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電影落幕。

外麵早已經漆黑一片。

洛安半個身子都麻了。

他動了動,才發現最底下有一行進度條,洛安看下去,隻一眼,眼淚又止不住的漫了出來。

謝時殷。

謝時殷。

這隻龍,怎麽會這樣。

他怎麽會遇見這樣一隻龍。

謝時殷該是危險的,不是嗎?他該是冷酷,決絕,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但他卻偏偏隱藏著溫暖,細致,在那層堅硬的盔甲下麵,是世間最柔軟的情愫。

謝時殷的手掌,連帶著半個胳膊都開始灼燒了起來。

那是契約的力量。

是契約亞龍的靈魂處在極其強烈的震**中,以至於影響到了他的身體。

謝時殷擔心洛安受到的衝擊過大,從背後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事實上,少年整個身體都被包了起來。

謝時殷感覺到有什麽水珠砸在了指節上,他喉嚨微動。

“所以我猜對了,你在蛋殼中待了這麽久,確實是待出了一些事情,”謝時殷轉言又道:“但是給你看這些東西,不是為了讓你對我如何感激,隻是不想你不開心。”

“我希望你永遠純真,尤其是在今天,我希望你快樂,而不是難過。”

洛安額頭抵在男人的指節上,半晌才哽咽著問了一句。

“你在誇讚我的靈魂,謝時殷,你在誇我的靈魂,是不是?”

謝時殷“嗯”了一聲。

“你總是這麽好……”

洛安語氣開始加快,生怕慢了就再沒了自我剖析的勇氣,“但我也軟弱,也退縮,還膽小,沒有安全感,有時候甚至更喜歡一個人待著,我有很多很多的缺點,我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完美,我現在甚至還長不大,這麽小一個什麽事都幹不了,還要你哄著喂著才肯吃肉,甚至——”

“洛安。”

洛安的睫毛濕成了一簇簇,眼尾紅的要命,他緩了緩急促的氣息,聲若蚊蠅的叫了句“哥”。

謝時殷沒有開燈,在全然黑暗的環境中回:“我知道。”

“但這並不妨礙我對你好,也不妨礙我的什麽事情,我樂在其中甘願至極。”

“況且世間哪裏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和人格,為何軟弱?為何膽小?為何沒有安全感?”謝時殷的話如同錐子,一下一下的往洛安的腦海裏鑿,“總該有個理由的對嗎?”

“但我的存在不是對你強調這些事情,也不需要你強調這些事情,我是要為你解決這些事情。”

“軀體或許已經固定,但靈魂是可以引導的。”

“可能不是現在,但未來總有一天,你會是我最勇敢的龍。”

洛安緊咬著嘴唇,生怕自己哭出聲音。

太丟人了。

如果曾經的遭遇,就是為了遇見這一刻的謝時殷,他願意再來無數次,更過分一點也沒關係。

謝時殷手指微動,輕輕的分開少年緊咬的嘴唇,那唇珠由白泛紅,好像在某一刻抿了一滴眼淚進去。

“這是我為你過的第一個生日,別哭了,”男人好像有些無措又無奈,“如果知道你這麽感性,我就索性當做睡前故事講給你聽,也不至於讓你直麵這樣的場景。”

洛安腦海中的弦這才勉強接上。

“我的……生日。”

對,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十八歲了,可是謝時殷怎麽知道的?他怎麽會知道。

謝時殷接下來的話,讓洛安腦子徹底死機。

“我在人類社會待了這麽多年,早已經習慣了人類的一些說法,你的三百,折合成人類的年齡,再合到今天,恰好就是十八。”

“洛安,不論是作為龍,還是按照人的曆法來算,從今天開始,你就成年了。”

謝時殷說的很清楚,洛安也聽的很清楚。

所以就是恰巧。

隻是恰巧。

為什麽偏偏要這麽巧?洛安深吸了一口氣,腦海中什麽都不剩,隻剩下了仿若回**般的聲音。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

洛安輕聲道:“哥,你為什麽會對我這麽相信?我沒有那三百年,傳承記憶也匱乏的可憐。”

謝時殷沉思了幾秒,道:“這個不需要理由,因為你是洛安。”

“你沒有破殼的時候,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你的模樣,你的性格,你的喜好,後來你破殼後,那些想象就不剩多少了。”

“你在我麵前笑鬧,撒嬌,偶爾別扭生氣,我的腦海被這樣活潑靈動的你占滿,曾經未破殼的龍蛋,那些等待和期許,好像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雖然可能有一點小問題……但這對我們來說,並不是什麽太大的阻礙,而且我不是給你補回來了嗎?”謝時殷輕輕掐住洛安的小下巴,微微抬了抬,在少年背後道:“不要沉湎於過去,洛安,你應該往前看,沒有記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謝時殷寬慰著少年:“你不是說過嗎?我們的故事,由我們來塑造,龍族的歲月那麽長,你看以前的我多麽孤獨無趣,但現在你在我身邊,未來我們會有更好的故事來填充回憶。”

洛安瞳孔閃爍,謝時殷指尖有些冰涼,讓他想起了今天在外麵接的那一捧雪。

初初碰到也是這般冰涼,後來融化了,消失了,又讓掌心泛起了滾燙。

“夜深了嗎?謝時殷。”

“嗯,很黑,街上可能沒什麽人了。”

這場三百分鍾的默片,曆經了五個小時,或靜態或動態,他們從暮色看到深夜,就好像真的跟著走過了那些時間。

“出去吧,我想透透氣了。”洛安眨了眨酸脹的眼睛。

謝時殷從兜裏拿出一條小圍巾,將洛安的脖頸包了起來。他們走出去,在前台領了那三大袋的玩偶,又走出了影院的大門。

街上果真夜色已濃。

但雪還在一直下。

江城這場雪,來的不早不晚,下的轟轟烈烈。

謝時殷的皮靴踩在嶄新的積雪上,發出沙沙的聲音,街上一個人都沒有,洛安得以光明正大坐在男人寬闊的肩膀上,他搓了搓手,哈了一口氣。

雪落在謝時殷的肩膀,又落在洛安的懷裏。

周圍一片安靜,洛安突然輕笑了一聲,“哥,你耳朵動了一下,是聽見什麽聲音了嗎?”

謝時殷微微偏頭:“好像聽見了。”

洛安:“不準說出來。”

“好,”謝時殷抬手摸了摸少年的眼睛,“我聽見的是雪落下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