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平靜下的暗潮
第二天早晨，朱利安和埃琳又一次走在前往藏書樓的路上。
一陣呼嘯的寒風襲來，朱利安忍不住緊了緊身上披著的鬥篷。
在百泉宮中，並非處處都有著控製氣溫的魔法陣列，因為除了春日的花草，冬日的雪景同樣迷人，隻是這溫度……
抬頭望了眼升起不久的朝陽，想著清晨時，那件滿是絲質花邊裝飾的衣服，他無奈地歎了口氣。
又瞧著旁邊明明一身春日打扮，卻如此自在的埃琳……
朱利安有些羨慕。
不知道什麽時候，他才能擁有像埃琳這樣的實力！
“殿下，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可以……”眼角含笑的埃琳做了個環抱的動作。
朱利安有些心動，正常的孩子應該早就求抱抱了吧！
要不要……
他臉上紅了紅，但還是一甩腦袋，把這念頭拋出腦海。
“殿下……
殿下……”前方巡邏的衛兵，還有除雪的女仆，都在對著自己行禮。
這時，剛好靠近冒著熱氣的臥獅噴泉。
泉水噴出的一刻，周圍瞬間彌漫起水霧與熱氣，沐浴了晨暉的蒸汽閃耀著多彩的光芒。
再搭配四周生機勃勃的綠籬，還有地上的白雪……
這般夢幻的景象，讓一直努力融入這個世界，接受自己身份的朱利安又有一些茫然。
他捏了捏手背，感到吃痛後，才再次相信這並非幻覺，也並不是夢境！
……
……道恩城近郊的一個小農場裏。
百泉宮女仆海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空氣中還殘留有些許奇異的香味。
“我昨晚怎麽睡得這麽死！”
海倫疑惑地嘟囔，然後她嗅了幾口空氣，“這什麽怪味？”
好半天才打起精神的海倫突然驚醒，收拾收拾就準備再去照料突發重病的母親……
在靠近農場的一片小樹林裏。
有兩個穿著黑色帶帽鬥篷的身影。
“給我藥劑！”
一名臉色蒼白的兜帽人急促道，從聲音中可以聽出是名女性。
同伴很快遞過來一黑一藍兩瓶藥劑，她立刻飲下。
“消息傳送成功了嗎？”
另一名兜帽人問道，聲音低沉蒼老，應該是名老人。
女性兜帽人有些無力地點點頭，等緩過神後，她略顯凝重地問道：“女大公殿下早就猜到了嗎？
所以派我們前來是為了確認？”
“朱蒂她……”老人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也許吧……”女性兜帽人聞言，表情冷了下來，雙目之中閃著怒意道：“這次回去後，我將不會再接受來自女大公的秘密任務，我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格，可以繼承我家族的領地！
我的領民們更需要我！”
頓了頓她又道，“嗬……
不知道以後我們鐵鷹大公國要改成什麽？
鐵鷹公爵領？
或者……
直屬王室的鐵鷹領？”
話語中有著調笑的意味，可女性兜帽人的臉上卻全無笑意。
“也別太怪殿下……”老人聲音很低。
女性兜帽人猛地抬頭，在獲知這個消息之後的疑惑、不滿、掙紮……
種種這些壓抑許久的情緒一下爆發，她低吼道：“我的爺爺、我的父親、我的姐姐為之奮戰到最後一刻的鐵鷹大公國，如今她的最後一任主人，居然要利用一個不到四歲的孩子來設計陰謀！
“這是侮辱！
這是對戰死在那一次戰鬥裏所有人的侮辱！
這是對神聖守護精神的侮辱！”
“殿下她……
也許不是要對那孩子不利。”
老人的聲音裏充滿了不自信。
“費奇叔叔……”老人張了張口，卻再說不出話來。
他當然知道，對於一名年幼的貴族繼承人，僅僅是派人對其進行調查，這樣的行為，本身就意味著怎樣可怕的後果!兩人靜默無言。
“費奇叔叔，放過這個女仆吧，反正這該死的任務裏，想要的消息我們也拿到了。”
女性兜帽人語氣軟化了幾分。
“也好。”
“那老婦人？”
“停服我的藥劑後，她的身體過段時間就會自然恢複。”
又是一陣靜默。
老人先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接著他勉強笑道：“瑪希，不介意你的領地裏，多出一位藥劑師吧！”
……
……萊特王國，首都萊特城。
在一處莊園內，正在處理工作的雙鷹領女伯爵忽有所感，她迅速放下手頭的事情，來到了一處靜室。
站在桌前，她展開了份有著奇異符號的黑色魔法卷軸，又喝下桌邊準備好的一黑一藍兩瓶藥劑，這才開始鄭重施法……
隨著將聽到的最後一個音節刻畫進卷軸，稍有老態的女伯爵臉上現出豆大汗珠，直挺挺地坐到椅子上大口喘氣……
對此她早有心理準備，哪怕僅僅作為接受方，這也是勉強施展傳奇魔法“風語術”所要承受的代價！
休息了好半天，女伯爵才恢複了些，臉上現出嚴肅表情，她立即帶著這份卷軸坐上馬車，往夏宮方向駛去……
在夏宮的一處花園內。
朱蒂·伊格爾王儲妃，兼鐵鷹大公國女大公，正與伊格爾女伯爵下棋。
在這亭子周圍並未見到女仆，兩人輕聲交談的話語，夾雜在噴泉的“嘩嘩”聲裏，隻能傳出一小段距離。
“朱蒂，你猜得沒錯……
百泉宮裏，的確多了一位年幼的繼承人！”
女伯爵的語氣中不無讚歎，她的這位遠房妹妹，從小就是如此地美麗聰慧。
不管是在家族中還是在學院裏，她永遠都是眾人的焦點，她是那樣的驕傲自信……
她比自己優秀無數倍！
如果……
在心中悄悄歎了口氣，女伯爵略顯複雜地望了眼對麵的女大公，將一份黑色卷軸移到她麵前。
身著宮廷長裙的朱蒂·伊格爾氣質端莊尊貴，聞言似無反應，但其眉頭卻微不可見地動了一下。
她並未第一時間看向那份卷軸，而是將手伸向了棋子，移棋、吃子，淩厲的動作與她原本優雅的儀態全不相似，但配上她的眼神卻又讓人覺得自然。
女大公這才去拿起卷軸，默念咒語的同時展開。
兩人的耳旁突然寂靜了下來，不再能聽到四周的泉水聲以及鳥鳴聲。
這樣絕對的寂靜沒有持續多久，緊接著兩人就聽到一陣風聲，不斷交錯呼嘯的風，按照特定的規律，有節奏地緩緩發出聲音，聲音冷硬而機械，不帶一絲感情且稍顯滯澀。
兩人靜靜地聽完，直到周圍恢複了正常。
朱蒂·伊格爾閉上了雙眼，右手似無意識地輕輕抹過卷軸，隨著她的動作，卷軸重新變得空白一片。
“侍女埃琳？”
王儲妃那雙漆黑的眼眸睜開，向女伯爵問道，“三年多前的那屆學院首席是不是也叫埃琳？”
女伯爵點頭，“傳聞中這位首席，並未招攬同伴組成隊伍，也未長期待在某個小團隊內，常常是單人或和不同人組隊完成曆練任務……
當然，那年的學院裏也無人有資格招攬她……
而且，在離開學院後這位首席再無消息！”
“已經有明確效忠目標的貴族嗎，看來就是這位侍女了。”
女大公若有所思，接著問道，“她的實力？”
女伯爵移動著棋子，有些感歎地回道：“既然是首席，那在三年前肯定已經是高階巔峰，現在的實力絕不弱於蓋爾德女士……”提到蓋爾德，女伯爵稍顯遺憾，高階法師瑪希·蓋爾德至今仍未向女大公正式宣誓效忠。
朱蒂·伊格爾點了點頭，右手久久摩挲著棋子，似顯躊躇，但她眼神卻在逐漸變得冷厲。
終於，朱蒂深深吸了口氣，臉上顯出鄭重，將棋子往石盤上一角重重一放：“姐姐，將這個消息傳給血族吧！”
說完這句話，朱蒂·伊格爾，抬頭望向對麵的女伯爵，堅定的臉上透出不容拒絕的氣勢。
她的眼神一如三十多年前的那個夜晚般……
那是在不複熱鬧的鐵鷹城裏，滿是發黑血跡的宮殿一角。
她對著同樣遠遠趕回的同齡人，以及姍姍來遲的那幾個公國封臣，還有四周彷徨不安的平民們，大聲宣告自己會即刻接任女大公，並將隨後嫁入王室……
明知如此，會親手終結掉這個存在超過五百年的鐵鷹大公國，她的臉上卻無一絲動搖！
她還記得，那幾個懦夫在聽到自己話後，鬆了一口氣相互對視的樣子。
也記得，那一群同齡人憤怒不甘的低吼……
是啊，隻有年輕的血液，才會為這樣屈辱的決定而沸騰吧……
在聽到噩耗從學院趕回鐵鷹城的路上，她悲傷、痛恨、憤怒、不甘……
她從不懷疑，如果能再給她十年，她一定能晉升傳奇，得到所有公國封臣的宣誓效忠，成為真正的女大公！
而不是空有女大公頭銜，卻必須用聯姻這樣屈辱的方式，放棄所有驕傲，所有的尊嚴，才能保護治下領民的可悲君主……
女伯爵先是在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後愣了一下，隨即便感到巨大的憤怒。
“聯係血族？”
她雙目通紅，手上的棋子重重一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你忘記當年的仇恨了？”
兩人直接對視，氣氛驟然緊張……
雙目圓睜，身體前傾的女伯爵，初時還能憑借那股湧起的憤怒毫不示弱。
可隨著粗重的喘息漸漸平複，怒意消退，思維恢複過來的女伯爵，不由低頭思考起來。
如果……
如果百泉宮內的那個孩子遇刺！
那麽，吉恩王子今後將又有可能，以侄子的身份同時繼承道恩大公國！
如今的道恩大公國，單論大小甚至可以和王國相比！
將來……
將來……
女伯爵被自己這可怕的念頭嚇了一跳，她承認，在道恩大公之前未有繼承人的情況下，她的確曾經有過幻想，但是如今……
用這樣卑劣的手段？
而且還得借助血族……
女伯爵再次抬頭看向王儲妃，眼神裏帶著不可思議！
朱蒂·伊格爾的表情從剛才起就從未變過，但女伯爵這回卻從中看到了冷漠和冰冷！
好半晌後，想起兩人的感情和過去的種種往事，女伯爵歎了口氣，作為和朱蒂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她當然能理解朱蒂的感受。
王子為了愛情甘願放棄王位，也要拒絕和公主的婚約，轉而向一個平民女孩求婚？
不再高貴的王子，為了愛人能過上幸福的日子，不斷努力，最後終於自己建立了一個國家？
隨著道恩大公國的突然崛起，這個逐漸在王國甚至帝國各處不時上演的庸俗戲劇，在那一本本歌頌愛情的可笑故事裏，總是作為滑稽醜角出現的公主，該有多麽的可悲……
那位道恩大公，王國曾經的第一王子、王儲之位的不二人選、無數戲劇故事裏的主角。
和那位被所有女人嫉妒的平民女子的愛情，人們對它的每一次歌頌和讚美，對於朱蒂而言都是嘲笑！
女伯爵很是掙紮，不僅是這件曾經令家族蒙羞的往事……
有著伊格爾血脈的吉恩王子，更是家族能夠複興的希望！
隻要……
隻要舍棄那麽一點點的信念……
伊格爾——這個曾經半獨立過，並建起公國的名門，就將再度屹立於王國！
內心逐漸有了偏向的女伯爵忽有所悟，也許……
自己這一生再也不可能晉升傳奇了！
女伯爵臉上露出苦笑，隨後向著朱蒂·伊格爾緩慢但鄭重地點下頭。
對麵，靜靜注視女伯爵整個表情變化的王儲妃，忽然無聲輕笑，轉而看向棋局。
向那個男人複仇？
她的眼裏閃過追憶，隨即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她可從未小看過那個曾經將她所有的驕傲，都毫不在意踩在地上的男人……
不知道今後會不會有書友回來重刷這一章。
雖然我個人認為這一章，以及後續的章節還是蠻關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