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男女不忌

遊重臉色隱隱發青,卻也不好發作。

瞥見對方抬手擦臉的動作時,他心中鬱氣更甚。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該氣自己過於疏忽大意,還是該氣林和西那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

他沉著臉收魚竿,注意到他手上的動作,林和西笑眯眯地開口問:“這就要回去了?”

遊重冷嗤一聲道:“這些難道還不夠你吃?”

林和西也不惱,低頭看一眼手上的畫。

畫上隻有用鉛筆畫的完整線稿,甚至還沒來得及上色。熟悉遊重的人大抵都能認得出來,無論是畫中人的臉部輪廓,還是畫中人麵上的神韻,皆與遊重本人有七八分相似。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與其說創作者是在畫遊重釣魚時專注的神態,不如說對方其實是在畫,遊重嘴唇緊抿麵容冰冷緊繃時的發怒模樣。

林和西將畫舉到遊重臉龐,目光認真而仔細地比對,倏然笑了起來,“畫得還挺像,跟你生氣的時候一模一樣。”

遊重聞言稍怔,隨即才注意到畫中人麵部表情的不對勁來。他心中頓時覺得古怪,回憶起送畫人的臉時,再度在腦海中確認,自己並不認識那人。

曲起指尖輕彈畫紙,林和西漫不經心地抬眼,“這是剛才那人畫的?”

遊重聞言,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般,眉尖輕輕揚起,“不是她畫的,難道還能是你畫的?”

林和西不置可否,隻輕輕一笑,將畫遞還給他,“那你就好好收著吧,畫得不錯。”

遊重接過畫,不冷不熱地掃他一眼,“美術係學生的專業能力,還需要你來評判嗎?”

林和西聞言頓了頓,卻也沒有開口辯駁,而是毫不在意地笑著附和:“是,你說得對,的確不需要我一個非專業人士來評判。”

遊重不再接話,而是垂下眼眸,如同看待什麽麻煩事物般,微微皺眉看向手中的畫。

“怎麽?”林和西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你不想收?”

遊重淡淡反問:“我為什麽要收?”

林和西驚訝一秒,繼而語氣帶笑道:“你這個樣子,就算是長得又高又帥,也會找不到女朋友的。”

遊重道:“和你又有什麽關係。”

想想也在理,這件事的確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林和西不再出言調侃,轉身走到坡下,彎腰去撿被石頭壓在湖邊的抄網。

遊重的聲音從坡上響起來:“你來拿椅子,抄網我自己拿。”

林和西麵色微頓,轉身抬腿邁回坡上,順從地拎起地上那把折疊椅。直起腰時就看見,遊重從坡下將抄網從湖水下提起,網裏兜著近十條重量屆是不輕的魚。

那些魚的品種他自然是認不出來,單手拎著折疊椅,輕輕鬆鬆跟在遊重身後往回走的同時,林和西在心中無不可惜地想,他決定收回說遊重找不到女朋友的話,假如對方不是徹徹底底的直男,眼下他覺得找遊重做男朋友,其實也算是件不錯的事情。

送畫的人連帶著畫架都已經消失在湖邊,遊重最後還是將那張畫帶回去,收進背包裏。

時間已經接近傍晚,樹林上空的太陽逐漸西斜。

選修老師領著摘野菜的學生們返回,通知大家開始原地紮營。

遊重將三頂折疊帳篷擺在空地上,抬頭看向剩餘五人,“兩人睡一頂,帳篷自己搭。”

周煊率先開口道:“我和遊重睡。”

趙渡緊隨其後,“我跟楊卷。”

剩下另一個叫陳選的男生輕輕皺眉,擺明是不接受這樣的分配,“我不想和他睡。”

對方口中的人,自然是林和西無疑。聽聞陳選這樣說,他也隻輕描淡寫地挑了挑眉尖,對此早已是習以為常。

“你不接受也沒有辦法。”周煊語氣平平,“你隻有兩個選擇,和他一起睡,或者不睡。”

陳選也不太高興,“露營是要算團隊成績的,我現在離開,你們也拿不到團隊合作分。”

雙方僵持間,楊卷看看林和西,又看看趙渡,最後主動站出來道:“那就我跟林和西一起睡好了。”

陳選這才麵色稍霽。

趙渡雖然有些不太願意,最終也還是默認了這個分組的結果。

六人開始分工合作搭帳篷。遊重和周煊的帳篷搭在最中間,趙渡和陳選的帳篷搭在左側,剩下林和西和楊卷的帳篷搭在右側。他們的帳篷旁還挨著其他小組的帳篷。

搭完帳篷以後,幾人按照理論課上的方法在空地前生火,然後從背包裏取出工具,就地開始處理魚。遊重和周煊釣上的魚加起來有十幾條,他們又分了近十條魚給其他小組。

楊卷和趙渡打算煮野菜湯,兩人蹲在旁邊用礦泉水洗菜。遊重拿出刀具,直接越過從不進廚房的周大少爺,問剩下兩人:“你們誰會處理魚?來給我幫忙。”

大約是林和西那張臉的欺騙性過高,又或者是林和西在他那裏留下的,始終是一無是處和遊手好閑的形象,遊重首先將視線轉向陳選。

後者神色尷尬地搖搖頭,“我也不會。”

遊重收回視線,甚至直接省去了再問林和西的心思,轉身去抄網摸魚。

林和西冷不丁地出聲叫他的名字,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望他,“你怎麽隻問他,卻不來問我?”

遊重問:“你會嗎?”

林和西答:“我會。”

掀眸打量他兩眼,遊重麵上掠過淡淡的懷疑,“你真的會?”

林和西將衣袖卷高,從他手裏拿過刀具,緩緩揚起唇角道:“真會還是假會,看看不就知道了?”

事實證明,林和西難得有他麵前說真話的時候。

看對方手法熟練地將整條魚從後背剖開,清理幹淨魚肚子裏的內髒,毫不掩飾自己麵上的意外,遊重若有所思地輕眯眼眸。似乎從撞見對方在巷子裏喂貓那天開始,林和西就變得時不時能讓他心生詫異。

分明還是那個滿嘴謊話,舉止輕佻又隨意,吊兒郎當且喜歡惺惺作態的人沒錯,遊重卻又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其實還是有些不太一樣的。

就像是已經從那些流言裏分隔出來,從他心中的刻板印象裏剝離出來,眼前的這個人,大概正在漸漸朝他露出,隱藏在流言下不為大多數人所知的另一麵來。

心中再度升起對傳聞真實性和可信性的懷疑,遊重毫無預兆地開口:“他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林和西手上動作驟然頓住,神色平靜地抬起頭來,“你說什麽?”

對方再次重複:“學校裏傳出來的那些流言,是真的還是假的?”

林和西始料未及,愣在原地沒有說話。

片刻之後,他回過神來,彎唇一笑,卻並未正麵回答他的問題:“你很關心它們的真假?”

遊重漆黑深邃的眼眸地望向他,“你不想說?為什麽?”他思忖一秒,很快想通其中關節,“是因為林佟的母親?”

林和西抿唇不語。從未被任何人這樣探究追問過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他首先感到的是無所適從。

“也就是說,學校裏的那些傳聞,都像你之前說過的那樣,”遊重並不是傻子,而林和西的意圖也並不難猜,“僅僅隻是你用來應付林佟母親的虛假幌子。”

下意識地不願將自己的內心完整**在對方麵前,林和西錯開他深不見底的目光,仿佛無事發生般笑了起來,“你難道就沒有聽說過,無風不起浪和空穴來風這樣的話嗎?”

遊重承認:“我的確有這麽想過,但那是在撞見你在巷子裏喂貓以前。”

“流言從來都是真裏摻假和半真半假,不過是歪打正著地被你撞上假的而已。”林和西輕聲嘀咕,仍是不肯退步,“高中經常打架是真的,和寧南他們去酒吧廝混是真的,沒參加高考走後門上大學也是真的,還有——”

遊重道:“還有什麽?”

目光落在沾滿魚血的內髒碎屑的手套上,林和西登時有些卡殼。

“那麽,”遊重嗓音低沉地接話,“除了這些是真的以外,其他的就都是假的。”

林和西愣愣抬頭。

遊重繼續替他說:“經常和別人開房是假的,橫行霸道仗勢欺人是假的,和表演係一半以上的學生睡過也是假的,男女不忌送上門的都要也是——”

驚覺已經被對方牽著走,林和西皺眉打斷他的話,“等等。”

遊重撩起眼皮掃向他。

林和西已經冷靜下來,不動聲色地挪步靠向他,咬字清晰地低聲吐出一句話:“你說的話裏,有一句是錯的。”

遊重問:“哪句錯了?”

“最後那句錯了。”林和西斜身湊近他臉旁,嗓音曖昧又多情,“男女不忌是真的,譬如長成你這樣的,我就很喜歡。”

遊重驟然陷入沉默。

下一秒,他怒容滿麵地咬牙道:“林和西,你的手套蹭到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