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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亂舞(GL) 28? 全本 吧
直到那女子飄然遠去,童霏還愣在原地。
書中記載,江南有二喬,河北有甄洛。
傳說中將來曹丕的皇後啊!曹植《洛神賦》的女主啊!
“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當真說的是她啊!
童霏躺倒在蘆葦叢中,仰望星月交輝,月影中又回憶起方才與那叫甄洛的女子相處的點滴,她也覺得這樣一個女子,確實配得起曹植的詩賦,當得起“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這十六字。
隻是可惜的是,這樣一個女子,到最後卻也落得那樣一個收場。
想到這,未免又想起了喬倩。
風吹動蘆葦成浪,傾軋著朝一側倒去。
蘆葦,飄零之物,隨風而蕩,卻止於其根,若飄若止,若有若無。思緒無限,恍惚飄搖,而牽掛於根。根者,情也。相思莫不如是。
歎了又歎,星夜難眠。
天明以後,童霏繼續踏上旅途,又向西北行了三日,終於趕在天黑之前到了趙雲的故鄉。
她按照趙雲臨終前所述,逢人便打聽趙家村的位置,等到她到了趙家村卻隻見一片荒涼的景象。
這個村莊,顯然是已經經曆過了戰爭,雖然寧靜,卻連雞犬聲都鮮少聽聞。
好不容易在路上看見一位村民,她忙上前去想要打探些村裏的境況,隻是才一走到跟前,那人便匆匆跑開了。
童霏隻好按照趙雲說的特征去尋找趙雲兄長趙峻的家,她記得趙雲說過,他家門前種著幾棵楊樹,那樹比他父親的年紀都還要大。
憑借這一特征,童霏沒費太多時間就找到了趙峻家,可是,院子裏了無生氣,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樣子。
童霏輕輕推了院門進去,高聲喊道:“有人嗎?有人在家嗎?”
那話在空落落的院子裏回旋,自然是沒有人回應她。
她便朝著同樣安靜的屋子走了過去,沿路見院中桌上和一旁擺放的農具都落了厚厚的灰塵,好像也很久沒有人用過了。推開房門,也是一片淩亂的跡象,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聲音。她皺緊了眉頭,心道,這家中的人呢?
童霏正發愁的時候,隔壁院子的土房中,忽然走出來一位老婆婆,隔著矮牆問:“你找誰?”
童霏見她滿臉皺紋,幹癟的嘴唇緊緊地抿著,正眯縫著眼睛看著自己,於是忙問道:“老人家,住在這院子裏的人呢?”
老婆婆皺著眉搖頭道:“沒了,全沒了。”
“什麽?”童霏原本猜想或許是因為戰亂搬了家,這“沒了”指的是?
“年初馬賊來村裏搶東西,趙峻帶著村子裏的年輕人反抗,被馬賊給殺了,全家都沒了,哎呦,死的這個慘那……”老婆婆似乎陷入那痛苦回憶中,滿是皺紋的臉上瞬間出現了淚痕。
童霏心裏咯噔一下,勉強用長槍支撐著才站得穩。
趙雲死了,趙雲的兄長趙峻也死了……她千辛萬苦來到這裏,甚至留喬倩一人在皖城,卻隻得到這樣一個消息嗎?
她怎麽跟死去的趙雲交待?又怎麽對得起喬倩?
趙雲離家十年,連兄長的最後一麵都未見到,便魂歸黃土了,而且是早在那之前,他兄弟倆就已經天人相隔了。想到這,她也忍不住跟著傷心起來。
平複了一陣之後,她拆開用布包裹著的長槍繩結,取出長槍擎在手上,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拜了一拜,心道,師弟,我有負你的囑托,沒能把這長槍和槍譜交給你家兄長,希望你們能在另一個世界裏一家團圓吧。
紅著的雙眼,透著哀傷與迷茫。
哀的是沒能完成趙雲的遺願,傷的是時局動亂受苦受害的始終是百姓。
而讓她迷茫的,卻是那槍和槍譜當何去何從。
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趙雲也不可能再回來,那就讓她替代他盡一點心意吧。拜完以後,她又直起上身問那老婆婆:“請問……趙峻葬在哪裏?”
那老婆婆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而是眯著眼仔細打量她手中的長槍,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步履蹣跚地走出自家院門。
老婆婆來到趙峻家的院子裏,抓著童霏的手激動地說道:“你一進門我就覺得麵熟了,你不是他家的二小子趙雲嘛,你哥哥一家死得慘那……”老人說著說著又哽咽了。
童霏握著老婆婆的手,解釋道:“我不是……我是……”
話沒說完又被打斷,老婆婆自顧抓著她手,哽咽道:“你當年走的時候也是這個模樣,這人老了上了年紀眼神就不好了,我這才看出來是你來,走走走,我帶你去拜你兄長。”
童霏還想要解釋,可是老婆婆根本不給她機會,拽著她往外走去,嘴裏還不停地說著過往的事情。
這人老了,眼神確實不好。趙雲當年離開趙家村的時候,雖然也是個少年,可是十年過去了,他如今也不該是她這模樣好不好?這老婆婆還真是固執,認定了她是趙雲,就不聽她的解釋。
走在去趙峻墓地的路上,老婆婆還對沿途遇見的人介紹說“趙峻的弟弟趙雲回來了。”
那些年幼的壓根沒見過趙雲,年老的也多半記不清楚了,隻是老婆婆這樣對大家說,於是就都認定童霏就是趙雲了。
童霏也不做再做反駁,因為在聽到趙峻一家慘死的那刻起,她已經下定決心要為他一家報仇了,這樣,趙雲在天之靈也會得到安慰吧?
出了村子向西,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期間老婆婆還在不停回憶著趙雲兄弟年幼時的往事,童霏聽了也不禁莞爾。
趙雲從小就是那麽善良,那麽堅強,那麽倔強,這麽多年,倒是一點也沒變……
她隨著老婆婆的步伐,走到半山腰間,就見周圍零零落落十幾個墳包,有的立著石碑、有的僅用木板寫幾個字、有的甚至連名字都沒有……那些知名和不知名的先人的安息地,橫七豎八地散亂排列著。
童霏便在老婆婆的指引下,來到一座看上去就是新砌不久的墳前,隻見木板刻就的墓碑上,隱約可見趙峻兩字。
童霏屈膝跪在墳前,細心地拔去那上麵新生的野草,眼望著這荒蕪淒涼的一片墳地,心中很不是滋味。
聽老婆婆說,馬賊每隔兩三個月就要來村子一次,村子裏的人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人又不敢和他們對抗,隻得默默忍受。
老婆婆說到這裏兀自歎一口氣,還要再繼續說下去,突然自她身後響起一個稚嫩的童聲,打斷了她的話語。
“姑婆,你怎麽在這啊?爺爺讓我喊你來家裏吃飯呢。 ”
童霏一回頭就看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蹦蹦跳跳地朝這裏過來了,手裏還抓著一把不知名的野花。她聽那孩子叫老婆婆作姑婆,便猜想老人必定是那孩子爺爺的姐妹。
“就來,就來。”老婆婆滿目慈愛地對那孩子伸出手去。
小男孩抬手握住老婆婆的手,這時候才用探尋的目光望向童霏。畢竟年幼,見了生人會有些害羞,這不,在看到童霏也朝他看過來的時候,他一溜煙兒躲到老婆婆的身後去了。
童霏笑笑,轉頭問老婆婆道:“這孩子是?”
老婆婆歎一口氣,“是我侄兒的孩子,我那可憐的侄兒和媳婦……唉,也是叫馬賊給害了的,就葬在那土坡下。”老人說著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一個土坡。
泛黃的沙土,在夕陽的映射下顯得愈加發紅,童霏見老婆婆望著那一處黃土,臉頰又被淚水沾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了。
反倒是那孩子,又轉到老人身前,踮起腳尖用空著的一隻手去替老婆婆抹著眼淚。
“姑婆,你不要難過,爺爺說了,爹和娘是去了更好的地方,那裏沒有馬賊,我們應該為他們高興才對。”小男孩說著還眨巴著天真的大眼睛。
那沒有一絲雜念的純真眼神,連童霏看了也險些跟著落淚了。
她蹲下身去,摸了摸小孩子的頭,笑問:“你叫什麽名字呀?”
小男孩轉過身來,略微有些怯懦的說道:“我叫趙祁,你又是誰呀?”
不待童霏答話,老婆婆已經替她回答說:“他就是隔壁經常給你零食吃的趙峻的弟弟。”
叫做趙祁的小男孩,聽到這話以後,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他當然記得那個很喜歡他,總陪他玩的趙峻哥哥,他也知道趙峻經常念叨著外出求學的弟弟,他更知道趙峻去了哪裏……
“原來,你就是趙雲哥哥?”
童霏一怔,沒有答話。
片刻後,趙祁的眼神又恢複了孩童的靈動,他上前一步拍了拍童霏的肩膀說:“雲哥哥,你也不要難過了,趙峻哥一定是跟我爹娘在一個地方呢,那裏再沒有馬賊能欺負他們了。”
童霏的眼睛又濕潤了,趙祁雖年幼,卻是那麽懂事。她勉強笑了笑說:“哥哥去把馬賊趕走好不好?”
小趙祁一聽,立馬急了,“哥哥,不要啊,爺爺說了,隻要我們按時給他們交糧食,他們就不會再為難我們了。馬賊很凶的,哥哥不要去跟他們打架……”說著說著,竟是要哭了。
童霏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那些如噩夢般的記憶,忙摸了摸他的小臉,笑道:“好,哥哥不去。”其實心裏早暗自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為鄉親們報仇。
這村中像眼前的老婆婆和孩子這樣孤苦的人家必定不在少數,放眼天下更是數之不盡,她不可能救天下人,但至少,趙雲和趙峻都想要守護的鄉親,就讓她來為他們做點事情吧。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餘暉灑在那老少三人的身上,久違的笑聲在村間小徑上悠長回旋。
結束了一天的勞作,人們又開始為溫飽而忙碌起來,縱使生活再難,日子總要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