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解心結

第14章解心結

羅煒彤再次體會到,何為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當日在錦繡坊,同羅薇蓉的那番爭執中,雖然她完全占了上風,手下敗將羅薇蓉落荒而逃。可沒過多久,因雇碼頭挑夫擔行李而起的文襄伯府流言再次甚囂塵上,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勢。

“娘,那會女兒若不說些什麽,這盆髒水豈不全潑我們頭上。”

當著女兒麵,徐氏與羅四海並未露出半分責怪之色。尤其是羅四海,聽聞此事後甚至開懷大笑:“嬌嬌說得好,受了欺負就不該悶著,就得這麽還回去,不愧是我羅四海的女兒。”

曾祖母那邊更不用說,親自下廚給她做了些糕點壓驚。

徐氏本心也沒覺得女兒沒錯,嬌嬌托生在她肚子裏,生來就是嬌生慣養的嫡女千金,不是做低伏小伺候人的丫鬟。嫡女該有的氣度她也得有,該硬氣的時候絕不能軟。在這點上,嬌嬌比伯府那幾個隻知道在常太夫人跟前賣乖的侄女好多了。

可問題出在伯府那邊,那可不是什麽規矩人家,常太夫人什麽醃臢手段使不出來。不說別的,就憑她久居金陵的地頭蛇優勢,找幾家老封君哭天抹淚一番。大齊重孝,齊家治國平天下,一頂不孝帽子扣頭上,家都不齊何以入朝為官?到時夫君前程堪憂。

畢竟伯府苛待在先,如今形勢看似對他們有利。可金陵官場職位就那麽多,一個蘿卜一個坑,多少人都盯著那個坑。升官發財還是伸張正義,世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走仕途最忌個人名譽有汙,官場向來殺人不見血,一些微不足道的汙點足以在關鍵時刻動搖根本。

“爹爹,都是女兒害了您。”

徐氏搖頭:“此事與你無關,太夫人不是心胸寬闊之人,早晚她會明白過來,當日我們不過在嚇唬她。到時候讓她自己出手,情況隻會比現在還遭。”

羅煒彤麵露不解:“嚇唬?這又是怎麽回事。難道……你們並沒有找到太舅公,或者偽造了信物?”

羅四海臉上笑意更濃,似乎仕途受影響的那人不是他。他怎會不看重升遷,不過自底層兵卒一步步爬上來,他這條路走得比其他人辛苦百倍。從年少第一次被百夫長冒領軍功起,風風雨雨幾十載,一步步磨礪中他早已看透宦海沉浮。

“嬌嬌就是聰慧,素娘不過隨口一提,她便想通其中關節。”

許多先前費解之事,如今卻是茅塞頓開。她終於明白,為何常太夫人一把火滅姑□□府滿門,惡毒行徑令人發指,爹娘還是高高抬起輕輕放下。原來他們並無確切證據,當日不過是唬住她趁機脫身。若是再深究下去,這紙老虎一戳就破。

被爹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羅煒彤坐到曾祖母身邊:“那如今擺在我們跟前的就兩個問題,常太夫人回過神來會如何報複,還有爹爹做官要受多大影響。”

靠在曾祖母肩上,羅煒彤皺眉:“總覺得我還忘了什麽。”

徐氏寵溺地點點她腦袋:“能想到這些就已經很不錯了,最起碼伯府那邊你幾位姐妹,絕對想不到這麽多。”

羅煒彤挺胸:“那可不,我可是爹娘生的,還是曾祖母和祖父母的孫女。龍生龍鳳生鳳,怎麽能跟他們一樣。”

驕傲的小模樣,還有說到最後略帶甜糯的尾音,逗得圍坐圓桌旁準備用午膳的一家喜氣洋洋。徐氏和羅四海十幾年早已習慣,如今還能鎮定些。三位長輩在伯府壓抑久了,乍聽小孫女這般說,隻覺一顆心都要甜化了。

榮氏更是直接摟住曾孫女小腦袋:“嬌嬌說得是,伯府那幾個丫頭怎能與你比。金陵城是天子腳下,頭頂這片天也清明些。這會功夫,伯府那些人比咱們更愁。”

徐氏指揮丫鬟布菜,聞言也讚同道:“你曾祖母說得沒錯,當日船靠岸時囑咐你那些,是唯恐你久居山寺野了性子,倒不是叫你太過拘束。可自打我們入金陵城後,嬌嬌反倒束手束腳。就拿錦繡坊之事來說,若安昌侯世子當真意圖不軌,你直接命下人出手就是。就算他事後不依不饒,不還有我們在。”

心下震撼,羅煒彤從曾祖母懷中起來,坐直身子,果然見祖父母同爹爹也在點頭,顯然也極認同娘親說法。其實她也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自打入了天下人趨之若鶩的金陵城,錦衣玉食豪宅美婢,日子比在惠州時奔波於山寺與家門之間還要精致幾分,但她卻絲毫不比在惠州時自在舒心。

前些天事多,她隻當料理瑣事之餘的煩悶而已。如今娘親一提,她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從內心恐懼和敬仰金陵。這裏是大齊京城,公侯之家鱗次櫛比,朱雀大街隨便一戶人家都比爹爹有權有勢。她自幼便於山寺習武,每旬歸家住個兩三日,教養與尋常官家女兒不同。她怕行事太過出格,踏錯一步為家人招來災禍。

聽完她顧慮,全府人感動得跟什麽似得,曾祖母更是把她摟在懷裏一頓搓揉:“小嬌嬌怎麽這麽可人心疼。”

徐氏就頗有些哭笑不得:“嬌嬌別想太多,爹娘再不濟,不還有寧國公,還有你外祖父和舅舅。前些時日太忙,你外祖父帖子擱書房好些時日,明日是該登府門拜望。”

在家人的柔聲勸慰中,羅煒彤總算後知後覺:似乎是她想太多?

雖然對伯府不熟,但她跟外祖父一家很親。尤其前幾年舅舅在嶺南為官,她常換上男裝,跟在兄長和表哥身後招搖過市,甚至連青-樓酒-肆都見識過。當然每每去完那種地方,娘親虎著臉罰她繡花,爹爹趕緊將她護在身後,母女倆總得鬥智鬥勇一番。

憶起昔年舊事,羅煒彤也跟著放鬆下來。是她想岔了,雖然文襄伯府是龍潭虎穴,但也不代表整個金陵都這樣。換個角度看,這裏有許多好玩的,還能見到舅舅一家,也能拉表哥陪她出去玩。

也不知表哥有沒有空,他與兄長一道入國子監讀書,如今春闈在即,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時刻。大多數監生都在奔著頭懸梁錐刺股的勁頭用功,他們入金陵近一旬兄長也沒能抽空回來。

等等,想到這羅煒彤一頓,她終於明白那兩件事之外,自己遺漏了什麽。

“金陵城中傳言沸沸揚揚,會不會影響到哥哥?國子監同窗,如果也有人如二姐姐那般見不得人好,會不會對他使什麽鬼蜮伎倆。”

女兒竟然連這都想到了,徐氏臉色有一瞬間僵硬,羅四海更是垂下眼。影響肯定會有,而這正是夫妻二人最大的顧慮。

觀爹娘驟變的臉色,羅煒彤也知曉自己所料沒差。不過這會心結已解,她倒不會盲目為拖累兄長名聲而自責。認清罪魁禍首後,她對文襄伯府生出極致的憎恨。當年分明是他們對不起曾祖母,如今非但不知悔改,反而處處使絆子。

“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明日去找阿寧玩,看她能不能幫忙。”

徐氏沉吟,國子監招生員分貢生、薦生、蔭生。文襄伯府蔭生資格當然輪不到庶長房,行舟是靠優薦的薦生身份入讀。若德行有虧,這優薦之由便不複存在,一著不慎便會被取消名額。

找寧國公自然是一條路,可為這點事勞煩國公未免不值。再三權衡,她還是決定走另一條路。

“明日去你外祖父家,先看看。嬌嬌放心,你兄長定會無事。”

原來娘親早已料知此事,外祖父向來疼兄長,定會盡心為他張羅。羅煒彤總算放下心,拿起筷子吃飯,她心下卻合計著,文襄伯府那邊不能這麽算了。若是他們真敢算計兄長,她定不會輕易放過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