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你要結婚

隻看過一眼,林和西就將目光挪開了。

遊重不是會隨意拿網上照片做壁紙的人,鎖屏圖片裏的人一定是他。

已經朝前邁出一步的林和西,此時又不動聲色地退回了原點。

他從沙發裏站起來,發現遊重還在看自己。

與其說是在看他,不如說是在觀察他臉上的神情變化。

沒能明白對方的意圖,林和西繞過他走向擺在牆邊的行李箱,同時也錯過了身後人麵上掠過的淡淡失望。

他從箱子裏找出一塊手表,起身遞給遊重。

看清手表的模樣,遊重眉間浮起不淺的慍色。這樣明顯的情緒轉瞬即逝,壓下起起伏伏的心緒,遊重咬字清晰地開口向他確認:“是這塊手表?”

林和西道:“是這塊。”

遊重沉默片刻,“怎麽壞的?”

林和西道:“在水裏泡壞的。”

遊重險些被他的話氣笑,“今天掉進溫泉池裏壞掉的?”

順著他的話,林和西麵不改色地撒謊:“是。”

遊重是真的有些氣上心頭,沒有再追問下去,將手表握在掌心內的力道卻不自覺緊了緊,平複心情後道:“手表我會找人幫你修,怎麽聯係你?”

“謝謝。”道完謝以後,林和西朝他報出自己在國內的新號碼。

遊重打開手機記下,口吻略顯漫不經心地問:“你換號碼了?”

回國當然還是國內號碼比較方便,林和西沒有明白他的話,卻還是在他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擔心再坐下去,還會被林和西氣到說不出話來,遊重也不再久留,拿上自己的東西就離開了。

把人送到電梯門外以後,林和西返回房間裏,從行李箱裏拿出那塊被他從溫泉池裏撈出來的手表,對著表盤看了兩分鍾,然後拿起手機查哪裏有靠譜的鍾表維修店。

查到一半時,陡然想起來,自己又忘了問遊重結婚的事情。

轉頭看向椅背上換下來的那套運動服,他拿起房間裏的座機給前台打電話。

酒店服務的效率極高,衣服傍晚被工作人員拿走,第二天上午就有人送回。

林和西原本打算下午就去找遊重換衣服,卻接到朋友的電話。

那位在外地辦事的朋友終於回來,約他晚上到自己開的酒吧裏見麵。

林和西應下來,臨時將晚上回來工作的安排換到下午,然後把去找遊重換衣服這件事推後到明天。

他和趙明流是兩年前在美國認識的。

那年趙明流跟一幫朋友在美國租車自駕遊,車出了點問題停在路邊,林和西和另一位美國朋友路過,恰巧和林和西走在一起的美國朋友在修車廠裏工作過,幫了他們不小的忙。

兩人就這樣認識了。

而後的一周時間裏,正逢學校假期,趙明流和那幫兄弟開車遊美國西海岸,車裏還有多餘的座位,林和西也跟去玩了一個星期。

跟他們跑公路時,林和西能看得出來趙明流和他的那些朋友皆是出手闊綽的富家子弟,此時得知對方在鬧市區價格不菲的地段開酒吧,也沒有太過驚訝。

然而晚上真正到酒吧門口時,林和西發現自己還是有些低估趙明流的家世。

酒吧不是什麽隨意進出的酒吧,即便是在沒有任何活動的普通夜晚,也有人守在酒吧門口,抱著平板核對每位客人登記的VIP信息。

僅僅是門外這樣的陣仗,可想而知每晚進出這家酒吧的客人都是什麽身份。

林和西站在門外給趙明流打電話。

結束通話兩分鍾以後,就有酒吧服務生裝扮的人出來給林和西領路。

趙明流就坐在吧台那裏等他,在場的還有那些曾經和趙明流一同去美國自駕遊的朋友。

見到林和西穿過人流而來,趙明流首先帶頭走下高腳凳,張開雙臂擁抱他。

其他朋友也紛紛效仿,挨個上前來抱他,然後將趙明流身旁的座位留給他。

大家相互寒暄調侃過後,趙明流問他在國內待多長時間。

想到還有公司臨時派下的工作,林和西道:“現在還不確定。”

“你就直接告訴我,”趙明流幹脆利落,“下個周末在不在?”

林和西道:“在。”

“那不就行了。”趙明流抬手搭上他肩頭,從口袋裏摸出一封邀請函,塞進他手裏,“下個周末酒吧有萬聖節酒會,你記得過來。”

林和西笑了起來,答應下來道:“行。”

趙明流吩咐服務生拿酒和杯子過來,搭著他吊兒郎當地道:“當年在美國,我們這麽多人都喝不過你,現在我要一雪前恥才行。”

從服務生手中接過空玻璃杯,林和西好整以暇地問:“還是劃拳?”

趙明流連忙謹慎擺手,“我和劃拳這樣的遊戲八字不合,這次換一個。”

林和西不慌不忙,“換什麽?”

趙明流沒說話,視線卻緩緩掃過整個光線忽明忽暗的酒吧,最後定在客人穿行的入口處,而後語氣滿意地開口:“賭一賭今晚進門的客人,賭輸的人喝酒。”

林和西亦順著他的目光,眯眼望向出入口,“怎麽賭?”

“都行。”趙明流向他舉例,“性別,穿著打扮,年齡,隨你挑。”

林和西唇邊笑意漫開,從容不迫地開口:“可以,那就性別開始吧,我賭下一個進來的人是男人。”

趙明流道:“那我就賭女人。”

兩人齊齊盯向門口,這樣還不夠,唯恐酒吧裏光線太暗看不清楚,趙明流甚至又叫了服務生去門口幫他們盯人。

片刻之後,有個看起來財大氣粗的中年男人走入他們的視野內。

林和西語氣帶笑:“開門紅。”

趙明流輕歎一口氣,極為爽快地仰頭喝掉杯中的酒。

空酒杯磕上桌麵的同時,他率先開口道:“下一個進來的人,左手有一塊手表。”

林和西偏了偏頭,語氣無奈:“進這家酒吧的客人非富即貴,不戴手表的可能性太小。”

“那我再加一條限定語。”趙明流想了想,“手表是江詩丹頓。”

林和西將視線投向門口。

又有客人進來時,從對講機中收到吩咐的服務生上前攔下那位客人,看了一眼對方的手。

吧台這邊的對講機傳出聲音:“江詩丹頓。”

林和西喝下杯子裏的酒。

兩人對著門口進來的客人猜過不下十輪,趙明流終於有些興致缺缺,轉而提議:“不如我們換個新賭注?”

林和西看向他。

趙明流道:“下輪改猜年齡,輸掉的人要答應猜對的人一件事。”

林和西亦道:“可以。”

對方賭下一位客人年齡在二十到三十之間,林和西賭客人的年齡在三十到四十之間。

兩人目不轉睛地盯著入口處看。

大約有五分鍾時間,一直都沒有新的客人進來。

就在兩人要放棄之時,視野盡頭終於有兩道個子很高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

趙明流一錘定音:“是男人。”

林和西問:“如果兩個人都符合我們的猜測範圍,要怎麽算?”

趙明流道:“那就算平局。”

兩人說話間,那兩道人影已經走入酒吧裏,恰巧此時燈光暗了下去,那兩人的五官輪廓也隱沒在昏暗的光線裏。

可即便是這樣,林和西還是瞬間就捕捉到強烈的熟悉感。

他收回目光,怔怔地出神。

趙明流轉頭去催促身旁的服務生,“快叫他把年齡問清楚。”

聽聞對方的話,林和西回過神來,輕輕笑了一聲,“不用問了,我輸了。”

酒吧裏的音樂聲有點吵,趙明流沒聽見他的話,卻也伸手攔下了身側要通知對講機的服務生。

那兩人的五官輪廓已經在燈光中完整地顯現出來。

趙明流抬高手臂朝他們所在的位置高興喊:“煊哥。”

周煊和遊重穿過人群走向吧台。

“上次我過來,酒吧的人說你去了外地。”周煊轉頭向遊重介紹趙明流,“這是趙明流。”

趙明流看向遊重,相當自覺地笑問:“是重哥吧?”

遊重收回定在他身旁人臉上的視線,神色淡淡地點過頭,冷不丁地開口:“你們認識?”

趙明流一頭霧水,“誰?”

林和西出聲解釋:“在美國認識的。”

趙明流聞言,麵露恍然,抬手摟住林和西肩膀,“這是我朋友,你們也認識?”

遊重的目光落在他那條手臂上,漸漸沉下來,“認識。”

莫名覺得後背發涼,趙明流下意識地鬆開手,滿臉驚喜地道:“那還真是巧了。”

周煊心情複雜地笑了笑,順勢轉開話題。

他們來酒吧裏是和別人有約,與趙明流聊過幾句以後,就從吧台前離開了。

林和西輸了遊戲,在趙明流那裏欠下一件事。

趙明流想不出來有趣的點子,把其他朋友通通叫過來集思廣益。

五分鍾以後,趙明流回到吧台前,忍笑衝他挑眉道:“願賭服輸?”

林和西神色從容,“願賭服輸。”

趙明流麵上笑意擴大,將他拽過來,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話。

林和西神情微妙。

趙明流故意道:“不願意?不是說好的願賭服輸嗎?”

林和西仍在思考中。

趙明流又安撫他:“反正萬聖節那天大家都帶麵具,不會有人認識你。”

抬眸瞥他一眼,林和西最後緩緩道:“行。”

“那就這麽說定了。”趙明流心情愉悅地打了個響指。

遊戲沒有再繼續,林和西惦記著遊重也在這裏的事情,又喝了幾杯酒。

直到麵上泛起輕微的燙意時,他以上廁所為由離開吧台,借著酒意在人群裏穿梭,四處搜尋遊重的去向。

終於在舞台對麵的卡座區掃見遊重的背影。而在遊重的對麵,座位是空的,周煊恰巧不在。

林和西目標明確地走向對方,然後在桌對麵落座。

遊重聞聲撩起眼皮,神情難測地掃他一眼,“喝酒了?”

林和西一愣,順勢輕輕眯起眼眸,佯裝酒意上頭的模樣,思考好半天後才答話:“喝了。”

看清他的模樣,遊重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喝了多少?”

林和西垂下眼眸,“喝了很多。”

“如果你是來問手表的事,”遊重頓了頓,“我已經叫人送去修了。”

“謝謝。”仿佛禮尚往來般,林和西也告知他,“衣服已經洗幹淨了,我明天就給你送過去。”

眼眸暗了暗,遊重心底湧上濃濃的躁鬱感來。

他突然意識到,即使是兩人很久未見,他也不想聽林和西用這樣疏離而生分的語氣和他說話。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他們兩人日漸生疏起來的這幾年裏,林和西卻在漸漸和其他人變得關係好起來。

比如近在這家酒吧裏的趙明流,又比如遠在美國的那些他不知道的朋友。

他從不懷疑林和西交朋友的能力,從前林和西沒什麽朋友,隻是因為當流言漫天飛的時候,林和西自己也有意識地將所有人排除在自己的生活以外。

他隻是在擔心。

擔心他有了新的朋友,也有了新的交際圈,他們各自的生活開始變得平行,甚至不會再有任何重合。

他從來都不願意承認,林和西這次回來,其實是變了很多。

在他一無所覺的時候,林和西認識了很多新朋友,他的英語也已經變得很流利。

他變得比三年前穩重,可能不會再想起從前他們共同留下的那些記憶。

他也有了新手表,可能已經很久不再戴自己送的舊手表。

他或許也給別人畫過很多幅畫,或許也給別人送過袖扣,或許也和別人去看過海和雪。

收斂那些發散的糟糕思維,遊重麵色沉沉地從桌前站起來,轉身要走。

林和西冷不丁地伸手拉住了他。

沒有看到對方的臉色,也猜測不出對方內心所想,他無法得知遊重為什麽會突然起身。或許是因為有事,或許是不願意再和他麵對麵坐在一起。

他隻知道,錯過前幾次以後,自己醞釀許久的話,再不問出口,至少在今天晚上,大概就再也無法問出口了。

握在遊重手臂上的那隻手沒有鬆開,林和西抬起頭來看他,“我聽方青檸說,你要結婚了。”

酒吧雖然吵鬧又嘈雜,林和西的那句話,還是準確無誤地穿透所有雜音,落入他耳中。

遊重頓在原地,亦垂眸望向他。

對上他的視線,林和西繼續問:“你什麽時候結婚?”

遊重眼眸緊緊地鎖在他臉上,沒有掙脫他的手,也沒有立即答話。

下一秒,身後陡然響起周煊熟悉的聲音:“遊重要結婚了?”

他慢悠悠地邁步上前,滿臉戲謔地望向遊重,“你要結婚,我怎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