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天元二十四年十月十五日子時末,大火撲滅,錦衣衛千戶孫旭入三清殿發現觀主紫源真人焚滅於三清殿內。

醜時一刻,大理寺主簿顧光入殿驗屍,記屍體頭向西南,脊背向東南,腳向東北,麵向右,雙臂抱懷,左手成拳,右手成爪,蜷縮於三清殿正中。

全身筋肉骨骼燒成焦炭,五髒六腑燒為灰燼,左側第三根肋骨斷裂,落於地上。

焦屍不可觸碰,碰之即碎。

看到紫源真人的屍體描述,葉青眉頭緊蹙,滿是不可思議。

他問向賀文道:

“之前看了那麽多口供,皆說大火焚燒了整整一個時辰,火勢凶猛,我還沒有一個大概印象。”

“看這驗詞所寫,一個時辰的大火,竟然將屍體都燒成了焦炭,碰之即碎,真是可怕至極。”

賀文點了點頭,滿臉凝重,並頗為感慨道:

“是啊,朝天宮共有水井五口,更是在各處布置了水缸一百三十九個,平時裝滿了水,養了水蓮,一為裝扮,二為了防備走水。”

“護衛紫金鼎的錦衣衛和大理寺之人,皆是身手高超之流,當夜無風,就這麽撲救了整整一個時辰,屬實是匪夷所思。”

葉青眼神閃動,帶著猜疑,繼續往下看:

十五日醜正一刻左右,淮陽府仵作蕭望到場查驗焦屍,所記同顧光相同。

十五日醜正二刻,揚州仵作溫盞到場查驗焦屍,所記與顧光、蕭望相同。

三人得大理寺少卿劉祖君及錦衣衛千戶孫旭準允,聯手驗屍,塗抹藥水於屍首之上,待半個時辰後,剝去骨骼外附著的焦黑筋肉。

以淮陽仵作蕭望為主,揚州仵作溫盞為輔,由大理寺主簿顧光記錄驗詞,於寅時初正式開始驗屍。

蕭望查驗,焦屍左側第三根肋骨自中間斷裂,斷口上端呈崩裂狀,斷口中下部平整向外傾斜,外表有裂紋,第四根肋骨中部對照斷口位置,上側有明顯凹痕。

因第二根肋骨完好無損,按照斷骨傷口走向和位置,蕭望斷乃是利刃鑿擊,初步判斷凶器乃是匕首,凶手與紫源真人正麵站立,反手握刃向其心口捅刺。

揚州仵作溫盞附議。

蕭望查驗,焦屍口鼻咽喉有大量灰燼,咽喉碎裂,右側小腿骨中部外側有指寬傾斜狀裂紋。

蕭望斷,凶手匕首捅刺心髒,一擊不得手,指尖戳擊咽喉,致紫源真人失聲,並踢擊其右小腿,使其向右倒地。

揚州仵作溫盞附議。

葉青隨著這段記錄,腦海中浮現了兩個人,麵對麵站立。

一人反手握匕,刀尖朝向大拇指方向捅刺,攻擊朝紫源真人心髒方向。

然後左手成掌,指尖戳擊其咽喉,再甩腿踢其右小腿。

葉青凝眉,修長手指的指尖,在這段文字上來回滑動。

站在葉青身後的賀文,開口道:

“這段驗詞我問過阿翁,阿翁說,紫源真人常年修武養身,不是手無縛雞之力,麵對危險毫無反應的普通人。”

“更是常年有武道高手入朝天宮同其切磋武藝,尋求指點,可想其身手高超。”

“凶手同其麵對麵站立,用匕首捅刺斷其肋骨,並戳擊咽喉,踢其小腿,可想而知紫源真人毫無應對。”

“可想而知,對方身手一定要高於紫源真人,而且還同其無比熟悉。”

聞言,葉青腦海中瞬間浮現了之前翻閱過的口供。

他疑惑道:

“按照卷宗中記錄口供之人的闡述,除了錦衣衛、大理寺和觀中道士,其餘留宿之人,皆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

“如此說來,凶手同紫源真人熟悉,還會功夫的,隻有觀中道士了吧?”

滿臉凝重的賀文,搖了搖頭道:

“那夜,觀中道士皆於三清殿外廣場盤坐,念誦道經。”

“所以,唯一可能的是,那些留宿的外人中有人說了假話。”

見賀文不再說話,葉青沉默著深思許久後,篤定道:

“我依舊猜測是觀中道士。”

他抬頭看著滿眼詢問的賀文,快速起身,在書架上翻找了幾下,拿出一份卷宗道:

“你看,這卷宗上記錄,十四日子時大火燒起,錦衣衛、大理寺和觀中道士,皆上前幫忙救火。”

“期間有留宿外人想要上前幫忙,皆被阻止在外。”

“所以,大殿內的凶手,隻能是觀中道士。”

“凶手趁救火忙亂之時,闖入殿內。”

“或者有不為人知的密道,可以潛入大殿。”

沉默了一會兒的賀文,心中有所動搖,但他眼神依舊堅定的問道:

“這隻是你的推測,而且,這卷宗後麵可是記載了。”

“三清殿子時起火,火勢迅猛,錦衣衛和大理寺之人,意圖趁機破門窗而入,但門窗堅固,外加大火加持,無法闖入。”

“子時二刻,窗戶燒裂,得以破窗,但此時火勢已經無法抑製,潑水化氣,人根本無法入內。”

“先不說你的猜測,首先,紫源真人是怎麽進入大殿內的?”

葉青沉默了。

他方才刻意沒去想這個問題。

想要先確定凶手的作案手段。

這樁案子,重點在於找回紫金鼎。

能夠模仿凶手作案,就能確定了正確的作案手段,那紫源真人如何死亡的過程,就能夠浮出水麵。

賀文見葉青沉默,繼續道:

“再說你的猜測,按照你所說,凶手趁救火紛亂時,進入大殿內,可大殿四周皆有人撲救大火,若有人闖入或者從殿內出來,必然會被人瞧見。”

“若有密道能夠進入大殿內,在起火後,進入大殿,對紫源真人動手後,再出來混入救火的人群中,這可能會天衣無縫。”

“可,大理寺和錦衣衛堪稱掘地三尺,搜遍了整個朝天宮,確定三清殿內毫無密道密室的存在。”

“而且,整個朝天宮,並無紫金鼎的身影。”

葉青再次沉默了,眉頭皺成了川字。

一旁的賀文,見葉青如當年第一次接觸案件的自己一般,陷入了無法破解謎題的痛苦深思,臉上漏出了失落和失望,與心中歎息。

十幾息後。

葉青眼神爍爍,真摯道:“是我狂妄自大了,看了卷宗,覺得自己有些聰明,就覺得自己能夠找出這驚世奇案的線索。”

“能讓錦衣衛和大理寺都束手無策的案子,讓賀仵作你這位少年探案奇才都毫無頭緒的案子,在下怎能如此輕視。”

說完。

葉青鄭重無比的朝賀文拱手欠身,道歉道:

“賀仵作,方才言語對你有輕視之意,在下並非有意而言,還請見諒。”

“無妨!”賀文拱手回禮,明亮的眼中浮現了賞識道:“當年我亦是如此。”

瞬間,兩位少年郎相視而笑。

接著。

葉青鬥誌昂揚道: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紙上得來終覺淺,我覺得,咱們應該去朝天宮實地瞧瞧,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雖然賀文去了朝天宮多次,但葉青之言,屬實是說到了他的心裏。

敗不嬌氣不餒,雖然葉青的猜測被推翻,但他如此坦誠認錯,腳踏實地的去查案,讓賀文高看他一眼。

賀文笑著應下道:

“當是如此!”

“擇日不如撞日,你還有四卷卷宗還未看完,待你看完之後,你我就動身!”

頓了一下的葉青,愧疚道:

“那什麽,可否等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