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宴嫣過往

新樹吐出的枝芽收回,年輪與流沙皆倒轉。

八年前。

朱家。

年僅十歲的朱晏身穿淡青色襦裙,正坐在院裏的桃樹下,擦拭著手中的劍。

她的頭發上借著青色發帶綰了個垂髻,麵容稚氣未脫,但眉眼盈盈,也能看出是個粉雕玉琢明眸皓齒的小姑娘。

還沒等這把劍細細擦完,一道女童的聲音便從院子外傳來。

“姐姐——”

朱晏把手中的劍放下,帶上點無可奈何的笑,轉身看向急急忙忙衝進來的朱嫣。

“嫣兒,你怎麽又這麽冒失,等下讓爹看見了又要罰你了。”

雖說是句責怪,她麵上卻笑意不減。

朱嫣跑得的確匆忙,插著腰還得換幾口氣,順過氣來才說到:“姐姐!我方才聽到爹說要我們其中一個人嫁給秦家的那個病秧子!”

朱晏麵上的微笑僵住。

“你從哪裏聽來的?”朱晏問道。

“方才,我正從家外麵回來,想要到爹娘院裏的池子裏麵趟個水洗一洗鞋子,結果就聽見了爹說這話。”

朱嫣眼見的著急,拉著朱晏的袖子:“怎麽辦呀姐姐,要是爹非要我們一個人嫁給那個秦家的病秧子,我們豈不是都沒法見麵了!”

“嫣兒,不要這麽無禮。秦家公子天生體虛也非他本願,我們不能這樣說他。”朱晏正色道。

朱嫣嘟嘟嘴:“嫣兒知道了……可是,我不想和姐姐分開,要不然……”

“要不然如何?”雖說朱晏覺得朱嫣不會說出什麽正經話來,但偏想要聽一聽。

“要是我們必須嫁的話……不如我們就都一起嫁了,這樣就不會和姐姐分開了!”

朱嫣的話惹得朱晏發笑:“傻妹妹,說傻話!”

“才不是傻話呢!!!姐姐嘲笑我,不和姐姐好了!”

朱嫣說罷嘟著嘴轉過身子,仿佛想來證明自己的決心。

朱晏連忙拉過她的小手:“姐姐說的不好,妹妹不要不理姐姐。”

小姑娘的絕交心思來去都快,朱嫣一下便被哄好了,笑起來:“那我們還是一起嫁吧,這樣就不會分開啦!”

朱晏拿她沒辦法,仔細一想,也覺得有理,畢竟她也不想和妹妹分開。

“好!宴兒姐姐,和嫣兒妹妹,一起嫁人,不要分開!”

那年春天桃花開得正好,兩個小丫頭就這麽自以為悄悄地在桃樹底下結了個這樣荒誕的約定。

豈止兩個人的聲音根本不知道放輕,全被跟著朱嫣而來的朱父朱母聽得清楚。

兩人相顧一眼,都被逗笑了。

可孩子的話雖然讓人愉悅發笑,有些事卻也自然不得成真。

六年後。

當年的兩個女孩都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朱晏溫和寬柔,朱嫣靈動俏皮。

再加之兩人自小便習武,十六歲的年紀,武功也不差。

故而上門提親之人絡繹不絕,隻是朱父從未鬆口。

桃花又開了。

朱晏剛剛練完劍,收劍之時看著掉落的花瓣,一時起意提劍接住了一朵掉下的桃花。

“姐姐!”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朱晏擔心劍會無意傷到朱嫣,便將桃花挑落,把劍收回劍鞘之中。

“嫣兒,你今日去哪了,也不見你練劍。”

朱嫣眨了眨眼掩飾心虛:“嘿嘿,姐姐,好姐姐,好宴兒,不要告訴爹爹嘛。”

朱晏歎口氣:“你這些天日日跑出去,我何曾告訴爹爹?”

“姐姐最好啦!”朱嫣湊到朱晏身後,裝模作樣地捏肩捶背,“其實,我這兩日是在外麵聽說書呢!”

朱晏嗔笑了聲:“什麽話本子,叫你日日出去聽?”

朱嫣狡黠笑了笑:“這次可不是話本子,而是一個人!”

“一個人?”朱晏疑惑皺眉道。

“哎呀,姐姐你這幾日天天在院裏練劍,自是不知道外邊的事情的。”

“怎麽,還要怪起我來了?”

朱嫣嘻笑:“怎麽敢呢姐姐?我這不是聽了之後便來跟你講了嘛!”

“快些說。”朱晏見不得她這樣撒嬌的樣子,催促道。

“這幾日,江湖之中可是出了一位不得了的人物!”

“此人據說師出雲隱山,才剛剛出師下山便打敗了血域天魔,年僅十五已是天下第一高手了!”

朱晏愣住了:“年僅十五,竟比你我還要小上一歲?”

“是啊是啊!”

“他叫何名字?”

“他姓李,名相夷!”

“李相夷……”

朱晏細細念著這名字,眼裏透出幾分向往。

天下第一啊。

誰不向往呢?

“怎麽樣姐姐,我這故事可比練劍有趣兒多了吧?”朱嫣哪能看不出朱晏臉上的神情,打趣道。

“你說他師從雲隱山,那豈不是,就是娘親的那位至交?”朱晏問道。

朱嫣愣了愣,隨即點頭道:“我竟忘了,娘親的那位好友不就是雲隱山的嗎!”

“那我們不如……前去問問娘親吧!說不定,能親眼見見那位天下第一!!”朱嫣激動地說道。

朱晏也很是動心,畢竟隻要是習武之人,皆想看看那武林之中最為至上的武功。

就這麽半推半就的,兩個人到了朱父朱母房門前。

還未等她們二人敲門,那門便開了。

是朱父。

他臉色不算很好,可以稱得上差。

他掃了眼門口的兩姐妹:“宴兒進來。”

朱晏不敢違抗父親的話,看了眼朱嫣便跟著朱父進了房內。

朱父:“嫣兒,你去外邊,莫要進來,也不要偷聽。否則,今晚你與你姐姐都不得用晚飯。”

這一下拿捏到了朱嫣的根,她可以自己受罰,卻見不得姐姐與自己共罰。

隻好撇撇嘴道:“嫣兒知道了。”

“嘭——”

門一下被摔上,還好朱嫣離得遠,否則說不定要碰上鼻子。

朱嫣不知怎麽了,但是朱父臉色這麽差,肯定不會是好事。

怎麽辦,不會是她天天不練劍逃出去玩,姐姐包庇她的事被發現了吧……

早知道就不偷偷跑出去了……

房內。

朱晏小心地瞟了朱父一眼,他臉色依舊不太好。

“怎麽了,爹?”

朱父仿佛因為這句話才堪堪回神。

他看著眼前乖巧的女兒,深深地歎了口氣。

“你們已經知道了吧,與秦家的婚事。”

朱晏渾身一僵。

她沒想到會是這件事,也沒想到朱父會直白地說出她們已經知道這件事。

“知道的。”朱晏點點頭。

“宴兒,你自小便比嫣兒要懂事聰慧。”朱父開口,語氣有些凝重,“今天我把你叫來,你恐怕也是知道為何的吧?”

朱晏心底,有些涼意,以及茫然。

“你爹我,年輕之時被秦家家主救過性命。那時定下諾言,來日必當償還恩情。”朱父話語沉重。

“誰知,幾年前,秦家家主竟提出想要你們兩個其中一位嫁給他兒子。”

“爹……也不知該怎麽辦,”朱父抿了抿唇,嗓子很是沙啞,“你們二人的終身大事,我不想就這樣插手。”

“可,秦莊主身體一年不如一年,那求婚的書信卻也一年一年地寄來。”

“宴兒,你自己選吧。”朱父開口,朱晏的目光澄澈溫和,竟讓他不敢凝視。

“若是宴兒執意不願嫁,我這當爹的也不會……”

“宴兒願意的。”

朱父滿臉愣怔。

朱晏卻已然沒了心裏的茫然。

若是這婚約定然要下,若是她猶豫不定會叫爹爹為難。

那便她來罷。

無妨。

隻是……

“爹爹,能不能,瞞著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