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廷!沈廷你出來!”宇文東奕撥開攔著他的一個宮人,徑直往裏進。

宮人盡職盡責地又拉住他,但顧念著他是太後族親的緣故,不敢用力,苦著臉勸:“宇文承使請不要讓我們為難,我們侍君在忙,不見外人的。”

宇文東奕惱怒又沒法闖進去,隻能朝裏喊:“沈廷,你出來給我弟弟道歉?他那麽乖一個孩子,你做什麽要打他?”

沈廷還在精修自己的廚藝,一三五跟著灶上師傅學炒菜,二四六跟著白案師傅學點心,第七天自己複習鞏固。

夏末本就炎熱,灶房裏生了火就更熱,他濕漉漉地出了一身汗,用手背擦一把額頭,聽著外麵聲音煩躁道:“讓他滾!再不滾就打出去!”

宮人夾在兩邊為難,又是推又是拉的,直到宇文東奕筋疲力盡才勉強罷手回宮。

禦膳房的灶上大師傅是個魁梧的中年男人,男人在體力上有優勢,顛勺更便利一些,他繃著一張臉,沈廷既然說拜他當師傅,他就真把人當徒弟一樣教,甭提多嚴格。

沈廷切胡蘿卜絲也被他好一頓臭罵,大廚扒拉著案板上釘子粗細的胡蘿卜絲嫌棄:“你切的這是什麽東西!送去馬圈喂馬馬都嫌粗糙!這些胡蘿卜絲是裝飾用的,必須切得如線一樣細!”

溫書在一旁又是遞手帕擦汗又是扇風的,生怕按照侍君往日的脾氣撂挑子不幹,甚至還把人家大廚拖出去打一頓,連忙在中間當潤滑劑,先誇沈廷:“侍君已經有進步了有進步了,瞧瞧這胡蘿卜絲切得多勻稱。”

又奉承大廚:“您是禦膳房刀工第一的師傅,自然沒人能和您相提並論,侍君才剛學,咱慢慢來慢慢來!”

“出去!”

“出去!”

沈廷和大廚異口同聲趕他出去,本來就熱,他跟個蒼蠅一樣叭叭叭更心煩了。

溫書連滾帶爬泡了,出門撞上來送東西的遇靜。

“你慌慌張張做什麽?”

“裏麵師徒兩個好凶!”溫書可憐巴巴的,“遇靜姐姐,你也不要進去了。”

沈廷凡是要做的事情,絕對不會中途放棄,師傅凶就凶,嚴師出高徒,他又不是沒挨過罵。

師傅拿著小竹板敲他的手背:“這裏再往前一點,動作再快點,切完一根蘿卜天都黑了。”

一連幾日,沈廷都貓在炎熱的廚房汗流浹背,宇文東奕次次來次次都被趕回去。

太後知道這件事,生了好大的氣,將宇文施麟叫去大罵一番,嫌他惹出禍端。他在籌謀弄掉蕭樂將要出生的蛋,不欲再挑動沈廷起什麽風浪,於是又把宇文施麟禁足了。

逢宇文國公進宮給太後請安,從太後口中知道這件事,便也憤怒地去斥責宇文施麟。

“你哥哥向來身體不好,天這麽熱,你誠心拿這件事讓他煩憂,日日跑來跑去人都瘦了,好狠的心思,我怎麽有你這樣的兒子。

以後你的這些破事爛事,都別讓你哥知道,聽到了沒?”

這個庶子已成侍君,她不好隨意打罵,但言語上依舊多加侮辱,全然不顧這個孩子臉上紅腫的傷痕。

宇文施麟低下頭,怯聲道:“知道了母親。”

“畏畏縮縮上不得台麵的東西,跟你生父一樣。”宇文國公到底異性外戚,不能在宮中久留,又罵過幾句後,便匆匆離去。

宇文施麟喉結動了動,以手掩麵,蹲在角落,試圖從狹小的空間裏汲取一些安全感。

他的生父是宇文國公府上一個奴婢,因為麵上有一大塊紅斑,隻能做雜役粗活,後來一次母親醉酒誤寵幸才有了他。母親雖然將他留下,但卻十分厭惡他們父子,父親在他年幼時候就因為身體虧空而死。

而宇文東奕的父親,是母親的正夫,二人青梅竹馬自幼相識,是三媒六聘娶回家的,自然宇文東奕就是他們的掌中明珠。

他姓宇文,卻從未得到宇文家的一點憐憫,哪怕他次次文試第一武試也第一,無論他做得多優秀,母親也厭棄他。

他如今受辱,母親也隻覺得是他給兄長帶來了麻煩。

宇文東奕夜裏帶了東西悄悄來看他,見他麵上的紅腫還不消退,更生氣更心疼了,安慰道:“舅舅和母親的話你都別往心裏去,哥哥替你做主。”

“哥哥,小麟是不是很差,為什麽大家都不喜歡我,舅舅母親不喜歡我,宮裏的人也不喜歡我,哥哥,你其實是不是也討厭我嫌我麻煩啊?”

宇文東奕聽他這麽說,連忙跟小時候一樣把他抱住,語氣哽咽:“不會,我們小麟最好了。”這麽好的小麟,怎麽大家都要這麽對他--

“哥哥一定讓沈廷給你道歉,哥哥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第二日一早,宇文東奕又氣勢洶洶去找沈廷,依舊是被攔下,他想起弟弟臉上的傷痕,還有舅舅與母親的態度,心中的怒火到達了頂端:“沈廷你個卑鄙小人,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你傷我弟弟,我早晚要讓你付出代價!出來道歉!”

他自幼生活環境簡單,這已經是他放過最狠的話。

又是連著鬧了幾天,宮裏現在上上下下都知道宇文承使與沈承使不睦。

沈廷終於能把栗子糕做得有模有樣的時候,也臨近蕭樂的生蛋期。

他看了一個多月,愣是沒看出有蛋和沒蛋蕭樂有什麽區別。

這穿越就是好哈,生孩子都高科技了。

沈廷撐著灶台,時候到了把栗子糕從蒸鍋裏取出來,燙得捏捏耳朵降溫。

蕭樂在午睡,等晾一晾,他就可以帶過去,正好她能當下午茶。

“侍君!侍君,陛下要生了!您快去吧!”一個宮人著急跑過來。

沈廷捏著耳朵就往外跑,跑到門口又折回來,用幹淨手帕把栗子糕包起來揣進懷裏再次往外跑。

等他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到時,遇靜笑意盈盈:“承使,陛下生了!”

“啊?”他從麟趾宮跑過來,也就五分鍾的路程,怎麽就生了?哦,加上宮人給他傳信,大概十五分鍾。

沈廷連忙跑進去,見蕭樂麵色紅潤神態安然,上下打量她一番,震驚道:“這裏……這裏不用坐個月子嗎?這麽快就生了?”

蕭樂敲了他一腦袋:“生蛋坐什麽月子?!我打聽了,這裏生蛋就是這個速度的。”

她順手把床邊一顆掌心大小,鴨蛋樣,卻有花紋的蛋放進沈廷手裏:“拿好,別碎了。”碎了她還得重新畫花紋,上麵的顏料不好找,又要防水又要閃著金屬光澤的。

“誒誒誒,你小心一點。”沈廷連忙雙手把蛋捧住,這可是她生下來的,哪有這麽粗魯的母親。

他憐惜地放在懷裏撫摸了撫摸,忽然胸口一疼。

“嘶……”他這才想起來自己把剛出鍋的栗子糕揣進懷裏了,一路跑過來太緊張都沒什麽感覺,現在精神鬆懈下來,才覺得好像是燙傷了。

他抱著蛋不敢動,燙得眼淚汪汪地看向蕭樂:“懷裏,懷裏東西……”

蕭樂掏了一把,險些撒手:“你揣了個火球來?”

打開才見是一份栗子糕,剛出鍋黃澄澄的,甚至在初秋都能散發著熱氣。

她連忙扯開沈廷胸口的衣襟,果真見那處皮膚燙得紅腫,還有幾顆晶瑩的水泡。

太醫在生蛋上沒起什麽作用,卻給沈廷治療燙傷上大顯神威。

沈廷太緊張手裏的蛋,上藥的時候都不敢撒手,一個勁兒問太醫:“這個蛋真會長成鴕鳥蛋那麽大,然後從裏麵孵出小孩子嗎?”

“那我要不要做點什麽?”他看著太醫,把蛋給她看,“用不用泡營養液,牛奶什麽的?而且它這麽小真的沒事嗎?不會是發育不良早產吧?”

太醫看向蕭樂,用眼神問:‘沈承使演技一向這麽好嗎?這是不是有點浮誇?’

蕭樂捏捏眉心,示意她正常回複。

太醫於是對著沈廷一頓安慰科普:“這個蛋隻要侍君一直抱在懷裏,通過皮膚接觸傳遞營養就好,每日四個時辰,晚上泡在水裏……蛋小是正常的。”

她看看外麵攢動的人影,刻意高聲道:“臣看這蛋上的花紋,竟然與陛下小時候的蛋殼一樣,想來這裏麵的興許是一位極像陛下的小皇女,臣在此先恭喜陛下與沈侍君了。”

沈廷傻乎乎地就知道抱著蛋樂。

蕭樂和太醫一個眼神對視,太醫便退了出去。

蕭樂忍不住戳戳沈廷,暗示他:“這個蛋咱們每天孵夠四個時辰,就泡水裏吧,多泡泡水,不會幹巴。”

可能她以前曲解沈廷了,他是沉浸式演技派,從假裝有蛋到現在,他演得實在太好了。

“你放心,我一定會孵出一個健健康康的寶寶的!”他拍著胸脯保證,一不小心拍到了自己胸口的燙傷,疼得嗷一聲叫起來。

太醫的那番話是刻意說出去聽的,沒過多久便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裏,譬如太後。

他把目光瞄向選中的替罪羊——榮招妹。

是榮招妹自己撞上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