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會

卻說淨樂太子照月東罡跟隨父母在幽然秘道之中躲避,直到一天一夜之後,花梨派出查探的族人這才陸續回到洞中,說是九黎族人已經真的撤退,方圓百裏之內,再也不見他們的蹤跡。

花梨囑咐一部分手下先保護著老弱婦孺繼續在秘道之中隱藏,自己則帶了手下潛出秘道,向駐地而來。

弗倫急於知道老友族中的損失情況,也帶了皇後和太子隨行。

幽然部落駐地離秘道所在地不遠,眾人不多時便已經到達。

抬眼望去,但見滿目淒涼,斷壁殘垣之間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幽然國戰士的屍體,個個斷肢殘臂,皮破腸出,血流盈野,那景象慘不忍睹。

許多倒塌的木屋上猶自冒著嫋嫋的青煙,一股股屍體的焦臭隨風飄**,中人欲嘔。

花梨等人個個含淚,開始收拾戰場,整理房屋,清理戰死的戰友屍體。

弗倫也是心中淒然,連忙指揮跟隨而來的手下幫忙收拾。

而花梨此時心中難過,隻是向弗倫點頭示意,並不道謝。

太子照月東罡雖然年幼,卻是並不懼怕眼前這般死相猙獰的屍體,掙開母親的懷抱,在駐地之中來回巡遊,滿麵怒容,雙目之中金光隱現。

好在幽然族人個個強壯無比,忙活了一天之後,淩亂不堪的駐地終於理清。

花梨計點人數,發現那些受傷者不算,單是在這一戰之中死去的戰士,便已經達到了八百餘人,足足占到了戰士總數的三分之一。

這一戰幽然族元氣大傷,花梨和族中長老商量之後,為了避免更大的損失,決定就此放棄這些地麵上的駐地,全都轉入秘道之中,然後又著人在其中向深處開拓,使秘道更加複雜幽深,以期外禦強敵,內安族人。

兩天之後,原本熱鬧之極的幽然駐地已經一掃而空,從此徹底變成了一個終年生活在地下的民族。

不過俗話說禍兮福之所倚,這幽然一族自從轉入地下之後,數百年間居然另辟蹊徑,發展壯大,逐漸形成了中原居民抗拒九黎的一支中堅力量。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花梨安排完了這一切,見距離軒轅勝所約定的時間已經不遠,於是也就不再耽擱,會合了弗倫等人一起,帶著滿腹的悲憤,一路往東南而來。

話休煩敘,一行人在茫茫荒原上穿樹林、過草地、翻山越嶺,這一天終於來到了閾瑤國附近。

此時軒轅勝所邀請的諸侯王、部落族長等賓客也已經紛至遝來,漸漸地在路上會合一處,一起往軒轅勝的王宮趕來。

一路上眾人聽到花梨的遭遇,登時群情激奮,議論紛紛起來。

太子照月東罡在車中依偎在母親懷裏,表情嚴肅地傾聽著眾人說話,一張小臉上神情變幻,時喜時悲。

原來從眾人的談話之中,太子終於明白這魔族的囂張殘忍。

這次前來閾瑤賀喜的族長、諸侯王之中,無一例外地在這幾年之間,屢次受到九黎族侵襲,俱是傷亡慘重,至於財貨的損失,那更是不計其數。

更有甚者,時至今日已經有數個部落被九黎族人無聲無息地屠殺殆盡,徹底地從世間抹平。

其手段之殘忍毒辣,令人發指。

太子坐在車中,一雙鳳目之中不時金光吞吐,一股凜冽的煞氣從身上散發開來,一種徹骨的涼意隨之勃然散開,周圍眾人俱是周身一涼,激靈靈打個冷戰。

而坐在太子身邊的善勝皇後感受更是明顯,隻覺一股犀利而又極天彌地無孔不入的殺氣撲麵而來,寒意逼人,頓時全身一緊,如墜冰窖。

眾人不知何故,俱是心中一驚,目光全都順著煞氣的來源向善勝皇後的車上看去。

看到太子眼中那兩道吞吐不止的金光,眾人都是驚詫莫名,紛紛議論起來。

弗倫連忙上前,擋住眾人的目光,然後擺手示意皇後安撫兒子。

在母親那溫柔的撫慰之下,太子激**的心情這才漸漸安定下來。

這一幕插曲過後,眾人已經來到了軒轅勝的王宮外圍。

那軒轅勝頭插雉尾,一身盛裝站在宮門外迎接。

眾人一一上前見禮已畢,招呼著直入王宮。

盛宴又是在晚上開始,幾個巨大的木架上熊熊的炭火炙烤著肥美的鹿肉,一股誘人的香氣在空氣中散發開來,夾雜著賓客的歡聲笑語和閾瑤族中的美女們的載歌載舞,氣氛融洽之極。

等到美人們一段舞蹈跳完,軒轅勝神情莊重地走場地中央,舉起雙手輕輕拍動,場中漸漸靜了下來。

軒轅勝開口說道:“諸位,今日本王邀請諸位前來,為小女慶生倒在其次,主要的問題有兩個。

這其一:小女未曾降生之前,本王就已經和弗倫王兄約定,若是生下一子,便於淨樂太子照月東罡結為異姓兄弟;若是生下一女,便結為兒女親家。

總之無論如何,我閾瑤國和淨樂國必定會從這兩個小兒身上從此聯盟。

如今本王的愛妃素黛既然生下一位公主,那本王也決不食言,今天當著諸位族長的麵,咱們閾瑤、淨樂兩國這件事就算定下了。”

說著走到弗倫麵前,將他拉到場地中央,兩位國王並肩而立,在眾人的歡呼聲中,不時四目相對,俱是滿麵喜色。

待眾人聲音稍歇,軒轅勝和弗倫低語幾句,然後各自向人群之中一招手,一位閾瑤國宮人和一位淨樂國護衛應聲疾步走上前去,向二人躬身施禮。

二人輕聲吩咐幾句,兩名下人答應著走去。

不一會,隻見兩邊人群分開,悅耳的琴瑟聲中,兩隊姿容秀麗的宮女分別簇擁著淨樂國善勝皇後和閾瑤國王妃素黛各自抱著自己的孩子,風姿綽約地走了出來。

兩位王妃在眾人驚豔的目光之中緩緩走到場地中央,將兩個孩子的手放在一起,輕輕舉起,向眾人示意。

卻見那太子雖然年幼,但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卻是顯得舉止從容,自有一種雍容華貴的氣度,在母親的示意之下伸手握住此時尚不滿一歲的公主的小手,麵向眾人,微微而笑。

那公主因為出生之時感動月相,有楓依儀,所以軒轅勝便為其取名楓依。

這小女孩天生一樁奇處,眉心之間生有一個淡藍色的月牙胎記,且肌膚勝雪,眉眼如畫,粉嘟嘟地一看就是一個美人坯子。

但是讓軒轅勝夫婦心中不安的是,這孩子自從降生之後,不論大人怎樣去哄她,就是從未笑過,其神態之淡定冷漠,似乎是積澱千年、與生俱來一般。

而她傷心之時,卻也從不大聲哭鬧,隻是像大人一樣,隻是默默流淚,卻是一聲不吭。

那種淡淡的、若不經意的憂傷之態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

但離奇的是,今天這位楓依公主剛一見到太子照月東罡,臉上那種憂鬱的神態登時轉淡,等到太子的手將她的小手握住之時,那雙美麗的大眼之中頓時波光流動,小嘴一咧,嫣然而笑,便如春風化雨一般,笑容如花。

眾人包括弗倫夫婦在內不知原委,尚且沒什麽,但軒轅勝和素黛見到這般情景,卻不由得心中一震,轉而心花怒放,歡喜不已。

那素黛伸過頭去在善勝皇後耳邊輕聲低語,善勝皇後先是驚愕,繼而也驚奇地笑了起來,連忙再告訴弗倫。

弗倫聽了,也是心中歡喜,與軒轅勝四目對視,對於兩家結盟之事更是篤定。

就在眾人各自歡喜之時,異象又現,隻見那照月東罡雙目之中一抹金光一閃而收,接著便是一蓬金光從周身散發開來,將自己和母親籠罩在內;緊跟著就見那楓依公主眉心的月牙胎記突然射出一抹淡淡的藍色光華,把自己和素黛娘娘包裹其中。

場上眾人從未見過這等異象,一時間原本喧嘩熱鬧的人群突然靜了下來,變得鴉雀無聲。

但見一金一藍兩個光團相互纏繞,倒像一對纏綿的情侶一般。

不多時,就在太子和公主兩手互握之處,絲絲縷縷的金、藍光芒開始相互滲透,漸漸地合二為一,卻將善勝皇後和素黛娘娘擠了出來,再也不能靠近。

金光、藍光交相輝映,逐漸形成一個巨大的蓮花狀,輕輕地將太子和公主托起,蓮花座上太子身後出現了一輪太陽的影像,散發著絲絲縷縷熾熱的威壓;而公主身後則是一輪圓月,其中隱隱有鬥拱飛簷、桂花飄香。

在眾人驚駭莫名的眼神裏,隻見那太陽和月亮影像之中同時飛出一隻金烏、一隻鳳凰,金烏口中含了一個火紅的圓球;而鳳凰口中則含了一個淡藍色的冰珠,二鳥繞著太子和公主翩翩盤旋而飛,一股神秘聖潔的氣息撲麵而來,若有實質,將圍觀眾人直推到十幾丈開外方才站住。

此時的太子、公主似乎已經失去意識,俱是雙目微閉,雙臂張開,仰頭而立,襯托著絢麗的彩光,恰似一對金童玉女一般。

就在此時,突見天空中一片烏雲從北方席卷而來,帶著一種淡淡的血色,迅速地吞沒著漫天的繁星,眼看著當空而照的月輪便要被烏雲淹沒,一種淩厲的凶煞之氣化作一條黑中帶紅的雲柱從天空中急速降下,直逼光芒之中的太子和公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隻見那光芒之中盤旋飛舞的金烏和彩鳳突然齊聲長鳴,聲震九天,嘴裏所含的紅球和冰珠閃電般分別射入太子和公主口中,跟著兩隻神鳥翻身而上,迎著迅速下落的黑色雲柱往上便飛,兩個矯健的身影急速變大,四隻鐵翅展開,瞬間已是遮天蔽日,煽起一陣猛烈剛勁的罡風,堪堪將下擊的雲柱擋住。

而這時蓮花座上的太子和公主則雙手緊握,隨著蓮花寶座急速地旋轉起來,不一會便隱入了一片彩光之中,難以辨認了。

空中響起一陣沉悶的雷聲,一道電光閃過,天際的烏雲翻滾得更加猛烈,那條黑色的雲柱猛地加粗,夾雜著絲絲的電光一壓而下。

那金烏和彩鳳似乎已是有些力不能支,又是一聲長鳴,空中落羽繽紛,逐漸下落,而那夾雜著一種莫名邪惡之氣息的烏雲則順勢前移,眨眼間已經將空中的那輪圓月遮住。

隨著月光的消失,下方的金烏、彩鳳似乎也隨之失去了力量,身形迅速地縮小。

黑色雲柱從兩隻神鳥中間穿過,以泰山壓頂之勢洶洶然直向太子和公主隱身的彩光之中壓來。

那種極天彌地沛莫可禦的巨大力量,就算是下方各族賓客和閾瑤國族人也都感同身受,被壓得舉動艱難,幾乎喘不過氣來。

眾人心中明白,若是一旦這條雲柱將彩光壓實,那采光之中的太子和公主隻怕頃刻之間便會化為齏粉,性命無存。

就在這危急時刻,隻見軒轅勝突然大吼一聲,猛地拚盡全身的力道把身體一挺,直起身來,嘴裏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哨。

一匹龍馬應聲出現,不等軒轅勝招呼,便立刻揚起前蹄,仰天長嘶,接著頭頂尖角頂端五彩光芒閃動,破空而出,化作一柄巨大無比的長柄鐮刀,往雲柱中部便斬。

雲層中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粗大的雲柱被一分為二,上邊的一段閃電般地一收而回,下方的一段則突然化作密密麻麻的黑色雨滴,往地上灑落下來。

一瞬間天上地下漆黑一片,刺鼻的腥臭撲鼻而來,場中眾人幾欲暈去。

混亂中一聲清越的龍吟響起,龍馬背上一道清光衝天而起,一柄其大無比的巨劍突然出現在半空之中,犀利的劍光直插雲層。

而先前龍馬尖角彩光所化的鐮刀則隨之變幻成一隻遮天蔽日的盾牌,在空中盤旋一匝,將落下的黑色雨滴盡收囊中,涓滴不剩。

空中的烏雲似乎對軒轅劍犀利的劍意甚是懼怕,隨著一聲輕微卻又無處不在的歎息,空中的烏雲驀地向後急速翻卷,就在軒轅劍劍光剛起之際,已經迅速地向遠方的天際隱去,天地間轉眼間又恢複了清明。

天地間彩光乍收,青光收斂,鏗然聲中,軒轅劍自動回鞘,落在龍馬肩上。

就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老人,瞬間又恢複了樸實無華的模樣。

眾人還未從震駭中回過神來,卻見空中的金烏彩鳳突然又是一聲長鳴,在空中盤旋一周之後,驀地閃電般俯衝而下,直闖入太子公主隱身的彩光之中。

那抹彩光隨之爆開,一個風神如玉的翩翩少年和一位天姿國色的垂髫少女腳踏蓮花,攜手出現在眾人麵前。

少年背後背了一柄火紅的長劍,生得細目長眉,雙耳垂肩,一種天生的王者之氣盈滿而溢;那少女則是在手中握了一柄圓月彎刀,在太子身邊俏生生迎風而立,衣袂飛揚,飄然若仙……

那朵彩光所化的蓮花此時也漸漸消退,複又化作紅、藍兩色的光團,逐漸隱入太子和公主體內,一股和煦的清風飄然而出,吹向人群,眾人如飲醇酒,俱是精神一振……

百裏之外的北方,九黎大巫師黎魅雙手捂胸,嘴角血跡宛然,氣喘籲籲地回頭對身邊的神木王說道:“大王,天意如此,屬下已經盡力了!”

神木王伸手攙住黎魅,長滿長毛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隻是小心地將他扶到巨象背上,然後回頭向著閾瑤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舉手在象背上一拍,兩頭大象翻動四蹄,分開深深的草叢,轉眼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閾瑤王宮之中,各族族長和諸侯王見此神跡,無不震駭。

個個麵麵相覷,相顧駭然。

那軒轅勝和弗倫俱是極為精明之人,見此情景知道機不可失,於是各自向早已手足無措的王妃使個眼色,素黛和善勝皇後這才會意地忍住心中的不安,各自上前牽住自己已是形容大變的兒子、女兒,向場內眾人揮手示意。

軒轅勝和弗倫趁熱打鐵,當即攜手上前,站在四人麵前,把手一招,眾人頓時靜了下來。

軒轅勝回身從龍馬背上取下軒轅神劍,往空中一舉,大聲說道:“諸位,你們方才也看到了,如今九黎猖獗,邪魔橫行,天下之危亡,就在頃刻。

從日前本王所獲得的消息來看,今天在座的各族兄弟姐妹,無一不受到他們的侵襲,而且俱是損失慘重。

如今魔道勢大,若是咱們再不攜手同心,共禦強敵,這樣分崩離析下去,隻恐不久之後,這中原大地上便不會再有咱們的立足之地了。

所以今日本王將諸位請來的第二個目的,便是要和弗倫王兄一起,懇請諸位效法千年之前的前輩們,再度攜手,聯合起來共同進退,盡快消滅魔族,還天下一個清平世界,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在場的各路諸侯目睹了方才九黎大巫和玄天龍馬、軒轅神劍之威,又見到閾瑤、淨樂兩國後代那種震動天地的奇異生長曆程,無不心悅誠服,知道在這種動**的時代裏,若不能依附於有實力有德行的大部落,同仇敵愾,互為進退,隻怕以九黎族一向的行事作風,不久之後,便會被其分而殲之,各個擊破。

而且從目前來看,除去淨樂國因為地處偏僻,直到如今尚未遭到攻擊之外,其它的個個諸侯部落均已或多或少地收到了侵襲。

而在這些被侵的諸侯國之中,除去閾瑤國因為有軒轅勝的龍馬神劍守護,未曾遭受太大的損失之外,其他各國俱已因此而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就算是強如一向被視為九黎克星的幽然一族,如今真正碰上了九黎族的強力侵襲,也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所以各個諸侯王以及部落族長稍一猶豫,便已經紛紛舉手讚成。

軒轅勝和弗倫相視一笑,終於放下心來。

眾人此時都沉浸在結盟初成的喜悅之中,卻沒有人看到,一隊頭生雙角,身材比之九黎族人略小的族人在一個頭插雉尾的族長模樣之人的帶領之下,悄然離開人群,迅速地隱沒在夜色之中……

(按:大巫刑天後人,據說是九黎亂德之時,由九黎族人和他族婦女**所生,雖然頭上也生有兩角,但麵孔卻和一般人類大致相同,身材也比九黎族人小了不少。

據說當年刑天巫術極高,勇猛善戰,被應龍斬首之後,猶自手提首級,指天怒罵不止,其戰意之強若此。

而且此族之人不辨善惡,隻知一味崇尚武力,所以一向瞧不起普通人族的孱弱,卻是極為羨慕九黎一族的強壯。

因為九黎族向來歧視異族,對於這些人也並不如何看重,致使這一族人一直遊離於魔道和人族之間,稱為偽黎。

今天離去的這一隊人,正是偽黎族長鬼目和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