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進了家門,本以為父親會滿心歡喜的迎接,可不想父親冷眼相待也就罷了,對吳文軒竟是一副嫌棄的態度。
看著父親坐在高位上,說著略帶嘲諷的話語,甚至於還把以前的事扯出來,別說吳文軒聽後不快,莊晗心中也難免不舒坦。
“父親。”他打斷一直喋喋不休的父親,“我們隻是路過蘇陽城來看看您,並不是打算來投靠您,所以勿要擔心會牽扯到您。”
莊廣源一聽,尷尬了一下,而後道,“晗兒,爹並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這蘇陽離京都不遠,若是傳到聖上那裏,怕是落了什麽把柄,你也知道你的兩個弟弟皆在京都當了差。”
說到這,莊晗不免開口道,“他們的差值還不是因王爺的照應才可當上的,如今出了事,父親你這倒是忘恩負義起來了。”
“你……”莊廣源語塞。
反倒是一旁的吳文軒笑了笑,開口道,“夫人,老丈人說的是實話,我看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
莊晗看了看吳文軒,又看了看他父親,沒想到他父親並無任何挽留之意,立時覺得心寒,忍著怒氣道,“罷了,今日我算是見識到什麽叫‘知恩報恩天下少,反麵無情世間多’。”說著拉起吳文軒的手就走,走了兩步,停下,對他父親又道,“父親今日你這般待孩兒,孩兒好生傷心,就此拜別,不知何時能再見,望父親照顧好自己。”
聽後,莊廣源還欲要說些什麽,莊晗已拉著吳文軒出了大堂,走到院子的走廊時,就迎麵來了一急匆匆的婦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多日未見的張媽,也就是以前伺候在他和母親身邊的貼身老丫鬟。
說實話,見到她,莊晗還是很高興的,甚至是親切的,因為這張媽也是知道自己是男兒身,且一直衷心。
所以,當張媽提出想跟隨他一起走的時候,莊晗並沒有不同意,身邊多個能相信的人,做起事情來也方便,想必父親那邊也會同意吧。
去問了自己父親,聽後,莊廣源點頭道,“張媽年紀雖大一些,但你從小就由她照顧,讓她伺候你,我也放心一些。”
莊晗看著他父親,淡道,“謝謝父親。”
稍微愣了愣,將要走時,莊廣源忽然叫住莊晗道,“晗,晗兒……爹爹……希望你照顧好自己。”頓了一下,“若是在外受了委屈,可以……回來。”
莊晗站在那裏看著他父親,眉眼間帶著些許不舍,半響才點頭道,“謝謝父親,孩兒會照顧好自己的。恕孩兒不孝不能盡孝,望父親你也照顧好自己。”說罷,低頭行禮,便出了門。
大抵是父親極少露出那種神情,所以一時之間,莊晗心裏竟有些難受,莫名的想哭。
坐在一旁的吳文軒看了他兩眼,問道,“怎麽了?從你父親那回來,臉色不太好,是不是他老人家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
莊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多謝吳兄關愛,隻是有些不舍父親罷了。”
吳文軒聽了假笑兩聲道,“你這人真是……”說著無奈的搖搖頭。
莊晗沒有作聲。
是的!他這人太容易心軟,太容易因為一點點事情牽動自己的神經。
更何況那人是他的父親。
沉默了一會,莊晗道,“方才我父親那般對你,謝謝吳兄你不跟他一般計較。”
這句話落地,吳文軒苦笑了下,然後看著他道,“我早猜到你父親會是這樣的態度,所以根本無須計較。”
“是,父親這人確實勢利了些。”莊晗回道,“而且不瞞你說,我在莊家是沒有什麽地位可言的,如若娘親還活著,我回這個家回的還有些底氣,可現在,我連一丁點底氣都沒有,就仿佛我隻是個路人,這莊府的一切都和我無關。”
聽了他的話,吳文軒抿了抿嘴,然後將他攬入懷中。
兩人相繼無言。
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都成了被人丟棄的孤單之人,此刻也許彼此是唯一可以依靠的。
車子行了一段路,莊晗道,“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我娘的家鄉。”
莊晗微微一愣道,“那是哪裏?”
“欽州。”
“豈不是很遠?”
吳文軒點點頭,“離京都確實很遠,不過,沒關係,我母親在那,再遠我也要去。”
聽他這麽一說,莊晗倒想起一個問題來,於是他看向吳文軒,問道,“吳兄,你母親沒被你父親接回皇宮嗎?”
吳文軒身子頓了一下,看著他輕聲道,“沒有。”
莊晗聽了心中有些不滿,“你們父子在京都享福,為何把你母親孤身一人留在欽州?也未免太狠心了吧?”
吳文軒不動聲色的看著莊晗,半響才道,“母親在我六歲那年就去世了,而後葬在後山的茶園裏,我連看母親下葬都沒來得及,就被父皇接回京都了。”
聽了這話,莊晗愣住,呆呆的看著吳文軒,輕聲道,“對不起。”
吳文軒苦笑了一聲,“晗弟你這人就知道道歉,難道就不會說些好聽的話哄哄我嗎?嗯?”
說著他湊近莊晗,倆人貼的很近,幾乎是鼻尖碰鼻尖。
兩人四目相對,車子裏夾雜著些許讓人臉紅心跳曖昧的氣息,吳文軒眸子裏有微微閃亮的東西,不一會莊晗看到他居然哭了。
這讓莊晗不由得一愣,而後是滿目的吃驚。
吳文軒安安靜靜的流著淚,莊晗不知道他突然怎麽就哭了,慌亂的同時更多的是心疼,忙抬起手小心翼翼的為他拭去淚水。
待放下手時,吳文軒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而後道,“我母親是被我父親親自下旨賜死的,我在門外偷偷看到母親被兩個太監活活勒死。”
莊晗心裏一驚,長睫毛顫動了一下,張了張嘴,卻最終沒說出什麽。
吳文軒的母親是個采茶女,因長得貌美,被出遊的永隆帝看中,承歡雨露,珠胎暗結;永隆帝回宮時,答應會接她回宮,可不曾想這一走便是七年。
吳文軒六歲那年,他正在院子裏玩耍,忽然進來一大批人,穿著奇怪衣服的人,一個太監宣讀了要帶皇子回宮的聖旨,而後有兩個人把母親帶入房間,關上門,許久不見母親出來,條跑到門口,想看看母親和那些人在裏麵做什麽,卻不料看到母親被拿著白綾的兩個人狠狠勒住脖子,他正想推門而入,卻被院子裏剩下的人捂住嘴,抱著進了一輛轎子。
六歲的年紀,什麽都不能反抗,隻能靠哭,靠喊,後來嘴被人用布堵住,在最後被人打暈丟在馬車裏。
當他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顛簸的馬車裏,是這一群人帶走了他。
這一路,吳文軒都在沉默,他隻問過一句話,“我娘葬在哪?”
而後就一路無言,一太監怕他自盡,一直將他的手捆綁著,並派人特意的伺候著。
經過月餘的長途跋涉,吳文軒被領到了皇宮,在那裏見到了素未謀麵的父皇,當下賜封為吳王,這還是永隆帝第一次以自己姓氏來命自己兒子的封號,同時也向所有人宣告他是吳家的子孫。
獲封那一刻,吳文軒臉上依舊沒有表情,隻是安靜地站在那裏,呆呆的,木木的。
後來,他大病了一場,而後變成了一個性情孤僻的怪小孩,不說話,整個人看起來冷冰冰的,小小年紀一身的戾氣,這其中永隆帝不知找了多少名醫都無濟於事。
在即將放棄時,吳文軒見到了李寒。
穿著女裝、可愛的李寒,那天他拿著捕捉到蝴蝶兒笑著送給吳文軒。
其他小孩都不敢和吳文軒玩耍,所以那一刻,吳文軒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隻是安靜的接過蝴蝶兒,但李寒的出現,讓他心底那抹哀傷就化開了。
他走過去拉住李寒的手,對永隆帝說,“我長大要娶她為妻。”
永隆帝笑著問他,“軒兒,為何娶他為妻啊?”
吳文軒看著他,眨了眨眼認真道,“因為她像娘,娘也喜歡蝴蝶兒,娘常常捉蝴蝶兒給我。”
聞言,永隆帝立刻變了臉色,但礙於很多王公大臣、富家巨賈都在,便沒說什麽。
吳文軒輕輕歎了口氣,揉了揉眉心,推開因聽故事而緊緊抱住他的莊晗。
瞧了一眼,那人已經哭成個淚人,不免嗤笑道,“你這般模樣,晗弟,你還是不是個男子漢啊?”
莊晗低眉擦了擦淚水,沒說話。
他本是個清冷之人,很少有這樣控製不住的情緒。這也是他從小學的功課,可如今隻要是和眼前此人有關的事情,就由不得自己,他也管不住自己這顆心,聽到吳文軒的過去,更是心痛難當,所以根本隱藏不住自己的心情,隻能任其淚流滿麵。
吳文軒看著他道,“此事我從未跟任何人提起過,連寒兒也沒有。”
聞言莊晗神色訝然。
吳文軒朝他笑了下道,“看你哭成這樣,倒顯得我這人為博取你的同情,故意說的。”
“不是。”莊晗忙搖了搖頭道,“我隻是聽了之後,管不住自己,也不知該說什麽話來安慰你,隻能流淚。”
吳文軒心裏一動,“我也是管不住自己,就想告訴你。”
莊晗的雙睫抖了抖,眸子璀璨熠熠。
吳文軒牽著莊晗的手,什麽都沒再說,隻是靜靜的牽著。
十指相扣,靜寂無聲。
說出這麽多年的心事,他心中說不出的輕鬆,看向車窗外,下雨了。
眯了眯眼睛衝外麵的人吩咐道,“祈福,怕是雨會下大,找個地方歇歇腳吧。”
趕馬車的祈福忙道了聲是,然後揮著馬鞭喝了一聲駕。
吳文軒說出這心事,沒料到會觸動莊晗的感情,想到剛剛他哭的樣子,心裏一緊,於是又輕聲道,“別傷感了,今天我惹你哭了,賠償你如何?”
莊晗抬頭,嘴角微翹,淚眼婆娑,“賠償什麽?”
吳文軒想了想道,“你想要什麽?”
莊晗反握住了吳文軒的手,此刻他決定把孩子的事告訴吳文軒他。
“我也想告訴你一件事,這件事我也是從來沒告訴過其他人,不過,聽後我希望你能接受。”
吳文軒瞧了瞧他,問,“何事?”
“就是,我懷了你的……”他還沒說出“孩子”兩字,這時候忽然聽見祈福通報道,“回主子,客棧到了,下車吧。”
莊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