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意孤行

經過陳萼的現場演示,溫嬌總算明白了,這不僅僅是認認爹,臨了還吐了口口水啊,一時羞惱交加,第二天起床了都沒理這家夥,陳萼也不在意,吃過早飯,穿上官服,去往前廳探事。

稍微處理了下公務,就帶著主簿、書吏等一眾屬官去往江堤視察。

此時正值暮春,岸邊一片綠油油,江麵水波不興,往來貨船絡繹不絕,好一派太平盛世景象,僚屬們三三兩兩,沿著江堤散步,全當是踏青,還有人當場吟詩。

陳萼卻是不敢怠慢,要知道,距離五月十三發洪水隻有一個半月的時間,如果不做好準備,讓洪水衝垮大堤,大片農戶良田被淹,魏征根本就不需要安排陰謀詭計,直接向唐皇上奏,治自己個失職之罪,捕來京城斬首。

聯係到魏征天庭武曲星的身份,陳萼不寒而栗啊!

也許洪江發水正是魏征布置的後手,即便自己避過了劉洪的死劫,隻要水患一起,也難逃斬首之禍,畢竟曆朝曆代對於水利是異常重視的,任何問題都由主官擔責。

好在自己當時福至心靈,及時問了一句!

“堂尊乃陛下欽點狀元,自是彩非凡,值此良辰美景,何不賦詩一首?”

主簿名叫黃睿,向陳萼笑道。

僚屬紛紛把目光投來。

“也好,本官就獻醜了!”

陳萼心中一動,笑著點了點頭,望向洪江。

前世為附庸風雅,他曾背過些詩詞。

好一會兒,陳萼緩緩道:“本官自京城一路行來,欣見盛世,今日攜諸公登江堤有感而發:生逢貞觀全盛時,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

眾人麵麵相覷,這詩短淺直白,明誇貞觀盛世,暗中吹捧唐皇,是地地道道的馬屁詩啊!

但是哪怕很有些人心生鄙夷,也沒誰敢說這首詩不好,因為盛世是政治正確,你跳出來說詩不好,就形同於指責現今不是盛世,這讓唐皇情何以堪?

“好,堂尊大才,生逢盛世,我等幸矣!”

黃睿最先反應過來,大聲叫好。

眾人也紛紛稱讚。

又是一個稱頌和喜悅都沒有。

陳萼早料到是這結果,倒也不惱,隻是向長安方向拱了拱手,正色道:“皇上英明,辛勤理政,愛民如子,才有貞觀盛世,生逢盛世,我等當懷感恩之心,但鑄成盛世,亦非皇上一人所能為之,我等臣僚,自有參與之功,維護之責,如今本官見這江堤皸裂處處,倘若有洪水襲來,衝破江堤,良田被毀,百姓被淹,這盛世豈不是毀於一旦?”

“這”

眾人不敢說話,相互看了看,暗道一聲厲害,陳萼一頂盛世的大帽子扣下來,誰敢嘰歪?也不由去了些對陳萼的輕視之心。

還是黃睿吞吞吐吐問道:“那依堂尊之意”

陳萼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加固江堤,防範洪水。”

黃睿為難道:“堂尊,再有月餘便是盛夏,不說組織人力物力,耗資巨大,就是開山采石也來不及啊,這幾年來,江州托盛世之福,風調雨順,而今亦是晴空萬裏,水麵波瀾不興,怕是未必會有洪水呐!”

“誒”

陳萼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主簿此言差矣,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若是今歲不作準備,萬一來了洪水,豈非你我之罪?大是大非麵前,切不可存僥幸之心。

至於采石一事,蒼促間確有不逮,不過本官早已成竹在胸,可發動民眾,以秸杆和稻草編織草袋,裝入泥沙,固堤之效不下於石塊,此事耽擱不得,今日就須著手,本官會親自督辦。”

眾人沒想到,來一趟江堤,領了這麽個要命的任務,一時均是訕訕不吱聲。

陳萼前世就是當官的,別看隻是個副科級的小鄉長,但在老百姓麵前,鄉長比縣長好使,這時銳目一掃,哼道:“本官受魏丞相舉薦,受天子欽命,我不願攔諸公之路,諸公也莫要阻我之路,再說興修水利,國之大事,既便今年用不上,明年用不上,難道一直用不上?將來此堤若是擋住了洪水,亦非我一人之功,而是諸公與我同享治水之功!”

眾人均是渾身一凜!

陳萼先交待自己的後台,是皇帝和魏征,然後動之以情,我知道你們的勾當,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你們也別讓我為難,否則我們大家都不好過。

最後曉之以理,治水之功,我們共享啊!

“堂尊言有之理,隻是眼見麥收在即,人手何來?”

黃睿卻是問道。

陳萼默然。

通常興修水利是在秋冬農閑時節,而暮春初夏之時正趕上了小麥搶走,在農忙時抽丁興修水利,影響會非常大,如果來了洪水,那他有遠見之明,可萬一不來呢,這就是擾民!

當地鄉紳大戶去京城告他狀,一告一個準!

如果不是從洪江龍王那裏獲得了天機,陳萼也不願意在此時興修水利,到時洪水到來,生靈塗炭,必然拿他問斬了事。

毒計啊!

陳萼再次感慨魏征的心計,這種人殺人不用動刀子,兩句話就可以把你推入必死的絕境。

而且退一步說,如果被劉洪殺死,十八年後還可以複活,重新獲得重用,但是因罪被朝廷問斬,那是不可能再有複活的機會了。

可以說,魏征的兩條計,一條比一條毒。

陳萼深吸了口氣道:“征發徭役,修築江堤!”

一眾僚屬議論紛紛,誰都弄不明白,為何陳萼要一意孤行。

陳萼沉聲道:“本官清楚,此時正值農忙時分,征發徭役會影響收成,但是修築江堤,刻不容緩,明日必須要有役夫上工,本官會親自坐鎮監督,為彌補損失,可由州府提供早晚兩餐,諸公放心便是,若有任何差池,本官一力承擔,絕不連累諸公!

事實上陳萼也是賭,因為不賭,洪水來了他隻有死路一條,他隻能相信洪江龍王沒有欺騙自己。

“既然堂尊一意孤行,那我等從命便是!”

黃睿向左右看了看,便領著眾人拱手應下,反正出了問題全由陳萼承擔,但如果真來了洪水,大家同享治水之功,何樂而不為?

從當天開始,州衙忙碌起來,所謂兵馬未行,糧草先動,要想治水,必調撥錢糧,而府庫的錢糧是有定數的,需要上繳中央,也要留一部分作為平濟倉用以賑災,另外官員薪俸也仰仗府庫,因此真正能調動的並不多,主要還是依賴於富戶鄉紳的認捐。

損款是個站隊的過程,是鄉紳大戶對陳萼的認可,可問題是,他一意孤行要在農忙時節抽丁治水,與當地鄉紳大戶的利益產生了衝突,哪個願意捐錢給他?

傍晚時分,陳萼眉頭緊鎖,回到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