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吾之身前,就是界限

應無物靜靜地看著狄青麟。

即便狄青麟以他為恥辱,無數次想要殺死他,他也沒有任何的抱怨。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為狄青麟處理好了一切。

湘江鏢局的總鏢頭趙振飛,落日馬場二總管裘行健,洛陽巨富花四爺,本地捕頭趙正,全都被他辣手殺死。

隻要殺掉沈煉、風四娘、楊錚,一切便都會結束,就算沈玉門盧劍星有通天之能,短時間內也查不到線索。

三天,最多三天,狄青麟便能徹底隱遁蹤跡,應無物對他很有信心。

狄青麟淡淡笑道:“我知道你想要做什麽,但我不允許你這麽做,偽裝成我的那個人,應該是楊錚。”

“他的身形和你不像!”

“不,我們隻是外表不同,實際上我們的骨形非常類似,烈火焚燒,燒毀筋骨皮肉,隻留下相似的殘骨。

就算是捕神來檢驗,也很難檢查到區別,如果你偽裝成我,隨便哪個仵作去驗屍,都能發現骨齡問題。”

“我去替你殺了他!”

“殺楊錚,我會親自出手!”

“生死危機近在眼前,你怎麽還是這麽驕傲?你就不能低下頭麽?”

應無物少見的發怒,他從沒有嗬斥過狄青麟,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狄青麟麵露苦澀:“當我拿出那塊令牌開始,我就已經向人認輸了,我自命絕世天才,但我確實不如他。”

應無物問道:“那是你的後手?你假死脫身後,有安身之所麽?”

狄青麟道:“有,這是我們很久以前的約定,亮出令牌之後,他會為我安排船隻,把我接到海外的島嶼。”

“那個人是誰?”

“他麾下有很強大的勢力,即便在錦衣衛和六扇門,也有他的臥底。

他的武功非常高明,如果我有他的武功,擊殺沈煉風四娘隻需一刀。

他的內心比我更加敏感,也比我更加的癲狂,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知道他手中有另外一把‘溫柔’。”

“李唐後人?張士誠後人?”

“朱元璋後人!”

說到此處,狄青麟仰天狂笑:“我唯一知道的事情,便是他姓朱!”

應無物歎道:“我現在似乎已經沒什麽用了,我還能為你做什麽?”

狄青麟厲聲道:“你前半生為了我娘活著,後半生為了我活著,難道你隻能為了別人,難道你沒有自我?”

“我……”

“都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難道你不想為自己活一次?你辛辛苦苦闖出瞽目神劍的名號,就是為了當替死鬼?

你以為我在乎那些傳言麽?

我不在乎自己姓狄還是應,我隻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我的父親,是鐵骨錚錚的豪傑,不是牙齒掉光的老狗!

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你還在想著我的命令,而不是去拚、去闖,去做一天應無物,做一天瞽目神劍……”

狄青麟麵色變得癲狂:“我憑什麽看得起你?我憑什麽看得起你!”

應無物道:“我明白了,瞽目神劍和神目神劍,二者隻能活一個。”

說完,應無物轉身離開。

看著應無物的背影,狄青麟猙獰的表情瞬間消散,變為惡狼的狠厲!

“我是惡狼,我是毒蛇,不是走投無路的野狗,沈煉,你能查到趙振飛裘行健,但你不可能知道我的底牌!

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如果你大哥跟著一起來,你或許有活命的機會,但你現在必死無疑!

我真的希望你慢點兒死,如果你死的足夠慢,等我殺死楊錚,就能趕過去殺死你,死在我手裏,總好過不明不白的死在叛徒和無名之輩手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狄青麟狂笑一陣,給管家下令。

“除了楊錚,我誰也不見!”

被狄青麟惦記的楊錚,手中提著滴血彎鉤,被應無物惦記的藍一塵,渾身是血的躺倒在地,再也不能出手。

楊錚和藍一塵對了一招。

藍一塵左腿齊膝而斷,鮮血染紅了離別鉤,但他沒有任何恐懼,也沒有任何怨恨,反而滿滿都是釋懷。

“不用為我感到傷心,我早就想退出江湖,以前還有些心氣,現在我可以安心的退出,找地方隱居。”

“你能去哪裏隱居?”

“我可以投靠沈玉門。”

藍一塵露出幾分笑意:“沈玉門剛剛入主荊襄,需要大量的人才,我不能揮劍殺人,但我可以教導弟子。”

“沈玉門會養著你麽?”

“千金市骨!”

人老成精,藍一塵早就想到了今日的對決,也早就想到了後路。

楊錚認真的說道:“我爹在這裏有座安全屋,你可以去那裏休養,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會為你養老。”

藍一塵擺手表示拒絕:“你爹當初為了救我,身負重傷,不治身亡,你剛才又饒了我一命,我已經欠了你們父子兩條命,著實沒臉再打攪你們。”

說著,藍一塵伸手一抄,竟然從大樹後方拿出一根拐杖,他拄著這根頗為精致的拐杖,一步步的走向遠處。

楊錚低頭看了看離別鉤。

離別鉤本是大凶之物,但沐浴過藍一塵的鮮血,凶戾之氣盡數消散。

此時此刻的離別鉤,已經不再是楊恨那個帶來離別的離別鉤,而是獨屬於楊錚的,為世間帶來團聚的離別鉤。

楊錚收起離別鉤,喝下酒囊中最後一斤燒酒,準備去找狄青麟拚命。

……

沈煉看到了狄青麟的底牌。

沈煉想過青龍會,想過權力幫,想過左武王,想過張宗周,甚至想過蒙元遼國金國滿清,卻沒想過這個人。

玄武。

錦衣衛四大總管之玄武。

錦衣衛是各地駐軍選擇精銳,然後重新訓練,主要由兩部分勢力負責。

一部分是京城的西寧派,西寧派負責的錦衣衛,擅長結陣圍攻,專門對付武林高手,刀如浪潮,所向披靡。

一部分是從禦林軍選拔的教官,共有四位總管,十四位教頭,教頭的官爵相當於千戶,總管相當於鎮撫使。

四位總管以青龍、白虎、玄武、朱雀作為代號,青龍綜合能力最強,白虎武功最高,朱雀最擅長探查,玄武則是深藏不露,主要負責牢獄之事。

如果僅僅隻是玄武,沈煉當然不會有任何在乎,但他看守詔獄,代表他能夠以權謀私,招攬詔獄中的囚犯。

玄武帶來的這位囚犯,看起來已經關押十數年,須發亂糟糟的,看不清其原本麵目,手腕上綁著巨大鐵球。

除了這位囚犯,玄武還帶來了二三百位土匪,比惡狼更殘忍的山匪。

他們來自於——狼山!

狼山曾經有很多狼,後來那裏的狼被山匪近乎殺絕,再後來,那些山匪成了新的狼,更加凶狠,更加殘忍。

有日狼,有夜狼,有君子狼,有小人狼,有不吃人的狼,有吃人的狼,有殺戮的狼,還有醉生夢死的狼。

狼山的首領號稱朱五太爺,不過和皇室沒什麽關係,重病多年,一直都是親信下屬溫良玉負責統領群狼。

溫良玉有個好聽的外號

——狼君子!

狼山距離這裏不算近,畢竟這裏是倪八的地盤,容不得任何外來山匪。

狼山的狼從不下山,他們隻收過路客商的孝敬,但他們現在來了,呼呼啦啦來了二三百,掏空全部的精銳。

沈煉甚至能夠看到,這些惡狼眼中滿是殘忍、嗜血、癲狂、邪魅,還有藏得很深的,難以言說的慌亂迷茫。

郭不敬當初去過狼山,他對朱五太爺的評價頗高,狼山的山匪並不是這般模樣,這些人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狼山出了什麽事情,沈煉並不是特別在乎,沈煉隻知道一件事,他們已經不再是人,他們全都變成了狼。

這與天寧寺之戰不同。

天寧寺那些武林高手求財,不會隨意傷害百姓,這些土匪已經被藥物迷失了本性,隻聽溫良玉一人指揮。

如果這些人到了縣城,會做出多少罪惡之事,那簡直是難以想象。

最讓人心底發寒的是,這些人甚至不需要滅口,他們中的毒,耗空了他們的潛能,他們本就活不了多久。

好狠的人!

好毒的心!

好一個狼君子!

“哢嚓哢嚓!”

沈煉組合好孤問槍,在身前輕輕劃了一條痕跡,抬頭看向玄武。

“吾之身前,就是界限!”

“如果我想過去呢?”

“吾之身後,誅邪退避!”

“你以為你能贏?”

“我隻想知道,我能殺多少!”

話音未落,沈煉已經揮槍衝向溫良玉,孤問恍若天外流星,閃電般刺向溫良玉的咽喉,槍到半途,沈煉的左手鋪天蓋地,轟向玄武的頂門。

猛虎硬爬山!

玄武作為錦衣衛,當然知道沈煉這招的厲害,這一招劈實了,頭骨會被轟成碎塊,沈煉憑此劈殺數十大盜。

就算練過金鍾罩、鐵布衫,勉強扛住重掌轟擊,沈煉左手順勢抓下去,抓眼睛摳耳朵,一擊便能撕毀罩門。

好在,玄武不必親自出手。

他身邊的囚犯狂吼一聲,露出一張張狂霸道的麵容,好似饑餓的雄獅。

右臂輕輕一揮,百餘斤的鐵球被他掄起,轟向沈煉的腰肋,與此同時,左手豎掌成刀,掀起凜冽的狂風。

東山無雨,枯木逢春。

涯邊無水,四方集成。

他用的竟然是——東風玄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