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心思

聽著周牽的恭維,李躍心中多少有幾分得意。

抬頭時,忽然瞥見周牽眼神異常深邃,心中一動,周牽既然想到了前三種攻山的辦法,自然不會想不到羯人有可能從小路進攻。

自己能想到,別人當然也能。

這並沒有多難。

所以他是在藏拙,故意拋出其他可能,拋磚引玉,引導自己,又或許是在試探自己。

其城府有些深了。

比起喜怒都顯露在臉上的孟開,這樣的人才真正可怕。

甚至趙廣都比不上,讓別人知道自己的陰險,本身就是一種失敗,所以他死的最快。

黑雲山上沒一個是簡單人物,這年頭當山賊也要點水平……

幸虧此人沒什麽敵意,也幸虧孟開昨夜沒有莽撞的跟趙廣火並,不然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兩世為人,加上原主的記憶,李躍自然也會有些城府。

李躍拱手一禮,神態恭敬,“多謝周頭領提醒。”

“李頭領年少有為,前途不可限量。”周牽一個馬屁接著一個馬屁的拍過來。

但李躍早已警覺,沒有被拍暈,“周頭領謬讚了。”

隨即召來孟開、崔瑾、魏山、田豹子等人商議。

“羯奴一向狡詐凶殘,此事錯不了,李頭領神機妙算!”魏山一臉欽佩,將功勞算在李躍頭上。

其實當年石勒的勢力並不是最強的,最開始依附汲桑,吞並王彌、王浚並不是隻靠武力,而是狡詐和演技。

李躍望向周牽,周牽卻一臉淡然的微笑。

“羯奴來的正好,正可設伏待之!”魏山仿佛不知疲倦。

崔瑾要防守西麵山道,田豹子的盜賊最弱,裝備也不行,能擔當大任的隻有孟開和魏山。

但孟開並不積極,李躍也不好直接命令他。

魏山經驗豐富,乞活軍勇猛善戰,也是對付羯人最積極的,他們去最好。

當然,李躍也可以去,不過一來,手下的一千人還不熟悉,萬一他們見羯人精銳,一哄而散,可見壞了大事,二來,西山道上還有三千高力禁衛,崔瑾需要支援。

“有勞魏將軍!”李躍拱手。

乞活軍中有很多晉軍將領,魏山之父當年正是黎陽大營的校尉。

黎陽大營是漢光武皇帝設置的河北駐軍,一直延續到袁紹時代,直到曹魏一統北方,黎陽大營的作用開始下降,但仍保留了一定的兵力。

很多人世代為將。

冉閔的祖父便是黎陽大營的騎都尉,起家族世代為牙門將,經曆跟魏山相似,八王之亂,永嘉之禍,北方亂作一團,冉閔的父親冉良加入陳午的乞活軍,在河內郡蓬關與石勒大戰,十二歲的冉良被石勒俘虜,因喜愛其驍勇,令石虎收為養子。

“自家兄弟,說這些作甚?”魏山提著刀就去了,怎麽設伏,怎麽退敵,魏山絕對更專業。

乞活軍們緊隨其後,很多人都已經頭發花白了。

如果沒有魏山的支持,山上的人絕對不可能這麽快團結在李躍身邊。

趁著無事,李躍趕緊查看薄武的傷勢。

後背心口上中了兩刀,一刀自上而下斜刺,被貼身的皮甲卸去一部分的力道,劃開了皮甲和肌肉,鮮血淋漓。

另一刀肋骨恰好被擋住了,沒有洞穿心髒。

不過薄武的身體素質不錯,折騰了這麽長時間,居然還有呼吸。

李躍鬆了口氣,還好是背後偷襲,傷在背上。

如果是胸腹內髒受傷,以山上的狀況,薄武必死無疑。

看著受傷昏迷的薄武,李躍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腹黑的想法。

趙廣死了,如果薄武也死了,那麽山上威望最高之人肯定是自己,隻需運作一番,黑雲山就是自己的了……

在這亂世之中,自己也算有了一塊安身之地。

利益麵前,沒人能泰然處之,李躍不是聖人。

不是聖人,沒必要當小人。

李躍很快否定這個想法。

薄武人不壞,當初山上缺糧,趙廣想著投降羯人,用山上所有人換他一人的榮華富貴。

孟開一心要攻打季家堡,其實也是為了私心。

隻有薄武力排眾議,提出切實可行的辦法。

從他的話中可以看出他是一個講規矩顧全大局的人。

此外,黑雲山想要發展,就必須攀上高枝。

司馬家的江東朝廷是不可能的了,曆史上,他們的特長是內鬥,忙著自己人砍自己人,北方在他們眼中無足輕重。

再說一個小小的黑雲山,人家根本看不上。

投降羯趙,更不可能,山上的人跟羯人有血仇,趙廣就是前車之鑒,當時的狀況,就算自己不動手,趙廣隻怕最終會死在石宣手上。

所以唯一的大腿隻能是乞活軍!

黃河南北,遍地是乞活軍。

隻有跟他們連上線,黑雲山才能走下去。

做人不能隻看眼前利益,目光要長遠一些。

無論是利益考量還是個人喜好,李躍都不想如此下作和短視。

這時代已經夠黑暗的了,所以對自己人,自己族群,還是不要太腹黑了……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司馬家這麽稀爛,就是從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三人開始的,這個朝代幾乎將所用的精力和心思都放在窩裏鬥上了,北邊鬥了南邊繼續鬥……

種種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手上卻沒有閑著,讓月姬等人尋來花椒粉、針線、布頭等物。

其實縫合傷口的治療手段在漢末已經出現,華佗的麻沸散、花椒止血早已應用。

解開薄武的衣服和皮甲,兩道血肉淋漓的傷口暴露在眼前。

傷口凝結的血塊必須清洗幹淨,不然會導致化膿和發炎。

很多人不是死於刀劍,而是死於傷口的感染和發炎。

月姬的手更巧,手法更細膩,以鹽水一遍一遍的衝洗,將裏麵的汙血清理出來。

幸虧薄武昏迷,不然鹽水衝洗傷口就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月姬其實不叫月姬,真名叫張月光,月光月光,月月光,兆頭不好,所以李躍幹脆改成張月姬。

李躍仔細檢查了傷口,傷口異常幹淨,灑上花椒粉之後,便開始縫合。

針線早就被煮過。

其實還有另外一種粗暴簡單的辦法,那就是將燒紅的鐵直接燙在傷口上。

但薄武傷口太大,大麵積的燙傷薄武肯定受不了,而且感染的風險更大。

花了一個多時辰,才將傷口縫好。

期間薄武似乎清醒過一次,大概是疼的,但很快又昏迷過去了。

月姬為其纏上繃帶。

“將薄頭領帶上山,趴俯在床,多喂些水和粥,每過兩個時辰,用溫水為其擦拭身體,好生照顧。”李躍對幾個孩子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