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柏林低頭從口袋裏摸出一個白色的小盒子,裏麵裝著兩個小巧的物件,他抽出一個來遞給塞西爾,示意他放到耳朵裏。

“這是什麽?”

“藍牙耳機。”柏林晃了晃握著的手機,不掩飾期待之餘的小得意,“你還沒聽過我唱的歌。”

塞西爾學著柏林的樣子,將耳機戴好。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柏林身上移開,看著他點了兩下屏幕,耳朵裏隨之響起“叮咚”的連接提示。

公交車上人不算多,但行駛中的大型車噪音不小。柏林把音量調大後,轉過頭瞅了一眼塞西爾戴著一隻耳機的樣子,眼神裏多了一點不易察覺的懷念。

上一次跟人共享同一副耳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時候還沒有藍牙耳機,柏林也還沒有失去對周邊人真實的感知,看不到讓他茫然無措的好感度。

他無意識地視線上移——塞西爾頭頂空空如也,沒有任何數字。

耳機裏傳來柏林的聲音:“2022年1月31日,skye二輯,《清醒夢》。”

抓住前奏響起前的間隙,柏林湊近塞西爾小聲飛快地說明了一句,“這首歌最後沒收錄進去,公司認為跟skye調性不合。所以你是除內部人員外,唯一一個聽到deo的。”

Deo是柏林單獨唱的,因為這首是柏林第一次嚐試自作曲,最後也沒能公開發表,不屬於團歌。

現在看來,“清醒夢”這個名字,冥冥之中也有了另一重的意義。

或許每一個看似巧合的偶然,都是既定命運裏的久別重逢。

伴奏很簡單,電子鋼琴的聲音溫柔,純粹。

沒有平地起巍峨那樣的恢弘,但也不平淡。潺潺流水,輕快或湍急,盡頭是近看洶湧、遠看永恒平靜的大海。

柏林嗓音所描繪的無關大海的深不可測,更傾向於海麵上倒映的影子。月亮掛在天上,夜晚才看得到,不磅礴,不須臾,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很多人不斷相遇,分別,不清楚最終萍水相逢,還是天長地久。

隻有月亮懸掛在天上,遙遠的鞭長莫及,也目光所及的近在咫尺。

柏林沒有問塞西爾好不好聽,公交車即將到站的提示音響起,他眼睛亮亮地推了推身邊的人:“我們在這一站下。”

這個時間早高峰過了,公交車站隻有他們兩個。

柏林碎碎念著“希望沒有倒閉”往前走,塞西爾跟上他:“為什麽會倒閉?”

“不知道怎麽跟你解釋……”柏林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呃,在學校附近、居住樓小區周圍,經常會有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型服裝店,經過的時候裏麵總是見不到什麽客人,厲害的能堅持開好幾l年,不然間隔不了多久,就換成小吃店之類的了。”

塞西爾想起上車前柏林說的,略感詫異:“你不是說,你常去嗎?”

“對啊!”柏林表示你沒記錯,“所以我一直覺得,這家店在我畢業前都沒倒閉,

大概率是因為有我的支持。”

塞西爾:“……”

他聽懂了,柏林基本上是這家服裝店唯一的顧客。

即使柏林沒說,塞西爾莫名覺得,柏林經常光顧不一定是因為喜歡店裏的衣服,或許真的是為了讓這家店能繼續開下去。

塞西爾看著柏林一邊緊張碎碎念一邊往前走的背影,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麽,總覺得這一前一後的一段路,抵得過過去寂寞的好多年。

“啊!到了!還好還好——”柏林興奮地探頭朝門內看,“牌子沒有換掉,應該是還開著……”

塞西爾推開門,示意柏林先進。

衣服倒成了次要的,柏林踏進門後先去找人,目光轉了一圈落在角落正蹲在地上整理東西的人身上,這時候對方也聽到門口的風鈴響動,習慣性的站起來回頭招呼客人,兩個人視線交接一瞬,也分不清是誰帶動了誰,突然就都笑了。

“你怎麽有時間回來。”

店主笑起來時眼角有了細紋,兩個人許久沒見倒不生疏,柏林一邊敘舊一邊不忘給店主介紹塞西爾:“我今天是來給他買身衣服的。”

哪怕不是賣服裝的人也能看出塞西爾的衣服不太合身,店主能感覺到塞西爾穿的衣服大概是柏林的,不過沒有問他們原因,隻是很熱情地開始幫忙挑選。

記不太清塞西爾在更衣室裏試了幾l套,總之在他又一次推門出來、打算讓柏林點評一下時,就看到柏林正背對著他蹲在玻璃窗前,仰著腦袋看向窗外。

他視線隨著看過去,被風托著落下來的雪花輕飄飄的,落在地麵上消失不見。

柏林回頭,眼睛裏倒映著定定站著的他:“快看,下雪啦。”

幾l秒鍾後,塞西爾在柏林身邊蹲下來。兩個人並排蹲在玻璃窗前,看著窗外毫無征兆飄落的雪發呆,兩隻團成一團的背影裹得厚厚的,像不用憂慮一日三餐的良犬和家貓。

柏林兩手抄在口袋裏,轉過頭打量了一圈塞西爾身上的新衣服,吸了吸鼻子:“就穿這套吧,讓阿姨幫忙把吊牌剪掉就行。”

塞西爾點點頭:“好。”

柏林又低頭瞅了瞅,提醒蹲著的塞西爾:“你的大衣拖到地上了。”

塞西爾也低頭看看,淡定搖頭:“沒事,總會髒的。”

阿姨從後麵給了兩個人一人一個腦瓜崩:“我今早剛拖過地,一點不髒。”

柏林朝阿姨做了個鬼臉,把手從口袋裏抽出來捂住耳朵:“真的嗎,我不信。”

阿姨:“……你再過十年還是要挨你姨的打。”

柏林尚未說話,塞西爾默默看著窗外小聲道:“沒事,一點不疼。”

阿姨:“……”

柏林遞給塞西爾一個讚許的眼神。

忍不住笑的阿姨拿著剪刀回來,利索地哢嚓兩剪刀把塞西爾後領子的吊牌剪掉,正要去扔掉時,柏林小狗一樣拽了拽她的褲腿:“阿姨,你幫我把那條紅圍巾也剪掉吊牌吧,我一塊帶走。”

柏林說的是窗邊假人模特脖子上戴的圍巾。

阿姨依言給他摘下來,把吊牌剪掉,正要幫他裹上的時候,被柏林按住了。他仰起臉來笑眯眯道:“是給他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這間小小的服裝店。

雪下大隻需要幾l分鍾的時間。原本慢悠悠飄落的雪花變得像不容易融化的棉花糖,絮絮落下時依然安靜,又恍惚好像有簌簌聲。

街道上沒有多少人,這個時間點,要麽在工作,要麽在上課。兩個高高瘦瘦的人漫無目的地溜達,在平整潔白的新雪上,一路留下唯二的兩串腳印。

雪地裏裹著明亮的紅色圍巾,看上去很溫暖。

柏林幫塞西爾裹了兩圈,拉上來遮住鼻尖,隻露出一雙眼睛。

塞西爾握住柏林的手,把毛線手套給他戴上。

兩個人互相看看,彼此都覺得對方笑得有些傻傻的。

初雪對於柏林和塞西爾而言,本身沒什麽特殊的含義,但從今天起,好像原本無意義的日子,也可以因為這段回憶而變得有意義。

雪花有規律又自由散漫地紛飛,柏林伸出手去接,鼻尖和耳廓凍得紅紅的,呼吸間的白霧模糊了他的神情,直到他轉過臉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漂亮的小白牙。

塞西爾聽到他說,做夢真好,不止是夢真好。

塞西爾想,是呀,真好。

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時,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與獨自行走的野獸無異。

冬天是寒冷,是寂寞,是呼嘯的風聲,是饑餓與死亡。

現在一層新的記憶覆蓋了過去的記憶。

冬天是燙手的紅薯,是甜兮兮的焦香,是暖烘烘的紅圍巾,是柏林明亮的笑容。

塞西爾想,哪裏不一樣呢。

或許是,有了愛的人。

或許是,有人愛我。

ap;ldquo;想什麽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柏林好奇地伸手在塞西爾眼前晃了晃。

柏林的眼睛黑白分明,瞳孔近看是深褐色,過於分明的黑白界限顯得清澈。

他嘿嘿笑了兩聲,整個人亮晶晶的,眨眨眼抖掉睫毛上落的雪花:“走吧,我帶你去吃提拉米蘇!”

提到最喜歡的甜點,柏林已經開始提前幸福的輕飄飄。這一段相處的時間足夠塞西爾注意到,能讓柏林感到快樂的標準好像很簡單,一塊好吃的小蛋糕就能讓他開心很久,從吃到蛋糕之前的這一段路,就已經開始快樂了。

情緒是可以傳染的,柏林在去往蛋糕店的路上都很興奮,要不是大雪還未停,他大概會在人行道上直接一溜小跑過去。

這種輕鬆愉快的心情,在塞西爾這裏曾經是很難擁有的,但現在他什麽都沒做,就隻是看著柏林,跟在他身後,嘴角就已經不由自主地上翹起來。

這個時間點,蛋糕店裏沒有什麽客人,這讓柏林更輕鬆。

哪怕知道眼下有術法在,除了像服裝店老板這種本來就跟柏林認識且很熟悉的人,其他人是不會對柏林產生關注,也不會記得他來過,但柏林出道以來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人多的話難免還是會略有點緊張,沒人在更放鬆。

兩個人坐在落地窗前,窗外大雪紛飛,室內溫暖宜人。

柏林一個人坐擁三塊小蛋糕,高興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塞西爾學著他的樣子把紙質包裝撕開,拿起叉子嚐了一口。

一點像是朗姆酒的味道,一點咖啡香氣,塞西爾終於理解柏林形容的奶油這一類東西,到底是什麽味道了。

口感很輕,又很柔和,不黏膩,甜中帶一點不易察覺的苦。

塞西爾目光落在柏林身上,看到他喟歎著鼓起臉頰。

哪怕這種類貓咪吃到貓條後的滿足表情在柏林臉上很常見,但塞西爾還是無意識地跟著笑起來。

柏林睜開眼,一樂:“你笑什麽啊?是不是超級超級好吃?”

“嗯。”塞西爾給出肯定的回答,“超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