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晉江獨家發表

當夜,趙師就以急病為由被送下了山。

其餘工匠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第二天早上隻聽說趙師突然禿頭了。

工匠們討論了一下,便覺得他多半是不小心得罪了哪路神明。眾位中年工匠十分感同身受地擔心起了自己的頭發,商量著要更認真地修葺淩雲觀,避免自己和趙師一個下場,並且紛紛注冊起了淩雲觀微信小程序,緊張地開始預約搖號。

所以,淩雲觀的修繕工作進行得更加有序和諧了。

當然,這一切趙師都是不知道的,他一直在承受著呼吸困難的痛苦和頭頂沒毛的冰涼,極盡艱難地才找到了那個教他害人的年輕人。

他一到茶樓的包間,見到對方就流下了兩行眼淚,哭喊著抱住對方大腿:“師父,救救我!”

宣景煥看著他的腦袋,臉微微**了一下,異常嫌棄地躲開,冷漠道:“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沒用。”

趙師呆了一陣,急忙道:“師父,我是為了你……”

宣景煥看著他光禿禿的河童頭就來氣,大聲道:“別叫我師父,你師父是教你木工的那個人,不是我!你是公輸子門下,和我玄門有什麽關係?”

趙師愣了一下,然後喘著粗氣道:“《魯班經下冊》是你給我的,都是你教我的!”

“白癡。”宣景煥翻白眼道,“公輸子的技藝天下無雙,《魯班經下冊》裏也有護身解咒、醫療術法,你偏不學,要學咒術,怪得了我嗎?”

趙師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就去了陰司報道,他就知道這臭小子心黑不會管他。反正他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了,這呼吸困難沒辦法醫,還不上錢手也保不住,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把抓住了宣景煥的褲腿,怒吼道:“你得意什麽!你不管我是吧?好啊,你早晚和我一樣!你根本鬥不過淩雲觀那位!”

宣景煥的火頓時被點燃了,他回身就是一腳踹在了趙師的心口,吼道:“你說什麽!”

趙師捂著胸口爬起來,都要吐血了還堅持往宣景煥心上紮刀,說:“小道長托我給你帶個話,叫你不要不自量力,鬥不過是會被反噬的,哈哈哈哈。”

宣景煥這輩子最恨得就是有人說他不如旁人!他突然起了殺心,手掌裏聚齊一團靈力,而趙師並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一把拉開包廂門就衝了出去,外麵的人好奇地往裏麵看了看動靜,宣景煥立刻收手。

趙師站在人群裏,靠著眾人給自己保護,一邊喘一邊說:“你會比我更慘的!哈哈哈!”

說完,這狡猾的家夥就像是兔子一樣敏捷地逃走。

宣景煥覺得自己才是被下了壓身咒的那個人,根本就喘不過氣起來,站在原地緩了好久之後,他才陰沉著臉,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之中離開了這破茶樓。

回到門可羅雀的齊雲觀,他更是暴躁。

偏偏溫綸那個不長眼的還要在這個時候來煩他,像是個破喇叭一樣圍在他的身邊叫喚:“是失敗了吧?我就說了不行,許清木那個人邪門的很,上次洗發水的事情也是,這次的咒術也是……不行,他肯定能猜到是我們……他知道了吧!”

宣景煥簡直想給他一巴掌,忍了又忍才開口道:“你不是恨許清木抽走了你二十年的靈力嗎?之前還說他沒什麽了不起,一定要報複,現在又怕了?”

溫綸臉有點僵。

恨是真的恨,恨到希望許清木立刻原地去世。但是……

他原本以為宣景煥能為他報仇,才忍辱負重來的齊雲觀,結果他發現宣景煥完全不是許清木的對手。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讓他又想起了被許清木抽走靈力那一刻的恐懼,他又怕了。

溫綸驚恐地道:“我本來和這個事情無關的!我沒想背叛淩雲觀,是你……是你鼓動我的!是你騙我說你可以給我報仇的,是你拉我下水的!”

宣景煥當即怒不可遏。

這是今天第二次被人羞辱不如許清木,他心裏的火已經將理智全燒光了。他甚至想,他要是許清木,看到對手這樣狼狽地和趙師溫綸狗咬狗,不知道多得意。

他真的忍無可忍,抬手就給了溫綸一耳刮子。

沒有靈力的溫綸根本承受不住這樣一巴掌,當即被打得撲倒在地,鼻血順著鼻孔就流了出來。

溫綸懵懵地看著宣景煥。

宣景煥眼眶泛紅,狠聲道:“你以為我是個傻子嗎?隨隨便便找個木匠就去對付許清木了?那個廢物隻是個幌子,我隻是用他試探一下罷了。現在我已經拿到了許清木的頭發,搭的祭台也已經吸收夠了天地靈氣,就今晚,我讓你看看許清木是多麽不堪一擊!”

溫綸捂著自己流血的鼻孔,眼神不停地閃爍,一句話都不敢說。

宣景煥再瞪了一眼溫綸,說:“你已經被他抽走了全部的靈力,是個被逐出師門沒人管的廢物了!你什麽都沒有了!不看著他死你甘心嗎?白癡。有膽子開始,就要有膽子一直做下去!”

說完,宣景煥拂袖而去。

當晚,月上中天,宣景煥獨自一人登上了齊雲山最高峰。

下咒的祭台已經搭好了,隻見那片空地上,有一朵巨大的蓮花印記,蓮花的花蕊正中放著一隻精致的木雕蓮花,而在蓮花印記的外圍,則有一圈畫著詭異圖騰的黑旗,正迎著夜風獵獵作響。

這是公輸門的血蓮花咒,需要很高的靈力才能實施,否則難以成功。而一旦成功,被下咒者將會夜夜承受惡鬼食肉之苦,被鬼啃咬過的地方都會長滿爛瘡惡疽,活活不得,死也死不下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成為一堆爛肉。

而且,隻要下咒者靈力夠強怨念夠深,這份詛咒還能隨著被下咒人的靈魂帶去來世。

血蓮花咒是公輸門下最毒最狠的咒術,沒有之一。非奪妻殺子、滅門毀族、國仇家恨,都不輕易用。

宣景煥和許清木之間其實沒有那麽大的仇,可他就是氣不過。所有人都笑話他,覺得他比不上許清木,溫綸、趙師,還有那些傻X網友……甚至是他的父親,都在說許清木如何如何厲害。

他就是不信邪,他偏就要把許清木給比下去。

宣景煥腦子裏出現了許清木那張被人稱作“謫仙”的臉,他想要知道。要是這“謫仙”滿臉生瘡會是什麽有趣的樣子。

僅僅是這樣一個有趣的景象就值得他冒險。

隻可惜沒有人能和他一起欣賞這一刻的壯舉。

從前那些追隨崇拜他的弟子們好些都背叛了他,溫綸那個慫包甚至連夜收拾包袱逃走了。

一群白癡。

宣景煥心裏暗罵,掀開道袍的下擺,慢步走到了蓮花中間。他從懷裏拿出用黃紙包著的那根頭發,兩根手指夾著,另一隻手迅速掐訣,於是手中的的黃紙“嘭”地就燃起了團火。

燃燒的黃紙被他扔在了木雕蓮花之上,在火焰燃燒最旺的時候,宣景煥一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將一滴血滴入了火焰。

那一滴小小的血爆發出了刺目的光芒,那光芒從蓮花印記的花蕊鋪開,隻在一瞬間就閃過了整朵蓮花,那巨大的蓮花印變成了鬼魅的血紅色,周圍一圈黑旗上的符文也同時泛起了暗紅的光。

宣景煥的瞳孔亦如此血紅,死盯著那團火,他的麵目已不複往日清秀,變得尤其猙獰詭異。

而後,他輕輕啟唇,低聲念咒。

“百鬼眾魅,此吾仇敵。聽吾號令,以此為依。啖其血肉,食骨寢皮。”

這咒語在他的口中越念越快,血蓮花也就越來越紅,狂風四起,那一輪明月終於是被烏雲遮蔽,一團團鬼氣開始聚集在他的周圍。

但他絲毫不怕,而是萬分得意,嘴角牽動著笑,繼續重複著怨毒的咒語。

隨著那火焰越燒越烈,許清木臉出現在了火焰裏,隱隱綽綽,飄飄****。一團團的鬼氣看見了這人的臉,就像是餓久了的狗看了食物一般,紛紛湧了上去。

宣景煥嘴角帶笑,正要念出那個“去”字的時候,火焰中心的許清木突然朝著他笑了一下。

宣景煥大驚。

這……怎麽可能?這隻是許清木的頭發化成的一道虛影,怎麽可能看著他笑?

他以為自己是眼花了,但那火焰裏的人影確實在笑。

那笑意似乎在是警告,也似乎是嘲諷。

宣景煥想,或許許清木已經感覺到了他在做什麽,似乎在嚐試自保。

但他不在乎。

去死啊!宣景煥在心裏大罵。

他從小到大沒有輸過,怎麽可能輸給一個傻了十幾年的人?

於是,他也對著那虛影一笑,最後一次念了咒語,而後,他血紅色的眼珠子一暗,指著那虛影厲聲喝道:“去!”

一團團鬼氣像是得到得到了莫大的獎賞,紛紛發出興奮的嘶叫,而後如颶風一般朝著那火焰衝去。

“成了哈哈哈哈!”宣景煥仰頭大笑,那燃燒的烈火,將他猙獰的麵目映照得如同惡鬼。

*

淩雲山的夜沉靜而安謐。

宋玦還在書桌前工作,白美美在他身後安安靜靜地玩益智玩具,而許清木則和往常一樣在宋玦的沙發上睡覺。

突然,白美美猛地從地上竄起來,眨眼間就飛到了許清木的麵前。

宋玦回頭看了眼,而後操縱著輪椅走到了許清木的身邊,問白美美:“怎麽了?”

白美美無暇回答,而是對著門口呲起了牙,發出低低的威脅聲。

他現在變好看多了,沒有了一口的尖牙,連威脅都變得異常弱,但仍然能感覺到他的緊張。

宋玦趕緊去看許清木。

還在睡夢之中的許清木微微皺了皺眉,看樣子有些不舒服。

宋玦小心地伸手,在許清木的額頭上探了一下,而就在這個時候,許清木突然睜開了眼睛。

宋玦目光之中的急切和擔憂來不及收回,就那麽猝不及防地和許清木對上了,二人都在對方的瞳孔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們都恍惚覺得這個關切的眼神有點過,但還來不及細想,白美美舉起了手裏的玩具劍,突兀地大叫了起來。就在他大叫的同時,狂風突起,將門窗拍得砰砰作響,仿佛有無數雙手正在扒拉著門窗。接著,不知是人是鬼的尖叫響起。

哭喊,嘶吼,狂笑,呻吟,吵得人頭疼欲裂,那是百鬼糾纏才能發出的怪叫。

白美美一張灰臉都要嚇白了。

許清木利落地坐起身,道:“來了。”

頓了頓,許清木又勾起嘴角笑,輕聲道:“他比我想象之中要強那麽一點點。”

宋玦輕輕抿唇,有些掩飾不住自己心裏的擔憂。畢竟許清木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太弱了。

但許清木依然是很輕鬆,還笑著對宋玦勾了勾手指頭,說:“藥引子讓我吸一口。”

宋玦:……

許清木不等他回答,已經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擺,而後自己湊了上去,將鼻尖埋在了他的脖頸之間,狠狠地吸了一口。

隻差那麽多一點,他就要咬到了宋玦的大動脈。

宋玦頓時渾身僵直,許清木卻毫無察覺,仍然閉著眼睛輕嗅。

他慣燒崖柏香,而宋玦常用古龍水,這兩種淡淡的味道突然組合起來,竟然有種又濃烈又奇妙的感覺。許清木吸了幾口就覺得渾身舒暢,丹田處被一股靈力填得暖暖的。

“神清氣爽。”許清木又打了雞血,眯著眼睛像是貓兒一樣伸了個懶腰,而後盤腿坐在了沙發上,絲毫不管被他吸幹了的宋玦。

宋玦輕輕握了握拳,臉上毫無表情,甚至還裝出了那麽一點點的嫌棄。

其實心裏就像是被貓爪子給抓了一樣,又癢又麻,腦子裏正在循環播放一句話。

還有……有點……可愛。

那位“有點可愛”的許清木已經收住了貓似的表情,眼神突然變得非常危險。他將舞著玩具劍的白美美拎起來塞到了宋玦懷裏,起身站在了他們的前麵,盯著那正在不停搖晃的門窗。

接著許清木從懷裏拿出一張符紙,口中念念有詞。他抬手將符紙往空中一拋,符紙在半空之中就燃了起來,在緩緩落地的過程,那火焰裏發出了金光,宣景煥的臉隱約出現在其中。

隨著符紙的飄落,那窗外的怪叫也漸漸平息,當紙片徹底落地之時,狂風已止,一切恢複了平靜。

許清木又伸了個懶腰,說:“沒事了。”

宋玦還是皺著眉,有點憂慮地說:“能看出是什麽咒術嗎?”

許清木聳肩道:“暫時還不知道,但應該是挺強的咒術。”

宋玦眼睛都不眨地盯著他的背影,問:“你沒事吧?”

“開玩笑。”許清木輕哼一聲,回頭衝著宋玦輕笑,說,“有宋老板這顆絕世的藥引子在,區區一個宣景煥算什麽?是吧?”

說完許清木就衝著宋玦一笑,那笑容明朗極了,能驅散整夜的清冷。

宋玦突然呼吸一窒。

不是有點可愛。

是……很多點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