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和以往出現的記憶不同,這段記憶裏並沒有那株大衍木的出現,也沒有遼闊如海的靈藥叢。

一襲繁複玄衣的玉霄天君行走在山巒雲海之間,每一步看似極慢,卻瞬間行到了千裏之外。

他周身的景色飛快地變換著,不過是幾息之間,便已跨越了數千萬裏。

那是一片幾近荒蕪的戰場,屍山血海,腥氣衝天。殘留的術法餘波還在肆虐著周圍的山脈,一層層土石剝落下來,落進沒過腳踝的血河當中,又悄無聲息地沉下去。

一個渾身白衣的青年站立在最高的那座屍山之上,腳下的妖獸雙目赤紅,卻早已散去了生機。而在他的對麵,是數十個仙風道骨的修士,警惕而凝重地看著他。

“咳……”青年身上的白衣已經被血染紅,長發及腰,濕漉漉地泛著紅光。

手中的降魔杖金光流溢,佛韻盎然,越發稱得他容貌俊美,恍若魔神降世。

他一出聲,那數十名修士心頭一凜,劍芒瞬間閃動,凝結成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劍網,呼嘯著朝他籠罩而來。

血海咆哮,屍山翻騰,那個青年佛修低笑一聲,手中抬起降魔杖橫在身前,足下輕點,便是朝著那片劍網殺去。

真元碰撞,術法紛亂,那抹金光在劍網之中忽閃流溢,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神。

“啟陣!”為首的修士輕喝一聲,他身後的那數十名修士便立刻動作了起來,一時之間,劍芒大盛,恐怖的氣息彌漫著整片戰場,朝著佛修壓製而去。

那個佛修似乎早已經曆了一番苦戰,如今不過是強弩之末,在一片密不透風的劍網當中,卻依然氣勢如虹,一步步地向前邁進。

“……縱觀如來青蓮花眼。亦在佛麵。我今觀此浮根四塵。隻在我麵。如是識心。實居身內。”佛音浩**,光華陣陣,殺戮之氣與堂皇佛音相和,連帶著他身後的菩薩僧侶也露出了慈悲的笑容,手中法器響起清靈樂音,殺機四伏。

為首的那名修士被那冷銳殺機逼退了三步,沉重的降魔杖在他麵前略過,銳利的佛光劃破了他堅韌的肉身,在他臉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果真是魔僧!”他又駭又怒,大喝一聲,雙目赤紅,渾身的氣勢連連暴漲,一把靈劍如蛟龍出海,瞬間從劍網之中刺出。

佛修身後菩薩佛陀的身影已經淡了不少,眼看著已經是到了力竭之時,鋪天蓋地的劍光術法朝他湧來,他微微一哂,降魔杖橫於身前,低聲喚道:“玉霄……”

魔尊微微垂眸,歎息了一聲,握著降魔杖的手指骨節微微泛白。

他的意識已經有些朦朧,體內的陽神已經虛幻得幾欲破滅。而對麵的修士卻仍舊在不斷地甩出種種術法……

“胡鬧。”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玄色的雲袖拂過他的肩胛,沾染了幾抹未幹的血色。

他睜開雙眼,麵前的劍網已經被一隻紅色的巨掌禁錮在了原地,而在他的身後,一個玄衣修士靜靜站立著,容色絕豔,正冷著臉看他。

“咳……天君怎地來了?”魔尊輕咳一聲,嘴角溢出了一抹血痕。然而即便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卻還是一副不疾不徐溫柔寬和的模樣,眼中含笑道,“莫不是天君覺察到了自己的心意,舍不得本尊了?”

他身後的玄衣天君容色冷淡,聞言也隻是眉梢微動,反手就給吐血的魔尊塞了幾枚丹藥進嘴裏。

魔尊一邊咳血一邊被塞了好幾枚丹藥,他皺著眉將丹藥吞服下去,砸吧了一下嘴,然後慢吞吞地說道:“……有點苦,天君以後記得多放點糖。”

那位玉霄天君的表情更冷了。他抬手將魔尊甩到身後,動作看似有些不耐煩,卻一點兒也沒有衝撞到魔尊身上的傷口。

“等著。”天君隨手捏破了幾個玉瓶,高大的妖獸猛地從瓶中掠出,守候在魔尊的身邊。

“玉霄……”那數十個修士看著玄衣天君踏空而來,瞳孔微縮,“你身為正道修士,莫非要為了那魔頭與我等為敵麽?!”

玉霄天君並未講話,隻是從袖中抽出了一柄長劍,灌入了一股火紅的真元。

開了刃的靈劍光芒湛湛,他看著對麵的那數十名修士,劍尖微閃,容色淡漠沉靜:“來。”

他這樣的態度似乎激怒了對麵的那數十名修士,隻見他們身上氣息吞吐,雷霆萬鈞,滔滔血河被狂風卷起,衝撞著遍地的屍體,場麵比之先前與魔尊交戰之時放也毫不遜色,甚至是更加地令人心驚。

玉霄天君微微皺眉,提著那柄靈劍,便是投身於漫天劍網當中,萬鈞雷霆降下,卻都在即將近身的時候被他一劍斬落,消散在他的身邊。

……

玉霄天君的出現,將結果已然明朗的戰局徹底推翻。那數十名修士被他一劍劍地挑戰過去,劍光璀璨間,便是將所有的不甘不願完全鎮壓了下去。

“走罷。”他沒有刻意給那些修士補上一劍,隻將那柄靈劍收了起來,回身抓過魔尊手臂上的好肉,招了一朵霜雲,就提上魔尊禦空而去。

“天君……”吞服了丹藥之後的魔尊氣息平穩了許多,眉眼含笑,“經此一戰,天君的名聲可就要與我這樣的魔修綁在一起了。”

“無事。”玉霄神色淡淡,雲袖翻飛間,是看不盡的凜冽絕豔。

魔尊在手上窸窸窣窣地摸了摸,然後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儲物戒,塞到了天君的手中:“這可是本尊辛辛苦苦攢下來的家底,天君救了本尊一命,這些東西,便送與天君稍作把玩罷。”

玉霄將那枚儲物戒拿在手裏看了一眼,然後又丟回到他手裏:“不必。”

魔尊的表情一瞬間低落了下來:“天君這是看不上本尊的東西嗎?”

玉霄:“嗯。”

魔尊:“……”

他驀然笑了出來,鄭重其事地拉過玉霄天君的手,將儲物戒帶進他的手指上:“那勞煩天君給本尊一個麵子……將這些東西收下,日後若是天君有什麽喜歡的,本尊再給天君取來,可好?”

玉霄天君蹙著眉頭,想抬手將那枚儲物戒取下來,但指尖又被魔尊握著——而魔尊又渾身浴血,看起來實在再禁不起打了……

魔尊抓著他的手,直接敲定:“多謝天君賞臉。”

玉霄天君:“……”

見過送人東西的,沒見過這麽上趕著送人東西的。他抬手在那儲物戒上抹了一下,神色微怔。

“天君可喜歡?”魔尊笑容溫柔,“這可是本尊好不容易保下來的……”

本來也是想要送給這位天君的。

儲物戒裏是滿滿當當的一堆靈藥。尋常人難得一見的靈藥堆滿了整個儲物戒,濃鬱的藥香被禁錮在儲物戒中,唯有將神識探進去,才能窺見幾分輕淺幽香。

渾身沾滿血跡的魔尊靜靜地看著他,嘴裏還委屈著:“天君莫非不喜歡麽?”

“不喜歡。”玉霄語氣冷淡。

魔尊身上的氣息更加低落了。

玉霄指尖微動,掐了一個淨水訣,將他從頭到腳洗了一遍:“日後莫要再這般莽撞。”

不過是些靈藥……有時間慢慢再去尋一尋也就罷了。

“可是本尊記得,天君前些日子還說新煉製的渡劫靈丹缺少藥材的。”魔尊墨眸含星,笑道,“不過本尊倒是要感謝這些所謂的正道……”

“若沒有他們,天君豈不是這輩子都要躲著本尊了?”

玉霄抿唇不語。

“你今日傷了東極殿殿主之子,待到他回到東極殿內,東極殿勢必不會放過你,你日後可有什麽打算?”玉霄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說道。

“他將心思打到本尊的身上,還不許本尊還手不成?”魔尊笑容寬和,卻是帶著一絲嘲弄之意。

天君懶得理他,繼續道:“你可願隨我前去太清宗?”

魔尊眼神微眯,笑:“天君相邀,敢不從命?”

……

葉上秋從這幻境之中醒來,一睜眼,就對上了不遠處坐著的逆徒的臉:“……”

“師尊醒了?”商餘辭站起身,察覺到葉上秋的表情有些異樣,皺眉問道,“可是發現了什麽不妥之處……?”

葉上秋垂眸:“……他們,提到了東極殿和太清宗。”

他一抬手,掌心覆蓋在商餘辭的額頭上,將那些記憶傳了過去。

傷了東極殿殿主之子、前往了太清宗……

“師尊可記得太清宗的典籍之中,是否有這件事的記載?”

“並無。”

商餘辭:“……”

按理來說,這樣的事情已經算得上是極為嚴重了,兩個陽神境巔峰的天君前來投奔,不可能不在宗門的記錄當中。

當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商餘辭漫不經心地想著,看著葉上秋沉思中的麵容,忍不住低頭親了親。

“師尊若是不解,不如去問問藥靈天君?”

葉上秋:“?”

商餘辭手掌一翻:“方才師尊陷於幻境之中,弟子不好打擾,如今師尊醒來,卻正好與弟子一同前去拜見藥靈天君。”

葉上秋接過那枚玉令,探入一絲神識查看了一下。

藥靈召見。

作者有話要說:

二更,差點沒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