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宴

天色才暗,太尉府大門之外,開封府尹的馬車停在門口,左右先清退了周遭,滕府尹這才從馬車上下來。

趙宋官家疑心病重,朝中大臣尋常往來倒是沒有什麽,各有各的圈子而已。

當然,道君皇帝其實也樂得見手下人各成陣營。

因為隻有這樣,他們相互之間才會形成牽製,從而難以對皇帝造成掣肘,皇帝才可以想幹嘛就幹嘛。

但高俅乃是殿帥府太尉,從編製上說屬於武將官員。

而開封府尹乃是地方最高行政長官,在編製上則是文官序列,自古一來文武不兩立。

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輕易允許自己朝中的文臣和武將私底下走得太近,加上大宋開國的特殊緣由,曆代皇帝對此就更加重視。

高太尉差人去請滕府尹的時候,也是讓下人專門寫了一封密信。

密信這種東西,其本身的存在就具有極高的保密性,非親信不得而知。

滕府尹雖是接受了邀請,不過還是要小心一些。

下得馬車來,太尉府管家早就在門口恭候,但在門前,卻隻是恭恭敬敬的行禮,並未開口。

待到將人引入了府中,這才道:“府尹大人這邊請,太尉已在宴廳久候多時了。”

“倒叫高太尉久等,前麵引路。”

滕府尹神色如常,臉上也隻是帶著淺淺笑意而已。

其實他與高俅之間以往倒也有一些交集,這位高太尉尋常有什麽不順心,瞧不過眼的人,動輒便將之羅織罪證,差人押解到開封府處置。

滕府尹瞧在高太尉的麵子上,也就做個順水人情,隨意判個罪名流放。

算起來,倒是高太尉曆來欠著他的人情。

雖是如此,也就隻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而已,如今日這般,專門請到府上來卻是頭一回。

一開始他也是不願意來的,後來仔細思索,近來因為與金國合作,大敗遼國,大宋很快就要收複燕雲十六州之事,高太尉愈發得到皇帝寵信。

眼瞧著高太尉再進一步,就要成為大宋實打實的宰相了。

在這種時候,他親自差人來請自己,還是給個麵子為上,這才來了。

隨著管家,一路來到太尉府宴廳前,就見高俅立在門外。

滕府尹連上前來:“倒叫太尉久後,下官來得晚了,還請太尉大人多多見諒,恕罪恕罪。”

“哈哈,府尹大人太客氣了,你我同朝為官,便是自家人,哪裏有那麽多禮數,能請得府尹大人,也是某之福分,快快裏麵請。”

高俅爽朗一笑,將姿態放得極低。

見他如此反應,滕府尹麵色微動,心道:“這高俅今兒個是怎麽了,端得如此熱情,怕不是要辦的事難上加難!”

心底有了計較,麵上卻是不動聲色,自隨著引進屋內。

各自落座,高俅又開口道:“倒叫府尹大人認識,這是吾兒高衙內。”

說著,轉過臉指使高坎:“還不快見過府尹大人,與府尹大人盛酒?”

“小的見過府尹大人,辛苦府尹大人來一趟,請吃一盞酒。”

高坎連忙端起酒壺,走到滕府尹身旁笑道。

滕府尹見狀點頭道:“倒是個好後生,太尉大人伏虎無犬子,下關實在羨慕得緊。”

“府尹大人謬讚。”

高俅一邊說著,一邊示意高坎就在一旁服侍。

兩個當朝眾臣,各有心思,桌上隻吃喝談笑,誰也沒有先開口。

直至酒過三巡時,瞧得差不多了,滕府尹才率先開口。

“勞煩太尉大人盛情相邀,此番破費,下官實在有愧,若有差遣定當從之。”

滕府尹已經主動開了口,高俅自然立即接話。

“府尹大人哪裏的話,吃一番酒而已,若是府尹大人瞧得上,常來也無事。”

接著話鋒一轉,又道:“不過某還當真有一事,凡請大人高抬貴手。”

“哦?不知是何人?”滕府尹問到。

“今則與馬行街市當街誤殺閑漢牛二的楊誌。”

“楊誌?”

滕府尹眉頭微皺,又道:“倒不知曉,原來這楊誌盡還與太尉有走動。”

“說來慚愧,楊誌此人乃為先君楊老太公之孫,某見他將門之後,又輒有些棍棒本事,便生愛才之心,有意抬舉他一番。”

高俅說著,示意高坎又給滕府尹倒了一杯酒,繼續說道:“誰料這廝好不醒得厲害,竟惹出這檔子禍事來,煩叫府尹大人費心。”

聽到這裏,滕府尹其實已經大致知曉了內情。

高俅雖嘴上說著是他有愛才之心,有意抬舉楊誌,實則怕是今日之前,他連楊誌是誰都不識得。

當真要勞煩他開封府尹的,應該是旁邊摻酒的高坎。

滕府尹倒也早聽說過高衙內的名號,這位“花花太歲”往日混跡東京,好人婦,惹出不少禍事。

常有人告到開封府衙門,要不是有他從中周旋,高衙內怕是早就已經發配邊疆去了。

稍微念轉,滕府尹皺眉麵露難色道:“按說太尉大人親自開口,下官不該不識抬舉,奈何這楊誌不同其他,殺牛二倒在事小,為民除一害矣,但早些前,這廝還曾奉旨領命押送花石綱,誰料於黃河船覆,失了花石綱,又避罪藏身多時,乃是戴罪之身,這……”

滕府尹一番話說完,高坎忍不住心裏咯噔一聲。

果然楊誌進了開封府,他身上那點事兒就全都兜不住,一股腦的漏了出來。

失花石綱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偏得是他畏罪逃了這麽久,此刻又因二罪而被捕獲,小罪也就成了大罪了。

聽滕府尹這口風,人怕是很難有脫身的機會了。

他心裏這麽想,高俅聽來,話裏的意思卻又有不同,也隻有同朝為官,才能明白個中深意。

隻見高俅輕笑一聲,舉杯道:“倒不曾想這廝還有這番計較,讓滕府尹為難,某自罰一杯。”

“不敢不敢。”滕府尹連忙接過。

“某且聽聞,禁軍有人暗通款曲,將軍中糧草私自倒賣與行商,賺取銀錢,此事原該是某治下不嚴,當自處之。”

一杯飲下,高俅繼續說道:“奈何此事又牽連汴京糧賞,該是滕府尹治下,是以想請府尹大人裁決。”

“好說好說,本該是本官治事!”

滕府尹聞言頓時麵露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