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遠離市裏的郊區人煙稀少, 午時正是陽光燦爛的時候，迎春花開過一輪，不久前還光禿禿的枯枝上基本都爬滿了新葉。
柏林一下車就忍不住大口呼吸, 像曬到正午陽光的貓一樣，發出滿足的喟歎。
他伸了個懶腰抖擻精神，跟上次合作過棚內拍攝的工作人員笑著打招呼：“大家一會兒一起加油，爭取早點收工回家！”
難得是陽光給了鄔珩堯一點安全感, 他瞥了眼頭頂刺目的光，緊繃著臉鬆弛了一點點：“……”
現場拍攝其實不像粉絲想象的那麽有趣, 粉絲愛看的花絮都是剪輯過的, 大多是短短不到兩分鍾的“精華”，大部分拍攝流程其實都是枯燥繁瑣的——任何事情一旦真正變成工作，就會因為嚴肅認真而看起來相當無聊。
概念廣告片，追求的是鏡頭的美感。汽車廣告常常被人吐槽千篇一律，主要是因為產品本身的性質決定了，要創新又不能脫離汽車本身的功能相關太難。
開車在沙漠裏疾馳塵土飛揚、開車壓過小溪“唰”地濺起水花、開車在草原上輕鬆超越過疾馳的獵豹或雄獅……盤山公路也是一個很保守的取景地。
但實際上取景地是保守且常見的，要拍攝的內容卻不是。
因為千篇一律的廣告不會出錯，卻很難令人印象深刻。
Skye今天要拍的是概念創意廣告片, 導演和後期會進行加工，具體最終會出的成片會是連貫的, 他們要拍的畫麵很零碎。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部分要拍，算得上是時長很短，鏡頭語言精煉的微電影。
首先要拍攝的畫麵，是柏林駕駛著車輛行駛在山下筆直的公路上, 車上坐著隊友們。而郊外的野山羊突然從草叢裏鑽出來跑到了馬路上, 柏林看到的時候已經離山羊很近了, 猛踩刹車——製動係統反應非常快而平穩, 人、車、羊都沒事。
這個鏡頭是為了體現瞬時減速性能上的優勢。
拍攝的時候，山羊自然是早就準備好的，會控製好時間放出來。
柏林坐到駕駛座的時候多少有點緊張，廣告片裏呈現出的效果是十拿九穩的，但實際拍攝的時候可能會有很多不確定因素。為了讓鄔珩堯能夠在日落之前順利下班，每一條都最好是盡量一條過。
拍攝時表盤指針加速減速都是單獨後期補拍，抓取鏡頭時並不是真的從高速行駛的狀態下急停，速度實際上在三十邁以下。
韓宇哲坐在副駕駛座上，紮好了安全帶，在開拍前淡淡瞥了柏林一眼。
“緊張？”
柏林轉過腦袋看著窗外，默默指了指路邊的草叢：“不是我緊張，我是擔心羊。”
韓宇哲：“你擔心羊被嚇到跳到車上來？”
“不是。”柏林摸了摸鼻尖：“我擔心反應不及時，撞到它。”
萬一出什麽意外他真的會心理上過不去。
韓宇哲不太能理解，但他看得出柏林確實有點不太放心。他抱著胳膊，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柏林看了一會兒，慢悠悠的道：“不要緊，它不會有事。”
柏林本來想說負責踩刹車的是我，你怎麽保證啊，在開口之前才後知後覺的眼睛一亮，轉過頭充滿希冀的看著韓宇哲：“你能保證……？”
韓宇哲淡定地“嗯”了一聲。他說的時候聲音不大，一如既往的懶洋洋，卻莫名讓柏林覺得令人安心。
“我能。”
沒有什麽比掌控靈魂的惡魔說出這種話，更讓人覺得有說服力的了。
一切準備就緒，導演本來想給柏林做一下工作讓他放鬆的，沒想到柏林看上去一點相當鎮定，一點都不慌張。
開拍過後，柏林加速，在筆直的公路上行駛，按照導演所要求的那樣，目視前方跟隊友們隨意的聊天。
到時候廣告正片中，不會有實際交談的內容，所以聊天的內容相當隨意。
山羊從路邊竄出來的時候，柏林是真實的被嚇了一跳——他猛踩刹車的時候，聽到韓宇哲雲淡風輕的聲線從副駕駛上傳來：“沒事。”
車子穩穩停住，山羊原本高高抬起蹄子要彈跳起來，卻不知為何又老老實實地不動了。它驚魂未定的站在不遠處，安然無恙。
導演看了一遍回放，還算滿意，就是有點奇怪地嘟囔了一句：“這羊還挺勇敢。”
韓宇哲漆黑如墨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紅光。
山羊往後默默地噔噔倒退了兩步，縮到了負責牽引它的工作人員身後，頭也不回地跟著工作人員走了。
沒想到山羊如此配合的工作人員：“？”
這孩子本來跟頭雄赳赳的鬥牛似的，參與了回拍攝，怎麽還轉性了？
下一個拍攝點，在盤山公路的半山腰。
安排的情節是一輛車型完全一樣的車子停在路邊，車前是因雨季從山體上滑落堆積下來的泥沙，泥沙堵住了道路，車主試圖向柏林求助。
柏林刹車，後排座的鄔珩堯降下車窗看了一眼，告訴車主說不必擔心。
隨後，為了讓對方安心，柏林駕駛著自己的同款車直接從泥沙上輕鬆平穩地開了過去，鄔珩堯朝車主回過頭笑了一下，說你看，沒問題吧？
情節不複雜，車子的性能也經過多次測試，安全性倒是不必擔心，就是柏林覺得這個廣告著實有點考驗自己的駕車技術。
他再次開始深呼吸：“……”
韓宇哲偏頭：“緊張？”
柏林認真地抿著唇做心理建設，點點頭。
他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承認的，緊張又不會怎麽樣，除了舞台專業能力他對自己有信心以外，其他情況下緊張也很正常。
韓宇哲看了眼後視鏡裏的鄔珩堯，往後放鬆地靠了靠，意有所指：“你不用非要追求每次都一條過。如果日落前沒能拍完，就讓鄔珩堯自己想辦法。”
後排座的鄔珩堯耳朵動了動，往前探身盯著柏林看：“……”
柏林轉過頭跟鄔珩堯大眼瞪小眼：“你看我幹嘛？”
鄔珩堯耳廓微微動動，粗聲粗氣壓低聲音：“你不用緊張，真要是沒拍完，我自己負責。”
柏林聞言按住鄔珩堯的腦門往後一推：“算了吧，你除了直接開溜能怎麽負責……”
被推了一下腦門的鄔珩堯紋絲不動：“日落前沒拍完的話，你就說我……呃，吃壞了肚子。大不了被傳幾天黑通稿，我回頭給工作人員道歉。”
柏林歎氣：“吃壞了肚子不行，大家工作都很認真，他們會等你的。要不你就說餓暈了……也不行，因為今天是戶外拍攝，有隨行醫生在。”
一道帶著蠱惑的嗓音響起：“沒關係，有我在。”
柏林看了眼後視鏡，江樞苒微微一笑，嗓音中帶著循循善誘的意味：“隻要讓隨行醫生聽我的就可以了。”
花言抱著胳膊：“停，你們是真想把管理局那幾個垃圾招來是吧？”
韓宇哲揉了揉太陽穴，懶洋洋的低聲警告：“別吵。”
他話音落下沒多久，工作人員調試好了拍攝現場，可以進行下一步拍攝了。
沒商量出個所以然，柏林依然是盡量盡最大努力一條過，但事實上不可能真的每條拍攝都那麽順利，NG一次就要重新布置現場。
等拍到最後一條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四點半。
距離日落很近了。
最後一條的拍攝地點，是在山頂上。
柏林在等待工作人員布置現場的間隙，一直在頻頻望天。
他頭疼地握住了頸間掛著的項鏈，摩挲著拍攝期間摘下來轉而安置在衣領裏的戒指，望著天空思索。
’要是下一場及時雨就好了。’
不用很久，隻要讓接下來的拍攝取消，換到除今晚以外的任何時候就可以了。
眼看著時間就要來不及，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聽到了柏林憂慮的心聲，天氣預報中一周內都是晴天，突然毫無征兆的烏雲密布。
不過短短前後幾分鍾的時間，就從正常的天空轉陰，繼而下起暴雨。
淅淅瀝瀝的雨滴一開始落下來時，柏林愣愣地抬頭。
雨勢在短時間內不斷擴大，就好像是聽到了他的心聲。
一把傘撐在頭頂，韓宇哲淡淡地靠在車身上：“放心，鄔珩堯跑了。”
沒人看見。
柏林“嗯”了一聲，仍在走神，沒有注意到韓宇哲的目光停留在他的指尖。
戒指牢牢握在他的手心裏，在陰沉昏暗的烏雲裏，傾瀉出一絲幽暗的微光。
平日裏灰突突的表麵上看不出任何紋路，此刻卻一晃一晃的，隱約浮現出一絲熟悉的圖案來。
如果柏林這時候有低頭看到，就會發現跟他曾經在塞西爾那裏看到的圖騰，有著異曲同工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