭樂恍惚間以為自己做夢,人……說醒就醒了?

“別哭了。”她指腹拂過沈廷蒼白的皮膚,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安撫,“醒了就好,我叫大夫來。”

沈廷一醒,她心裏一塊大石頭也就落地了,要是真一直把他留在那個險惡的地方,她真的怕沈廷會出事。

沈廷趕緊拉下她抬起的手,將她抱在懷裏,說:“我隻有十分鍾,馬上就要走了。我是回來跟你報平安的。”

他急匆匆用兩三分鍾把事情經過說明白,然後親她的臉頰:“你再抱抱我,我很快就要走了。”

他的眼睛在昏黃的燈光下泛著水光,躺了半個多月,臉瘦下去許多,憔悴可憐,冷汗打濕的發絲貼在額頭,蕭樂心軟了許多,不僅願意抱抱他,還親了親他的唇角。心又重新揪起來。

沈廷的眼睛一時間亮起來,好像身後有尾巴開始搖晃。

他好想說她走之後,自己在那邊總受欺負,但是還是咽回去了。

蕭樂好好的,就不要她跟著自己擔心了。

他握拳,堅定地說:“你放心,任務對象就剩下兩個了,我會努力的!我跟你講,我一直恪守男德嗷,那個皇帝我,都不跟她說話的……”

沈廷趴在她肩頭,還想蹭一蹭親一親,珍惜最後一點時間,還想再碎碎念一些。

蕭樂好像想起了什麽,一把將房間的燈全都打開,然後把蕭樂拖到桌子前。

“你等等,最後幾分鍾了,做點有意義的事。”她表情嚴肅,沈廷一愣一愣的,沒想到蕭樂在對他進行宮鬥指導。

“鬥得過就鬥,鬥不過就跑,我會等著你回來的。”蕭樂說完,又抽屜裏把他手機拿出來,欲言又止。

“看看基金吧,該賣就賣了。”

雖然這些天還是綠的多於紅的,但畢竟是沈廷的東西,她不好隨便處理,好在沈廷回來了,趕緊賣了及時止損。

沈廷看著手裏的燙手山芋,一口氣沒上來,在意識消散之前,顫抖著手付出手續費,一鍵賣出,四萬基金虧兩萬,不愧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