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兵落東南
神聖帝國, 亞賽利大教堂。
在一周之前,除羅格朗之外, 所有信仰聖主的國家都派來了代表, 聖廷的高級主教們齊聚這裏。1433年的宗教會議,更改了以往的規定,將主辦場所從聖靈灣轉移到了神聖帝國的首都心髒。
樞機執事賽格尼帶著蠻族聚集的密信匆匆走向教堂。
所有參加這次宗教會議的代表和高級教士, 都清楚他們的目的是什麽——商討此次神聖軍出征的具體計劃,選出負責征戰事務的六人委員會,以及神聖軍的最高領袖。
神聖軍在之前幾個月就開始征集了。
低地聯盟的諸多重要港灣遭遇突襲的消息傳到神聖帝國的第三天,教皇就在神聖帝國皇宮麵向公眾的露天陽台上,朝所有人做了一唱前所未有的演講。
那場演講就是此次神聖軍西征運動的號角, 在那場演講中,神聖帝國教皇兼聖廷最高精神領袖的教皇西奧爾德嚴厲地譴責了羅格朗王國無視道德違背騎士精神, 冒然進攻同為信徒的低地聯盟城市的罪行, 宣布對羅格朗王室處以宗教絕罰。
一整個王室全部被處於絕罰在曆史上極為罕見,唯一的先例是公元十一世紀的時候,無望內海西部海峽城邦阿塔尼。在阿塔尼城邦元老院被除以絕罰之後,周圍的城邦聯合出兵與聖廷的神殿騎士團一起, 將它毀滅於戰火之中。
如果說對羅格朗的“神罰之戰”使聖廷的戰船威震四海,那麽對阿塔尼的毀滅, 則使神聖軍和神殿騎士團一起揚名天下。
在宣布對羅格朗王室除以絕罰, 判定它已經淪為“異端之國”後,這場公開宣講裏,教皇呼籲全世界所有聖主的信徒, 聖主的騎士都應當渡過深淵海峽,幫助羅格朗境內的信徒兄弟實現解放。
幾個月前的那場公開宣講結束,自聖廷誕生以來,第四次大規模的神聖軍團遠征運動正式開始。
世俗的城邦和國王們恐怕會為了這次神聖軍運動行動之迅速感到驚愕,但唯獨聖廷的高層才清楚他們為了這場神聖軍團遠征做了多少準備。
千年聖物收集,不遺餘力地布道“末日論”與“煉獄說”,宗教建國……
這是一場準備已久的戰爭。
在教皇號召結束之後,數不清的布道者像烏鴉一樣,分散到世界各地進行宣講。
他們對平民信徒言辭激烈地抨擊遠在深淵海峽另外一側的羅格朗人,是如何褻瀆聖主,如何不為人的靈魂進行祈禱,如何庇佑異端,如何與女巫共舞。
“他們放任自己墜入煉獄,卻將使聖主認為人類是無藥可救之輩。他們是人類這整個軀殼上的爛瘤,隻要將其徹底挖起,才能夠使我們所有人在末日裏得到救贖。”
“……異端的公然褻瀆是聖主對所有信徒的懲罰。戴上十字架吧,唯有成為聖主的戰士,渡過深淵海峽,清洗墮落的異端,拯救被控製的真正信徒,才能在審判中獲得救贖。[1]”
除此之外,教皇在公開宣講結束之後,就給出了確切的承諾:
所有參加這場神聖軍運動的人,不論以往犯下什麽過錯,聖主都將寬恕他的一切罪孽。為正義而戰者,正義將將榮耀與財富賜予他。
從那一天起,神聖軍西征運動轟轟烈烈地展開。
似乎人人心裏都燃起了戰火,隻要踏上深淵海峽另一側的羅格朗,他們就升入了神國。
長久以來,為人類提供謹慎歸宿的宗教信仰一旦介入戰爭,則雙方無不是奮不顧身,從而使戰爭格外慘烈。[2]
樞機執事賽格尼的祖父曾經參與過第三次神聖軍團運動,正是因為那場運動,他從一個破產的窮小子搖身一變,變成了赫赫有名的賽格尼伯爵。因此賽格尼其實很能理解對於大多數渴望改變命運的貧民來說,神聖軍團運動為何如此具有吸引力。
“在神聖軍裏,隻要你足夠幸運,能夠活著去又活著回來,那麽哪怕你原本是個奴隸,都能夠搖身一變,成為有封地有仆從的貴族。”這是賽格尼祖父留下來的一句話,時至今日仍然適用。
“嘿,賽格尼。”
高級教士彼得從走廊拐角出來的時候,遇到了賽格尼,和他打了個招呼。
“裏麵的情況怎麽樣了?”
賽格尼停下腳步,朝顯然是剛剛從會議現場離開的彼得打探。他在兩周前離開神聖帝國,因此根本就不知道眼下宗教會議進展到哪一步了。
“神聖軍的海上運輸問題在第二天解決了。”彼得看了他一眼,“由深淵諸國聯盟負責。”
“為什麽?無望內海聯盟的艦隊難道不比深淵諸國更堅固嗎?”賽格尼大吃一驚,他的家族領地在無望內海,家族掌控著一支不小的船隊。原本籌劃著在這次神聖軍海上運輸的時候,借機發一筆戰爭財。
“是聖座做的決定。”彼得對賽格尼在意什麽很清楚,他無可奈何地搖頭,“原本定下來的應該是低地聯盟,但是低地聯盟在前此的突襲中損失慘重,難以承擔。至於為什麽選了深淵諸國……我猜是因為它更接近羅格朗東南岸。”
“其他的呢?”
“議會選出了六人委員會,將由他們來負責此次遠征的作戰事宜。人選已經推舉得差不多了。但是最高統領遲遲未能決定。議會為了這個已經中斷好幾次了。”
“怎麽了?”
彼得聳了聳肩,露出了一個無法理解的疑惑神情:“因為聖座打算由他本人擔任此次遠征首領。”
“什麽?!”
賽格尼大吃一驚。
“聖座他——他——”
“誰知道呢。”
彼得深深歎了口氣。
………………
會議的教皇休息室。
休息室中,隻有教皇和幾位樞機卿。
“聖……陛下。”樞機卿富德蘭說,“以您的身份,不應當親自踏上戰場。”
“我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西奧爾德溫和地說,“我如果在戰場受傷,又或者更糟糕點被俘虜,意外身死,將對神聖帝國造成巨大的打擊,是嗎?”
“那將對所有信徒來說,都是一場慘烈的噩夢。”
樞機卿們回答。
“我知道你們的顧慮。”教皇笑著搖搖頭,“但你們不要忘了,這是場決定生死的戰爭。如果這場戰爭,我們輸了,那麽我就算活著,又有什麽用處?至於其餘的結果,你們難道對聖廷千年的準備毫無信心嗎?”
“話雖如此,但是未免太過危險。我們有對您,對帝國,對聖廷足夠忠心的虔誠者。您其實不需要親自承擔這份風險。”連與教皇西奧爾德私交最好的席塞安都搖頭表示反對。
“這是萬軍之戰啊,我的老朋友。”西奧爾德緩緩搖了搖頭,“如果在這樣決定命運的戰爭裏,我遠在天際。那我該如何來指揮這場戰爭呢?我們固然有足夠精妙的‘信使’能夠使我們的信息傳遞足夠準時。但我該如何確保士兵們能夠在海峽對岸,數萬米之外仍聽從我的命令?”
“神聖軍為聖主而戰,所有行動皆將遵從您的意誌。”
樞機卿富德蘭回答。
“在這樣的談話裏,就不要用這些措辭了。”教皇搖了搖頭,“第二次神聖軍運動的中斷,原因是什麽,別人忘了,難道你們也忘了嗎?”
房間裏沉寂了下來,幾名樞機卿麵麵相覷,誰也沒有第一個回答這個問題。
在聖廷的數次神聖軍運動中,最為失敗的莫過於第二次。神聖軍運動的統領一般由地位崇高的人代替教皇擔任,遵從教皇的命令。然而在第二次神聖軍運動中,神聖軍並未抵達征伐對象下埃爾,而是在半路上與同為聖主信徒的無望內海沿岸一個城邦發生了衝突。
神聖軍違背“正義”的宗旨,進攻了聖主信徒的城邦,事情傳回聖廷之後,當時的教皇震怒,對參與戰鬥的神聖軍下達了絕罰令。
然而並沒有什麽用處,教皇遠在天邊,根本就難以控製龐大複雜的軍隊。
神聖軍的行為傳開之後,引發了不小的聲討和責怪,而當時海上蠻族又一次卷土重來,因此第二次神聖軍運動,不得不強行終止,以應對新一輪的無望內海動**。
不論如何,第二次神聖軍運動的失敗,都為當時聖廷和教皇帶來了深刻的教訓。
“哪怕是最高明的軍事家也無法永遠保證他的命令被一絲不苟地執行,除非他身在軍中,先身士卒。”教皇拿起桌麵上的象棋棋子,握在手中,“一位真正的統帥,他存在的意義不在於他有多高深的武藝,多豐富的作戰經驗,而在於他能夠使一盤散沙,凝聚成一把刀一把劍,使之無堅不摧。”
“有些時候,我很羨慕羅格朗。”
教皇感慨。
“它如此幸運,幾乎每一代都能夠出現那麽幾個,能夠將整個國家凝聚在一起的人。白金漢公爵如此,伊莉諾王後如此,如今的普爾蘭同樣不遜色於他的叔父先輩。我常常想,它到底是被詛咒之地,還是被祝福之地呢?”
隻有寥寥幾人才知道,白金漢公爵的死不是意外。
在聖廷的秘密名單上,白金漢公爵是被特別注明過的。
一位極富威望,堪稱帝國精神的騎士,他的隕落對羅格朗來說,損失的不僅僅是一名優秀卓越的將軍,更是一麵極具號召力的戰旗。白金漢公爵在羅格朗騎士心中的地位太過於崇高,那是經曆歲月凝聚起的榮光與信任,他的存在對聖廷的計劃威脅太大。
哪怕他沒有隕落在聖瓦爾之手,也會隕落在其他人手中。
聖廷挑撥了那場聲勢浩大的羅格朗北地叛亂,主要的目的之一,就是為了擊殺白金漢公爵。
他一個人的重要性堪比整支軍隊。
“可惜了,伊莉諾在此之前隱藏得太好了。”教皇有些遺憾地說,“否則如果能夠在戰爭開始之前除掉她,將使神聖軍西征少掉一塊巨大的攔路石。”
“那麽,我們這次西征要從哪裏開始?赫裏德天鵝港嗎?”席塞安問。
教皇張開手,將先前握住的那枚棋子放到了桌上地圖的一點。
“這裏。”
他說。
棋子下在羅格朗東南沿海。
科思索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