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快到子時的時候,桑青才回來,衝他搖頭:“事情沒成。”

沈廷將蛋護得嚴實,片刻都不離身,宇文東奕並不能得手。

宇文施麟聽此消息,緊繃的心弦有一瞬間門放鬆,繼而又羞惱起來,也不清楚心中到底是什麽感想,淡淡罵了聲:“廢物。”

就讓他再過幾天金尊玉貴的日子。

都是宇文家的兒子,憑什麽宇文東奕要什麽有什麽,他就隻能依靠宇文東奕的施舍過日子。

宇文東奕和宇文家所有人,都去死吧!

蕭樂一直命人時刻關注宇文家兩個兄弟的動向,宇文東奕悄悄溜去麟趾宮,又灰溜溜地回來瞞不過她的眼睛。

“這幾天麟趾宮的守衛撤去大半,剩下的也不必嚴密防守。”

太後大抵是心事太重,這幾日生生病倒,原本念著的佛經更勤了。

要生生殘害掉自己的親外孫,他心裏實在難安,又聽說那個孩子蛋殼上的花紋與蕭樂的一樣,愈發心焦。但為了大計他還隻能依照計劃行事。

這宮裏家世最差的就是榮招妹,他又不得皇上寵愛,沈廷現在更是與他割袍斷義,最是好拿捏。

“我聽說你家中隻有一個獨生妹妹,前些日子賭博欠了債,賭坊要到處抓她,砍掉她的手,你父母年近六十,生生被嚇病。

你還有兩個哥哥,在妻家過得極不好,動輒被打罵,為人子女兄弟不能床前盡孝也不能幫他們解決困境,想必也痛苦不堪。”太後示意身邊的大姑姑捧出一箱金子,“哀家這裏有個好差事給你,隻要你辦了,哀家以宇文國公府作擔保,你的父母妹妹不但不會有事,還能榮華富貴過完下半生。”

榮招妹低著頭,太後的聲音在耳畔回響,他腦子都是麻木的。進宮以來這一路,他似乎隻走錯了一步,剩下的便半點不能由自己。

若是當初他沒有聽旺枝的慫恿,或是中途罷手,沈廷對他那麽好,隻要他求一求,必然會幫自己解決麻煩的。

這些對於他們來說難於登天的事,對沈將軍府那樣的權貴不過小事一樁。

可惜,他回不了頭了。

他重重磕了一個頭,向太後說道:“臣願為太後效犬馬之勞,隻是臣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臣的一哥與四哥所托非人,請太後幫他們放還安置。”

“這種小事哀家會幫你的。”太後擺擺手,示意他去吧。

當天夜裏,沈廷孵滿四個時辰的蛋,被蕭樂傳喚去禦景殿侍奉筆墨,沈廷親了親自己的蛋,才萬分不舍地將它放進水裏,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出門。

他心不在焉地給蕭樂磨墨,墨汁濺得桌子上到處都是,蕭樂連忙把墨塊從他手裏奪下:“行了,我看你心思也不在這兒,去一邊坐著吧,今晚大概就能收網了。”

收網,收什麽網?沈廷一腦袋霧水。

他感覺蕭樂就算說了他也聽不懂,既然沒告訴他,那就是不用他摻和,他安心坐到一邊兒去剝堅果,一邊剝一邊走神,想著自己宮裏的蛋寶有沒有想他,不多一會兒剝出一小碟鬆子和腰果,放到蕭樂手邊。

“蕭樂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從昨天我把蛋帶回去之後它就不動了,明明這幾天她都會和我打招呼的。”沈廷說。

“因為今天的蛋已經不是昨天的蛋了。”蕭樂頭也不抬地回他。

沈廷以為她在跟自己開玩笑說詭辯論,什麽今天的蛋不是昨天的蛋,今天的我也不是昨天的我,他著急起來:“我跟你說蛋不動了,你不要跟我說什麽事物的絕對運動……”

他話還沒說完,遇靜就跑進來道:“陛下,麟趾宮著火了!”

沈廷扶著椅子一把站起來,腿一軟,又跌坐下去,隻覺得天旋地轉,大聲問遇靜:“蛋呢!蛋沒事吧!”

“火太大了,是被人從外麵澆了桐油,蛋在裏麵,根本救不出來。”

沈廷臉霎時間門一白,強撐著跑出去,果真見皇宮西北處火光衝天,染紅一片夜色。

“水!快抬水來!”

宮人們忙忙碌碌,一桶水接著一桶地運送。

桑青押著滿臉髒汙的人摜倒在地:“抓到了!抓到了!這就是縱火的凶手!方才就是他從裏麵跑出來的!”

“啊!這不是宇文承使嗎?”

一個人上前撥開跌倒在地人眼前的發絲,驚呼起來,桑青聽他這麽說,似乎才發現自己抓到的竟然是宇文東奕,當場手足無措。

宇文東奕失神地望著衝天火光,還有來來往往熟悉或不熟悉的麵孔。

他今夜順利潛入麟趾宮,還在慶幸沈廷不在,守衛竟然這樣鬆懈,剛抱著蛋準備離開,外麵的火就已經著開了,他往外跑的時候,被掉下來的橫梁絆倒,蛋也不知道滾去哪兒了,接著他就被桑青擒住。

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戲,不知道下麵迎接他的會是什麽。

沈廷發瘋一樣撥開人群,就要往火海裏去,眼睛猩紅,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淌:“蛋!我的蛋!”

宮人們連忙將他拉住,勸道:“侍君,火太大了,千萬不能往裏去啊。”

“侍君,您等等 火撲滅了再說。”

這麽大的火,誰進去都是個死,更別提要在火海裏找到那麽小一顆蛋了。

這個孩子大抵是……唉……

“怎麽回事?誰放的火?”蕭樂對沈廷的演技更高看一層,忙接道。

桑青狀似猶豫,好像不敢開口,旁邊人群裏有個聲音替他答道:“是宇文承使,他從裏麵被抓出來的,就是他蓄意火燒麟趾宮,要殺害沈承使的孩子!”

有人又接話:“宇文承使與沈承使結緣頗深,之前還在麟趾宮門前放話說要讓沈承使付出代價呢!”

眾人把目光看向還跪著的,雙眼無神的宇文東奕。

若說這宮裏誰最有動機,當屬宇文東奕無疑。

他先是宇文家嫡長子,宇文家與沈家一向不和,為太子一事爭奪已經不是一日,宮中傳言沈承使的這個孩子多半是個皇女,若是麟趾宮一場大火燒掉沈廷的孩子,那得利的自然是宇文家。

其次,他與沈廷有過節,宮裏上下都知道。

在一些人的指責聲中,宇文東奕才找回一些神誌,慌不擇路為自己辯解:“陛下,我並沒有想放火害沈承使的孩子,我不會這麽狠毒的,我隻是想偷走這個蛋,威脅沈廷讓他向我弟弟道歉……”

他腦袋好疼,心髒跳得好快,不,他應該說自己是路過,為什麽不受控製,這麽衝動地就把實話說出來了!還有,還有桑青為什麽在?

“你自己也承認了,是要對這個孩子不利!還有什麽可狡辯的!”蕭樂左右打量在場的人,今日之事,他隻是讓麟趾宮放鬆守衛放宇文東奕進去而已,剩下的事情她的人都未來得及做,麟趾宮大火就已經燒起。

桑青……是宇文施麟的人……

她大抵也能猜到背後的推手是誰,往日猜測宇文施麟早晚會與兄長反目,甚至怨恨宇文家,不想來得這麽快,又這麽狠。

宇文東奕喘著粗氣,過快的心率讓他大腦缺氧,難再說出什麽有條理的話,眼前一陣發黑。

沈廷掙紮扭曲著身體,試圖掙脫鉗製著他的人,隻可惜力量單薄,他已經失去語言能力,嗓子裏發出駭人的“哢哢”聲,因為用力,脖子上爆出青筋,再沒有往常張揚跋扈的影子,隻是個失去孩子的可憐父親。

有幾個宮人看他這樣痛苦,忍不住也流淚。

蕭樂將宇文東奕定罪後,看向沈廷,心頭上的肉像是被揪了一下。她不清楚,沈廷即便是沉浸式演技派,他的演技當真能好到這種程度?

連忙上前將他從地上扶起來安慰:“別難過了,孩子咱們還有再有的。 ”

沈廷愣了一會兒才認出是她,像是找到了精神依靠和宣泄口,揪住她的衣襟放聲哭出來:“哇嗚嗚嗚,那也不是她了!她從那麽小,變成那麽大,我每天都不敢跟她分開,她都會動了,我都能感覺她在動,她在動啊蕭樂,我就那麽一會兒不在,我今晚還沒跟她講故事,還沒說晚安……

她還沒破殼,還沒看到她的爹娘,我……我……哇嗚嗚嗚嗚……”

火被撲滅,宮人終於在角落裏發現了一枚被燒焦的鵝蛋,將它戰戰兢兢呈上去:“陛下,承使,節哀……”

沈廷哭得更大聲了,一把撲上去把蛋摟進懷裏:“哇嗚嗚嗚,我的崽啊,是爹沒照顧好你。”他眼淚劈裏啪啦地掉,用袖口擦著上麵一層厚厚的黑色灰垢:“萬一……萬一還沒事呢……”

“蕭樂!蕭樂它都烤熟了!都有香味了!救不回來了!”

沈廷無措地看著蕭樂,他的鼻腔裏,充滿著烤蛋的味道。

救不回來,救不回來了……

凶手,對,凶手,沈廷才想起凶手,他衝到宇文東奕麵前,對著他又抓又咬又踢,眼神凶戾地恨不得生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蕭樂去攔住沈廷,發落道:“宇文東奕殘害皇嗣,褫奪封號,打入天牢,隔日問斬,宇文氏教子無方,念其為太後親族,削一等公爵位,剝北營兵權,罰俸三年。”

宇文東奕被拖走,沈廷被蕭樂帶去禦景殿暫住,麟趾宮大概是再也不能住人了。

蕭樂洗了個帕子給沈廷擦了擦臉上的灰:“配合演戲這麽久,辛苦了。”

沈廷愣怔地抬頭。

“陛下,太後派人將宇文承使從天牢裏放出來了!現在人被帶去建章宮了!”遇靜著急地跑進來,“太後說請你過去,重查此案還宇文承使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