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婚事

第072章 婚事

葉瑾之麵色平靜,靜默站立,如同一杯白開水般安然。可他握得她骨頭都疼,內心不可能沒有一點點的起伏。

這男人不是演戲的高手麽?為這一刻能這樣清楚地感受到他內心情緒的起伏波動?

“應該的。不能虧待敏華。”葉老狐狸回答,那麵上剛才慈愛的笑已經斂起,語氣有些不鹹不淡。

“我也這樣想。所以,來跟爺爺說一聲。如今,爺爺身體不適,我想婚禮的事就我自己籌備,列出計劃方案給爺爺看,爺爺給建議。”葉瑾之語氣平靜到完全聽不出喜怒哀樂,比平素裏的徐尚林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葉老狐狸沒有立馬表態,倒是一旁的葉雲嘉立馬說:“四哥。你想清楚,是不是要跟敏華一心一意、認認真真地走一輩子?如果不是——,請你打消這個念頭。”

房間裏十分安靜,葉雲嘉一字一頓,蘇婉兒聽出他的極力忍耐。是的,傳言中這男人的脾氣絕對不好,對人極少耐心,如今這語氣似乎是隨時隨地都要爆發一般。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所以,先前我才會給敏華那樣的承諾,也是給你們緩衝的餘地。這些年,你在外麵做什麽,跟什麽妖蛾子一起,別以為我老了,在家呆著釣魚養花的就聾了瞎了。”葉老狐狸斜看著葉瑾之,緩緩地說,但語氣有了幾抹讓人寒意頓起的狠戾。

葉瑾之還是波平如鏡,語調都不曾改變,麵目平靜地說:“我決定和這個女人——”他說到這裏,轉過臉來看她。

蘇婉兒隻覺得那眼神柔和和專注,像是一種認定,就像彼此之間真有愛情發生,且是兩情相悅良久了。

這人的演技果然以假亂真,段位太高。蘇婉兒心裏一慌,不由得就要後退一步。葉瑾之卻將她緊緊拽住,不讓她退出那一步。仿若她這一退就能在彼此之間隔了天涯海角。

她在他的力量下,終究沒能退了那一步,他眉頭微微蹙, 低聲說:“不要緊張。我來處理一切就好。做我的女人,不需要那樣忐忑。”

那語氣神色皆柔和,如同江南五月天的和風,日光和暖,帶了馨香。讓人沉醉得忍不住就要閉上眼,享受這美好。

倘若這一切是真的。蘇婉兒抿了唇,暗想:比演技,自己真是輸得心服口服了。這男人果然是成精的。不過,如今自己又有什麽理由不配合他呢?

陳永寧再怎麽著也是自己的親爺爺,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是一個為整個家族操碎心的人。他見證了一個世紀的混亂、平和、崛起;他是鐵血的統帥,南國北地,東鄉西所,皆有他的威名在。更何況。他為自己選的是葉瑾之,是葉家,從世俗的標準來說,這是一個女子、甚至是權貴之家女子最好的歸宿,這一點來說,爺爺對自己其實十分不錯了。

如今,無論爺爺是出於什麽目的希望自己跟葉瑾之速度成婚,都已不重要。因為跟死亡和再也沒有時間去活比起來,其餘的一切都微不足道。生病了,隻要不是絕症。可以痊愈,何況很多所謂的絕症,經過頑強的努力,都會有奇跡出現;生意破產了。隻要有時間,可以東山再起;愛情失去了,無論年紀多大,相信愛情存在,就會遇見愛情;一段婚姻失敗,隻是一種挫折。繼續往前還可以找到更美的風景。在這個世間,隻要有時間,一切都挫折與困難都會被踩在腳下;在人生中,隻要有生命,幸福是必然的。

這就是蘇婉兒!她在經曆了媽媽的死亡、哥哥潛逃這一係列的事後,所具備的人生觀與世界觀:心存一絲善念,不囂張跋扈,不軟弱可欺。永不言棄,永不被沮喪所掌控。

所以,即便知道葉瑾之是演戲,但想到陳永寧,蘇婉兒心就柔軟下來。在一個英雄與長輩行將就木的時刻,提出這個並不是過分的要求,她作為孫女,願意去達成,這是屬於她力所能及的善。

何況,這結婚證也不是真的,對爺爺算作善意的謊言,對自己並沒有實質的危害。再說,在這一場聯姻裏,自己一直愧對的大哥的事情已達到圓滿的解決,爸爸也不用那樣辛苦,蘇家正式擺脫過去的灰暗。並且,因葉家和陳家的關係,以後,自己的事業也會順利很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場聯姻裏,最大的贏家,也許是自己。

蘇婉兒無論從感情與利益上,都不可能拒絕葉瑾之的提議與合作。並且,她私下裏覺得跟葉瑾之這樣高水平的人合作或者過招,對於自己本身就是一種鍛煉。

於是,麵對葉瑾之以假亂真的情感流露以及柔情,蘇婉兒在最初的內心慌亂後,終於歸於平靜,露出恰當的嬌羞,抿唇低頭學那水蓮花不勝涼風。

在這低頭的瞬間,蘇婉兒感到葉瑾之捏她的手一緊。下一刻,他已略微舉起他們握在一起的手,說:“我決定和這個女人一生一世走下去。”

“四哥,你別胡鬧。這六年,雖然我在國外的時間比較多,但也知道你跟嚴清雅的事。你要將她置於何地?”葉雲嘉說,語氣全然冰冷,那冰冷裏又隱隱透著怒。

“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我自己的心,我自己清楚。”葉瑾之回答。連蘇婉兒都覺得他這回答不具備任何說服力,如果自己跟他不是合作關係,那這種情況下,自己不可能有絲毫想嫁的心思。

果然,葉雲嘉冷笑一聲,說:“四哥,你的話不具備任何說服力。”

“有沒有說服力,得敏華說了算。說到底這是我跟敏華的事。”葉瑾之掃了葉雲嘉一眼。

“如果不能確定敏華百分之百幸福,我絕對不同意。”葉雲嘉一句話擲地有聲,順勢“嗖”地過來,伸手就要從葉瑾之手裏拉過蘇婉兒。

蘇婉兒隻覺得這劇情太狗血,本能一躲,但到底是遲了一步,葉雲嘉抓到她另一隻手,說:“陳敏華,或者蘇婉兒,你要清醒一點。我再跟你說一遍,葉瑾之愛的另有其人。他不是愛你,所以看,不要嫁給他。”

他語氣強勢。但帶了些許的請求,蘇婉兒顧不得手被捏得疼,隻瞧見他黝黑的眸子裏那種期盼。她抿了唇,心裏微微疼痛。因為這是個孤獨的家夥,從孩提時代開始。就那樣孤獨。

但是,如今,自己也要成為殘忍的一個,讓他的希望破滅。她動了動嘴唇,終於是說:“我拿結婚證了。”

“隻是少數人知道,即使離婚也不要緊。隻要沒舉行婚禮,就不會有太多人知道。那一張結婚證不具備任何說服。”葉雲嘉說,依舊是那種期盼。

蘇婉兒承認他說得在理。但事實根本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樣,她又怎麽可能中途退出這一場呢?

“好不好?我隻是想你幸福。”葉雲嘉說,神色語氣皆有某種期待。

蘇婉兒不經意地看到。看得心驚,便隻好垂了眼簾,正想反駁葉雲嘉這種糾纏。卻聽到葉瑾之冷笑一聲,說:“小七,夠了。你不會不知道葉家的規矩吧?”

葉雲嘉不理會葉瑾之,還是固執地拉著蘇婉兒的手,說:“那天,是我沒來,如果可以——”

蘇婉兒聽得心驚。聰明如她,已經猜測到葉雲嘉即將要說出口的話。不行。不能讓他說出來,因為陳老狐狸中意的是葉瑾之,絕對不可能是其他人。當初,陳昭華耍小聰明弄走葉雲嘉。陳老狐狸沒有阻止就可見一斑。

再說,葉雲嘉不是演戲的那種人,他做什麽事都很認真,如果是嫁給他,就應該是一生一世。而蘇婉兒自認為對葉雲嘉目前有的隻是心疼,還沒有那種共度一生的強烈想法。

這是一個不能敷衍的男人。不能隨便招惹的男人。

蘇婉兒想要阻止他說下去,可還沒開口,葉老狐狸已經厲聲喝道:“小七,葉家的規矩在那裏。你閉嘴,回南邊去。葉家的男人,做錯事,就要有承擔的魄力。”

葉雲嘉頓時沒說話,隻抿了唇固執地站在那裏。片刻後,蘇婉兒感到他的手一鬆,然後,終於放開她,後退一步。

兩人對視,蘇婉兒看到他眸裏還有什麽瞬間熄滅。他微微蹙了眉,冷峻的臉上浮起一種淡淡的哀傷。他動了動嘴唇,說:“我——,明天一早回南邊去。你——”

他欲言又止,蘇婉兒生怕這話語又有別的變數,讓原本很簡單的事情變得複雜,於是立刻說:“那你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他苦笑,說:“知道了。你,好好幸福吧。”

“嗯。我一定會。”蘇婉兒很認真地說,心裏卻是沒底的。因為她清楚所謂的幸福隻能是無限接近於幸福的一個過程。她會好好努力,但最終不一定會泅渡到彼岸,擁有理想中的幸福。

“那就好。”葉雲嘉說,一雙眼認真地看過來。看了片刻,他轉身就走,沒有向任何人告別,那一抹身影一如既往的充滿孤單,融入京城涼意徹骨的秋天雨夜裏。

蘇婉兒隻覺得有涼意四處蔓延,四肢百骸都像是沒有溫度,惟有葉瑾之握住手還有些許暖意。

“你們既然決定了。作為長輩,我隻能祝福你們。瑾之,你一向做事有分寸。敏華這件事,你思量再三,處理好。這畢竟是人一輩子的事。你懂得葉家在婚姻上的規矩。”葉老狐狸緩緩地說,語氣裏有些失望,整個人似乎疲憊了,靠在靠墊上。

“是。瑾之知道。”葉瑾之很恭敬地回答。

“你們出去吧。我有些累了。”葉老狐狸揮揮手,自己就要躺下去睡覺。葉瑾之這才放開蘇婉兒,去拉了靠墊,幫助葉老狐狸躺好,掖好被角,這才說:“爺爺,那我先送敏華回去,一會兒來陪你。”

“不必。今晚,我想清靜一下。再說,你應該準備一下,畢竟傷已痊愈,應該歸隊了。”葉老狐狸閉了眼,語氣裏有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

“是。那瑾之明早過來看您。”葉瑾之十分恭敬地說。

葉老狐狸隻是“哼”一聲,繼而那舉動就像是沉入了夢境,明顯是不悅,讓他們走的意思。蘇婉兒巴不得馬上就走。可是葉瑾之卻在窗前站著一動不動。她不由得瞧他,隻見他神色嚴肅,站在那裏像是在想什麽。

這男人演戲也太敬業了,連這等細枝末節都做到。蘇婉兒表示萬分佩服。看來以為自己也要稍微敬業一點。所以,她拉了拉葉瑾之的衣擺,示意他該走了。

葉瑾之這才回過神來,眼神看過來,竟然有些許的落寞。蘇婉兒一怔。一時分不清這落寞是真的還是做戲,略微一愣,卻聽到他說:“夜深了,我們走吧。”

蘇婉兒點點頭,也不管葉老狐狸是否睡著,在床前恭敬站定,說:“葉爺爺,我先回去了。改天再來看您。”

葉老狐狸如同預料中的那樣沒有聲息。蘇婉兒站了片刻,葉瑾之牽起她的手,說:“走吧。”

兩人從裏間走出來。葉銘琛在沙發上看文件,蘇婉兒出於禮貌打招呼。葉瑾之一言不發,拖著蘇婉兒大步往外走。葉銘琛隻是禮貌性地點點頭,也沒有多說什麽。

葉家人都奇奇怪怪的。聯姻是他們提出來的,如今,他們對於自己跟葉瑾之的婚禮並不熱心。還有葉雲嘉,在當時相親時不出現,現在出來說些奇怪的話。至於葉瑾之,又是演戲的高手,神色情緒真真假假的。任憑蘇婉兒如何也分不清。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因為這隻是一場合作,一場交易而已。沒有要好好經營這婚姻的想法,就沒有太大的負擔。葉家人喜歡也好。不喜歡也好,自己都不悲不喜的。

這一刻的蘇婉兒,可以說是這麽多天以來,最平靜的。葉瑾之拉著她幾乎是在疾馳,在走廊上走出好長一段距離,看到站在電梯口的陳昭華、徐尚林以及陳雲華。他才停了腳步,放了手,說:“乖,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來找你。”

“哦。那你一定要注意身體啊。”蘇婉兒說,語氣清脆,又略略帶了將那女子的柔媚。她發誓這一句話絕對是純潔到極點,隻是出於禮貌性的關心。可以葉瑾之同學立馬就板了臉,說:“我隻是在這裏陪爺爺,你想多了。”

蘇婉兒一時沒明白過來,隻看到他鐵青的臉,眼眸如刀斜睨過來。正訝異,陳雲華在旁邊發出一種壓抑的笑,結合前後,蘇婉兒才知道想起自己說的那句話結合那種語調是有打趣他的嫌疑。

“那個,是你想多了。我真的隻是要你注意身體。”蘇婉兒說,有些緊張,臉不由得紅了。說完才覺得這句話似乎不該說。

葉瑾之咳嗽一聲,說:“好了,今天你累一天了——,那個,好好休息。”

他一說完,立馬就大步往葉老狐狸的病房那邊去。陳雲華終於壓不住笑出聲來,連帶徐尚林也露了笑。隻有陳昭華板了臉,催促眾人離開。

京城秋天,沒想到出醫院門,竟然是滂沱的秋雨,下得縱情,下得寒意四起。徐尚林開車,陳昭華與蘇婉兒一並坐了後座。雨在天窗上流成河,兩旁的燈光在那上麵映出古怪的色調。蘇婉兒看著出神,心裏空落落的,像是在茫茫的宇宙中航中的孤舟,不知道下一刻到達的是什麽樣的地段,會有什麽樣的經曆。

整個回家路上,都出奇的安靜。陳昭華一直坐在一旁看著前方出神,一言不發,直到到家,他先下車替蘇婉兒撐傘,待蘇婉兒下車躲在他的大傘之下,他才在她耳邊低聲說:“婉兒,你走這一步,或許比你想象的艱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蘇婉兒低頭看路,到了屋裏換了鞋,才說:“四哥,不用擔心。我一切都有打算的。”

“打算?不必了,陳家不會讓你陷入任何困境中。但是,有些境況是我們無法幫你的。你必須自己走過。比如,你的心——”陳昭華將雨傘放在一旁,站在門口,門半掩,秋雨滂沱,穿林打葉,帶來驚心的沙沙聲,以及涼意。

蘇婉兒攏了攏衣衫,想到這些年一路走過來,直到今天,略略一笑,說:“四哥放心,任何事情,我都會竭力去走過。至於我的心,一直都很簡單。所以,什麽困擾都會很少。”

陳昭華輕輕掩上門,輕聲說:“你能掌控自己的心最好。葉瑾之愛的人嚴清雅,他本身就是個演技派。這群人,沒有人瞧出過他是怎樣的人。這也是我當初竭力反對你跟他在一起的原因。”

“四哥不用提醒,我都會時刻銘記:葉瑾之愛的不是陳敏華。葉瑾之與陳敏華在一起,隻是合作關係。”她緩緩地說,心裏竟有微微疼痛,鼻子有些發酸。

“好了。你為爺爺走這一步,委屈你了。”陳昭華忽然靠過來,近在咫尺,輕聲對她說。

蘇婉兒隻是笑了笑,然後說有些累,大步往樓上去。是的,之前不覺得,可就在剛才她說那一句時,忽然就沮喪,覺得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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