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齊征眼瞳裏清晰的倒映著謝塵宥頎長的身影,這個往日宛若代碼一樣幹練又程序化的男人此刻身上透出的氣質居然是柔和的。

就好像他兀自給自己那一串冷豔又簡短的代碼加了柔光濾鏡,在光暈的反射中,齊征感覺自己從中看到了人間煙火,美不勝收。

齊征飛快在腦內把謝塵宥的性取向、他上個月分手了這兩件事和那個黑色箭頭所指的張千俞聯係起來。配著剛才聽到的簡短通話,齊征感覺自己快要摸到真相了。

但真相……這他媽太讓人不敢置信了。

齊征不忍心破壞謝總那邊的氛圍,但身邊不正好有一個柳鶴年麽?他抬臂箍住老柳的脖子,將他帶到自己懷裏,低聲威脅道:“坦白從寬行距從嚴,老謝和千俞真的……?還有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哎喲,你別扒拉我,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有什麽。”柳鶴年笑得喘不上氣來,齊征又急於去了解真相,兩人打鬧推搡間,柳鶴年餘光瞥到齊征那件深藍色棉質衛衣上粘了幾根頭發。

時光仿佛定格在這一刻。

齊征在柳鶴年沒有動作後,也不敢輕舉妄動,他正要問為什麽,隻見柳鶴年遽然躍起,按著肩膀將他壓進沙發裏:“狗賊,拿命來!說,你是不是蓄謀已久,借機對我僅存無幾的秀發下毒手!”

說到一半,齊征從三國風雲無條件銜接到瓊瑤劇,“征兒,你好狠的心!你可以打我、罵我,但你怎麽能對我的頭發下手呢?你知不知道,植發……很考驗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啊!”

謝塵宥抱臂懶洋洋的看著他們。

齊征被柳鶴年一頓話差點說懵,察覺到老謝的目光後,終於回過神來,自己打探的正事兒還沒問到。他推開柳鶴年,目光在後牆上的‘張千俞’三個字和謝塵宥本人之間逡巡。

終於,他顫顫巍巍的問出口:“你跟千俞……”

謝塵宥坦率承認:“就是你想的那樣。”

齊征震撼的無以複加,但他不愧跟柳鶴年是關係最鐵的兄弟,這會兒第一反應也是柳鶴年當時問過的話:“你們倆……誰在下麵啊?”

謝塵宥還沒回答,齊征已經腦補了無數場麵。

按照身高來的話,老謝要比千俞高小半個頭——他忘記誰說的,好像是個子高的在上麵,**生活會比較幸福;但是千俞年紀比老謝大三歲,他不像老謝這麽年輕氣盛、性格有棱有角,為人更加老成持重一些,在上麵可能會溫柔一點……

可張千俞到底是跟他們認識了九年的同學,雖說他知道千俞的性取向,但他那氣質一看就是1。再說老謝……僅僅是抱著手臂往這兒一站,過分的玩笑齊征都不敢開哪怕一個,這就更不像下麵的了。

謝塵宥看著齊征走神的樣子,反問:“你覺得是什麽?”

“就……你倆不會為誰在上麵打起來吧?”齊征小心翼翼的問。

謝塵宥從冰箱拿過來三聽啤酒,見齊征還眨著眼睛等他回答,像是嗷嗷待哺的稚鳥,他淡笑道:“快把腦子裏的黃色廢料收一收,我們八字還沒一撇,別想那麽長遠。”

況且,就算真的到了生命和諧的地步,以他的性格,也不會拿出來在朋友麵前分享。

齊征喝了半瓶酒,依然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他的同班同學跟他的合夥人正打算談戀愛,關鍵是倆人他分別認識了九年和五年,都特別特別熟悉——這讓他怎麽忍得住。

他說:“不是,什麽八字還沒一撇,他追你,你又沒表現出反感——在一起不就是時間的問題麽?”

不同於跟林溫在一起時的很少談論感情問題,這回是謝塵宥第一次正兒八經談戀愛,他需要從身邊人身上汲取一些有效信息和經驗。他微斂了眼眸,將含糊的應聲隱沒在入口的啤酒中。

等到齊征和柳鶴年出門,一起坐上出租車,謝塵宥已經從他們口中得知了張千俞的基本喜好——雖然都是五年前的愛好了。

聊勝於無。

幾聽啤酒並不能把人灌醉,但老謝喝酒時偶爾傾瀉出的笑聲卻幾乎能讓人淪陷。

柳鶴年抬手搭在齊征肩膀上,沉思片刻,說:“我覺得不對勁。”

齊征睨了他一眼:“……嗬,你才覺得。”

柳鶴年依然保持沉思狀:“老謝今天心情真的很好啊,吃飯時跟咱們聊了那麽多。”

齊征掩麵,心想,是啊,聊了那麽多有關張千俞的事情。

“可我總感覺哪裏不對勁。”柳鶴年另一隻手撐著下巴,仿佛正在思考哲學問題。

就在此時,柳鶴年兜裏的電話響了,他一看上麵的號碼,立刻接通:“千俞啊,什麽事?”

“吃飯?這都七點了,我跟征兒都吃過了。”柳鶴年靠在後座的靠背上。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麽,他又說,“喝酒?這酒我和征兒剛也喝了……哈哈哈,不瞞你說,老謝今晚請我們在他家吃了飯、喝了點啤酒。”

齊征聽著柳鶴年繼續說:“哦,你就說桌上怎麽三雙筷子,還以為老謝家裏來人了。那就是我和征兒的筷子。”

“沒事,我們三個就說了一點點關於你的事情,老謝問了一些你的喜好之類的……”

話至此處,柳鶴年宛若醍醐灌頂,茅塞頓開。

原本他和征兒找老謝吃飯隻是即興邀約,後來老謝接了張千俞的電話,他才留客繼續閑聊。

柳鶴年原本還因為老謝的好客受寵若驚,現在接到張千俞的電話,什麽邏輯都盤出來了!

——原來老謝這麽冷淡又程序化的人談起戀愛來,也會渾身充滿煙火氣,像個普通人一樣悄悄打探對方的喜好。

而且張千俞居然也一樣,他當時在學校是多受歡迎的一個男神啊,居然也有因為感情問題載請他喝酒的一天!

這個發現又把柳鶴年樂壞了。

齊征在旁無奈搖頭,這孩子看起來怎麽這麽缺心眼兒呢。

隨著路燈一盞盞亮起來,出租車副駕駛後視鏡上齊征的麵容也逐漸清晰,他擰著眉,並不像柳鶴年那樣樂觀。齊征覺得,老謝和千俞太像了,就連他們為約會作準備,都用了同樣的借口約同一批人,目的是稍微打探一些對方的喜好。

這樣的兩個人交朋友,或者是當合作夥伴,都能惺惺相惜,甚至相見恨晚。

但當戀人、組建家庭,柴米油鹽這些生活瑣碎都太過和諧的話,有時並不是一種幸福啊。

車子行駛入小區旁的林蔭道中,路燈的光被遮天蔽日的懸鈴木枝葉擋住,鏡子中齊征略微有些擔憂的眉眼也徹底暗下去。

謝塵宥很少玩遊戲,倒不是他不愛玩電子遊戲,主要是一天時間隻有二十四小時,他的工作、學習、生活安排已經將時間完全占滿,沒空去玩了。

但為了明天的約會,他破天荒打開遊戲比賽解說視頻,打算惡補一下遊戲方麵的知識,省的約會時兩眼一抹黑,完全搭不上對方的話。

靜謐冰冷的書房裏回**著陣陣遊戲電子音,還有激烈的解說聲,一時間讓整個屋子都聒噪起來。

謝塵宥往椅背裏一靠,端了杯溫水,肅沉的眉眼裏映著遊戲,整個人透著一股與激烈的遊戲完全兩級化的安寧和閑適。

謝塵宥已經很久沒在這麽喧囂吵鬧的環境裏呆過了。

大一那會兒他室友還會打會兒遊戲,但當大二大三之後,大家都各自有了奮鬥目標——要麽績點、要麽學生會活動。總之,寢室的遊戲時間基本上可以縮短到一周兩三個小時。

後來,謝塵宥搬出去跟林溫住在一起,林溫編舞需要靈感,不許除了他耳機音樂的其他東西吵到他,家裏唯一能給林溫伴奏的,隻有謝塵宥的鍵盤聲——因為林溫覺得青軸聲音清脆,謝塵宥寫起代碼來,又給清脆聲中加了一段估摸不定的節奏。

林溫喜歡這種聲音,每當他沒靈感的時候,不管謝塵宥有沒有工作,他都要讓謝塵宥敲著代碼——這樣會刺激他靈感的迸發。

而謝塵宥則無條件縱容著林溫的性子——因為在他看來,敲鍵盤不是很過分的要求,他能滿足林溫,就不會故意推辭。

齊征一直說謝塵宥工作時有條不紊的像代碼一樣,一個指令一個動作。

謝塵宥曾經覺得齊征說得沒錯,但不僅是在工作中,生活上同樣如此。

可此刻,為了一場尚未確定關係的約會,謝塵宥放下自己所有安排,沒有指令,主動的靠在椅子裏看遊戲解說視頻。他讓自己精密安排的生活被一段未知和新奇所籠罩,這感覺不僅不會讓謝塵宥彷徨失措,反倒泛著些許新鮮。

手機震動,張千俞在此刻發來微信:介意我現在打電話過來嗎?

謝塵宥沒回複,直接撥過去,順手調低了遊戲聲音。

“喂。”謝塵宥懶洋洋的聲音傳過去。

“我、這……我想給你打的。”一向溫文爾雅、語言計較極高的張千俞罕見的窘迫,甚至有些結巴。他笑著掩飾自己的慌亂,說:“謝先生,我其實猶豫了很久,才給你發的微信。”

謝塵宥:“張先生大可不必如此鄭重。”

“好,”張千俞罕見的沒有客套,他舔了舔嘴唇,加載夠勇氣,說,“我、我隻是想分享給謝先生,一種怦然心動、熱血湧上臉頰的感覺。”

——在他聽到謝塵宥這樣孤高的大神會專門跟朋友打聽他喜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