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段琮之到宣德門下,勒馬放慢速度,視線轉了一圈,才在一個角落裏看見一張長桌,勉強能跟麵試兩個字掛上勾。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段琮之從小在影視城長大,還串過不少戲,知道劇組到了影視基地就是來拍戲的,每一天都要燒錢,哪來的閑錢閑工夫選人,更別說是主演了。

能放在影視城選的,多半是要露臉的龍套群演。

陳三寶說選的是主角,段琮之一開始就沒信,現在看到這簡陋的麵試場地倒也不意外。

他騎著馬走過去,那邊零星站著的幾個人都向他看過來,段琮之利落地翻身下馬,坐在長桌後四十上下帶著漁夫帽的男人看向他:“小段哥?”

段琮之:“……”

這大概就是陳三寶的那位朋友了。

大概是陳三寶跟他說過段琮之的情況,他隨手點了個人:“你們過兩招我看看。”

被他點到的人二話不說直接向段琮之揮拳,他右手揮拳,段琮之側身躲過,緊接著他的左手就到了段琮之眼前。

盛翼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他是左利手,許多人第一次和他交手都會吃這個虧,他仿佛已經看到麵前這個小白臉被他一拳打腫臉的樣子。

拳風已至,電光火石間,段琮之腰一折上身向後傾斜四十五度,堪堪躲過了迎麵而來的攻擊。

接連兩拳落空,盛翼收起了輕忽玩鬧的心思,認真了一點,但很快他的怒意又一點一點積攢起來,這小白臉根本沒有還過手,不管他攻擊哪裏,怎麽出手,眼前的人都隻是躲。

更過分的是,他一隻手還始終都背在身後。

貓捉老鼠一樣地逗弄,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他沒有盡全力。

段琮之倒沒有刻意耍人,隻是平時跟他切磋的人關係都還過得去,習慣性留幾分麵子,畢竟他真出手就沒別人什麽事了。

時間差不多,段琮之一直背在身後的手動了。

他手上還拿著馬鞭,鞭稍柔軟的部分纏繞在竹柄上被他握在手中,不會傷人。

這鞭子去了稍不過十幾厘米,在段琮之手中卻成了趁手的武器,看不清他怎麽動作的,連敲帶打的沒幾下,盛翼就停下了攻擊,兩條胳膊都酸得抬不起來,站在原地瞪著他。

他對麵,段琮之悠悠地衝他拱手:“承讓。”

勝負分明,盛翼卻不大服氣,冷哼一聲:“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打。”

他從前不管是打架還是切磋,都是有來有往,有進攻有格擋,頭一次遇上段琮之這樣一味閃躲的,憋屈得不行。

段琮之搖搖頭,誠懇地說:“我怕疼。”

盛翼:“……”

剛才喊段琮之小段哥的男人適時開口:“這段不錯,小盛回頭你再完善完善。”

他一發話,剛才圍在這的人都知道沒戲了,打了個招呼就都散了,段琮之聽到他們喊這個戴漁夫帽的男人李導。

這部戲的導演是黃啟,這個李導應該是個副導演。

段琮之走到他身邊,喊了一聲李導,李導從抽屜裏拿出來一隻公文包,又低頭在裏麵翻翻找找,一邊跟他搭話。

“小夥子條件不錯啊,怎麽想到來當替身?”

“……替身?”

陳三寶居然沒騙他?雖然是替身,也是主演沒錯。

段琮之原本打算演個小配角,再找機會跟那林少爺——段琮之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接觸一二,說不定能摸清楚他上輩子的死因。

如果一開始知道是替身,他不會過來。

李導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看他:“你不知道?”

段琮之麵無表情:“不知道。”

李導顯然對他很滿意,找身手好的不難,難的是身條也好,還是很接近明星的那種好,剛才那幾個是劇組中其他人的武替或者武指,都比不上段琮之。

臉也不錯,仔細看跟主演還有幾分像,李導越看越滿意,擰著眉看他:“那你不簽了?”

“抱歉。”

段琮之是想演戲,但是沒想當替身。老一輩的武打明星許多是從替身做起的,現在跟以前不一樣,不是他吹,憑他這張臉,拿到有台詞的角色在演員表上留個名字並不難。

相比之下,替身更像是幕後工作者,太慢了。

李導也不知道哪裏出了差錯,反正現在人是陰差陽錯到了他眼前了,他不會輕易放過。

他隨手抽出一張紙,在上麵寫了個數字,轉一百八十度推向段琮之。

“實話跟你說,這個替身很重要,急招,工資挺高的,至少這個數,你現在同意了,我還能再給你爭取爭取。”

段琮之掃了一眼,半塊江詩丹頓,他不知道行情,也不知道這價格算高算低。

“……你這長相往圈裏發展不難,你救個急,咱們也交個朋友,以後有機會我聯係你,怎麽樣?”

他說著給段琮之遞了一支煙,段琮之隨手接過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沒有抽,他在考慮要不要為了這半塊江詩丹頓去給人當替身。

他都離家出走了,再用秦家給的錢,不太合適。

指縫間的煙靜靜燃燒,不遠處城門下,一個穿著白衣帶麵具的男人出現在眾人視線中,李導指了指那個身影:“看見沒,你要替的那個,就是咱們劇裏的主演,後頭有人不缺錢,到時候說不定還能私人給你加點。”

段琮之說實話,有點失望,上輩子這部戲,他最喜歡的就是武戲,連帶著對這位林少爺印象也不錯,沒想到武戲根本不是他自己拍的。

他笑了一聲,也不糾結江詩丹頓了。

“我給他當替身?”

副導看一眼主演再看一眼他,表情漸漸微妙,這個替身好像也沒有那麽合適,沒別的,把他跟主演放一塊都把主演壓下去了。

但是眼下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了。

李導清了清嗓子,擺擺手:“嗨,這事兒都說不好,說不定將來就是他林涵給你做配呢。”

段琮之挑眉,這副導有點意思。

副導也衝他挑眉,手上夾著煙,點了點桌上的紙:“怎麽樣,簽不簽?”

段琮之最後問他一個問題:“要挨打嗎?”

李導上下打量他一眼,嘶了一聲:“真怕疼啊?”

段琮之點頭,李導有點稀奇,武打演員摔摔碰碰的太正常了,段琮之雖然長得像個花瓶,但他這個身手應該也沒少練,怎麽還帶怕疼的。

李導心裏奇怪,還是給了他保證:“你放心,需要你的上的時候都是主角裝逼的時候,隻有你揍人的。”

今天拍定妝照,用不著他這個替身上場,馬留在劇組,段琮之簽了合同就準備走。

那頭林涵的助理正在給劇組的人送飲料,段琮之聽到幾個化妝師在聚在一起小聲討論林涵。

“這家的酸梅湯我記得十幾塊錢一杯吧?”

“膚淺了吧?人家豪門大少爺,會在意這點錢?”

“他粉絲不都說不好好拍戲就要回家繼承家業嗎?”

……

林家的家業恐怕不是林涵想繼承就能繼承的。

段琮之也拿到一杯酸梅汁,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沒有家裏的好喝。

離開劇組,段琮之沒再回金桂小區,而是去了他爸的小飯館,然後叫了外賣。

說起來好笑,他爸是個廚子,靠一手廚藝征服了他媽,但段琮之半點沒學到他爸的手藝,小時候在餐館幫忙,做的最多的是送餐。

那時候還沒有外賣,劇組跟他們定的飯,都是他們送自己過去的。

陳三寶家裏是養馬的,小孩子都愛去他家玩,段琮之跟他關係最好,三天兩頭騎馬給劇組送飯,有時候還能連人帶馬地留個鏡頭。

後來到了秦家上馬術課的時候,段琮之難得遇上自己玩過的“貴族運動”,躍躍欲試地上了馬。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短促的笑,他循聲看去,笑的不止一個,不過其他人克製得好一點罷了。

段琮之騎馬那都是自己學的野路子,看著挺酷,毛病一堆。

指點他們騎術的老師也笑了,過來指點他上馬。

但糾正錯誤比初次學習還要難,段琮之的肌肉記憶已經形成,動作始終沒法像其他人一樣自然流暢。

老師教了他沒一會兒就被其他人喊走,他們其實沒什麽問題,單純為了看段琮之出醜纏著老師罷了。

通力合作之下,四位老師愣是沒一個有空來指點段琮之。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察覺到其他人的目的之後,緊緊抿著唇,沒有說話,試著按老師說的去做。

他耳邊始終回**著不輕不重地笑聲。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秦恪到馬場。

學習騎術的前一天段琮之去書房找過他,秦恪明明說過不會來,不知道現在為什麽又來了。

他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說,直接上了段琮之的馬,一寸一寸糾正他的動作,帶著他在草地上飛馳,教他如何處理緊急情況。

段琮之分心去看其他人,秦恪淡漠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沒時間再教你一次。”

段琮之收回注意力,嘴上卻說:“你昨天還說沒時間來。”

秦恪勒馬:“下去。”

段琮之回過頭,睜大了眼,罕見地服軟:“別啊,我不說了行不行。”

秦恪沉默片刻:“教你上馬。”

……

段琮之上午幫人的時候知道自己早晚上電視,但是沒想到這麽快就上了熱搜,看著動圖中英姿颯爽的自己,段琮之很滿意。

不知道秦恪有沒有看到,他這馬術還是秦恪手把手教的,段琮之隱隱有些驕傲,當年秦恪坐在他身後,現在他都能帶別人跑了。

時隔八年,秦恪演示過的,他終於一點沒落全實踐了。

作者有話要說:秦恪:我沒教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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