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柏林仰著腦袋笑:“啊, 沒想到沒跟任何人提起過的,居然就這麽輕易告訴你了。”

塞西爾聞言沒有露出特別的神色。他多少能分辨感覺到,柏林並不是出自信任, 或是將他當成特別親近的人。

相反的,或許隻是因為,他對於柏林來說更像是夢裏的一道隨時可能再也見不到的影子。

他們彼此看似有了交集,實際上依然是兩道互不相交的平行線, 是一道存在又不存在的,虛幻的影子。就好像塞西爾此刻明明在聽, 卻好像並不在柏林的身邊。知道了他壓在心裏的過去, 不代表塞西爾真的走進了他的世界裏。

所以他放鬆, 說一些漫無目的的話, 不會顧慮日後相處是否會因此改變什麽,可以真正的不用顧忌。

塞西爾知道眼下他對柏林來說,大概就像一道不需要有所回應的樹洞。

他隻是需要一個人聽他講話,不需要安慰,不需要做出任何反應。

柏林在他的世界裏應該有很多朋友,但那些人並不適合做傾聽的對象。

塞西爾最清楚這一點。

本質上生活中經曆的事,都隻與自己有關。旁觀者清, 是因為不會被牽動情緒,是因為事不關己。

神殿裏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 他們的眼神中並非全然的漠然,除了神官, 還有低階的侍女、巡邏的護衛、從未有資格踏入神殿的信徒。

他們不與塞西爾交流, 眼神卻能透露出很多東西。

恐懼, 排斥, 憐憫, 厭惡,甚至還有一點隱藏得很好的羨慕。

底層的人吃不飽飯,不覺得被禁錮在一處地方無事可做是一種壓迫,他們認為這是恩賜,是救贖,是神令人嫉妒的偏愛。

塞西爾的遭遇,有人可以一定程度的共情,但終究隻會勾起一瞬即逝的情感,轉頭隨便來一件別的小事分散開注意力,就拋到了腦後。

那樣的傾訴是不必要的,塞西爾永遠也不會向他們提及自己的一切。

但他有時候會跟浮雕或是庭院裏的草木自言自語。

塞西爾不介意,柏林將他當作存在、又不存在的朋友。

柏林曬了半天的太陽,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跳下水池給塞西爾上課。

曬過陽光,充電完成。

“時間有限,我有一陣子沒鍛煉記憶力啦,能記住多少就講多少。”

高中時代柏林總覺得光聽課,一天唰得就過去了。但他作為講課的那一方時,這一夜就變得格外充實且漫長。

塞西爾很聰明,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

這導致了柏林講課的效率變得很高,沒辦法像高中時摸魚上崗的化學老師那樣,一節課四十分鍾磨磨蹭蹭隻講兩道選擇題。

哪怕是平時就很愛講話的柏林,這一晚上念叨下來,即便夢裏不會覺得渴,也莫名口幹舌燥。

醒過來之後,柏林挺屍一樣癱在酒店的床鋪上緩了一會兒,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翻身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一整瓶礦泉水。

媽呀好累,怪不得說講話多的老師、相聲演員等等,私底下都會話比較少呢——沒有什麽自閉一類的複雜原因,單純就是累呀!

有句歌詞叫“舞池裏的007”,嗨呀,長此以往,柏林要是以後每天白天在娛樂圈工作趕通告,晚上在夢裏給塞西爾上八節語數英、生物化、思想品德還有曆史,那可真是連007都拍馬追不上,得是名副其實的0247啊(0點到24點上班/一周七天無休)。

真是想想就激動人心。

柏林揉揉眼睛,給自己鼓了把勁,學著保險和銷售行當的打工人自我欺騙式清晨打氣:“好耶,又是元氣滿滿的一天!”

他搞不清楚自己算睡了還是沒睡。

身體上好像是休息過來了,胳膊腿的渾身上下一點也不酸痛,精神上卻是實打實地給塞西爾講了一整夜的課。

再加上前一晚,柏林精神層麵可以算是有兩整晚都沒休息過了。

奔赴機場下車的時候,柏林精神恍惚,仿佛憑慣性飄著走的幽靈,四肢完美演繹什麽叫剛安上的一樣——

左右順拐一個趔趄,差點一腦袋稀裏糊塗撞到前麵下車的花言。

花言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反應速度極快地轉過身一把抓住了他,穩穩拎著他的胳膊讓他站直了。

接機的粉絲驚得小範圍驚呼了一波,在確認柏林沒事後都關切地對柏林進行緊張的全身掃視。

“我的媽呀嚇我一跳!!小林這幾天是不是太累了沒睡好呀?”

“肯定是吧,我看有站姐說第一天錄製的時候她在體育館對麵大廈的高層上用望遠鏡看了一會兒,具體錄了什麽內容沒透露,隻說體力消耗很大。”

“花言反應真的好快啊啊,我都沒看清他怎麽轉身的!”

“嗚嗚嗚嗚嗚對不起這就是愛。”

花言懷疑地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柏林:“沒事吧?”

柏林摸摸後腦勺:“好我很啊。”

花言:“……?”

柏林困得神誌不清,沒意識到語言錯亂:精神出走.jpg。

圍攏在附近接機的粉絲錄到了這一幕,離得近的粉絲都聽清了柏林在說什麽,不由得好氣又好笑地交頭接耳。

“小林同誌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啥。”

“終於明白了為什麽有媽媽會擼起袖子想要對自家崽來一頓胖揍,拳頭硬了。”

“我錯了我自動把這句話腦補正確了,都沒意識到哪裏不對……”

前頭已經走出去幾步的江樞苒和鄔珩堯又折返了回來,隊友們都皺眉不明所以地審視看著柏林,對他現在的狀態感到不解。

Skye一起活動兩年多了,之前有過更忙的時候,也沒見柏林累到這種程度,更何況昨天他還很正常。

隻有韓宇哲若有所思,聯想到了做夢這件事上。

本以為對柏林沒有影響的,難道不是嗎?

接下來在取機票過安檢之前,柏林都在老老實實聽粉絲們念念叨叨的叮囑。他一路上都在點頭再三保證自己會好好吃飯(助理忍了半天沒跟粉絲打小報告柏林一點沒少吃),好好睡覺。

飛行時間不長,按照以往,柏林一落座就直接開睡,抓緊時間補眠。

但現在,他的目光猶豫地落在食指的戒指上。

這枚戒指依然看上去普普通通,沒有什麽特殊的光環,看不出異常。

隻是夢境極大概率是通過戒指連接的。塞西爾戴上會被抑製力量,無法強行摘下。那麽他作為一個普通人類,如果就這樣摘下來,會不會產生什麽負麵影響?

保險起見,似乎是不該輕易嚐試。但柏林知道這樣不是辦法,整夜清醒著做夢明顯影響了他的狀態,這樣下去他的精神會越來越差。

於是柏林下定決心,直接將戒指摘了下來。

戒指靜靜地躺在手心,無事發生。

柏林稍稍鬆了口氣,將戒指穿到了自己的項鏈上,幹脆地戴上了眼罩。

大腦卡殼不太能思考,柏林現在困得隻想睡覺。

或許是太累了,柏林隻用了很短的時間就陷入了沉睡。

坐在他旁邊位置的韓宇哲幫他拉下了遮光板,視線在他頸間的戒指停留了片刻,也閉上了眼睛。

“……室外溫度六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

飛機落地的播報聲音響起,柏林迷迷糊糊地將眼罩拉下來,緩了一會兒,才確認自己的猜測證實了。

摘下戒指對他目前來看沒有影響,隻有戴著在手上的時候,才會進入有塞西爾的夢。

這一覺他睡得很好,一路上都沒有做夢。

柏林鬆了口氣,這對他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代表一切仍然是可控的。柏林不是一個分不清主次的人,他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會選擇幫助塞西爾,是在不影響自己現實生活的前提下。

他首先要過好自己的生活,才會在能力範圍內去盡量給別人帶去力量。

在回公司的路上,柏林基本計劃好了日後要怎麽分配時間——可以依靠訂鬧鍾來控製,每天夜裏抽出兩到三個小時給塞西爾上課,這樣他也不會太累,還能睡上幾個小時,積蓄精力完成白天的工作。

Skye進入集訓,將有近一個月左右不會接任何通告,專心閉關訓練。

粉絲還有廣告物料和花絮可以蹲,外加歪打正著送上門來的《挑戰不可能》,等播出也可以穩固粉圈活躍度,不會因為沒有曝光跑粉。

團體一年回歸幾次純看公司如何策劃,有的團勞模一年回歸三次,幾乎住在打歌節目上,有的團三年才回歸一次,粉絲盼星星盼月亮,一個舞台都等不來,要麽是商務要麽是時尚雜誌。

Skye算是較為中間值的安排,一年回歸一次,但是質量很高。成員綜合水平過硬,歌也硬,前奏一秒上頭,副歌洗腦,各大舞團kol每次都會掀起翻跳熱潮,傳唱度完全是病毒式傳播。

上一張專輯《’sup future》風暴式洗腦了一整個暑假的“’sup”,好飯不怕晚,粉絲對第三次回歸的正規專都很期待,也等得起。

公司門口等了幾個蹲守的粉絲,柏林透過車窗看到了兩個熟麵孔,是在他出道前做練習生時就支持他的粉絲。

她們跟圍堵公司滿足窺探欲的私生不同,純粹是忙生活好久沒時間追線下了,想在skye閉關前再來看一看柏林。

柏林提前降下窗戶打招呼,她們也沒有圍上前來,就拿著信在門口等。看到柏林跳下車朝她們走過去,也沒有舉起手機拍。

“小林,花你拿著。”老粉把花束遞給柏林,“我好不容易放個年假都用來拚這個了,你小心散架了哈。”

柏林朝想要上前的助理微微搖頭,示意他沒關係,雙手接過了花束,低頭好奇地看了看:“哇,是樂高誒。我還以為是滿天星。”

老粉滿足的嘿嘿笑:“很漂亮吧?我選了skye的星空灰和你最喜歡的珊瑚紅。”

她們不常見麵,好久沒見麵了,也不會感到生疏,有種工作後再在高中同學聚會上見到老同學那種,陌生又不乏親近的踏實感。

老粉姐姐也不拍照,仔細打量著柏林:“小林你現在有一百二嗎?我怎麽感覺你比半年前又瘦了好多。”

柏林下意識捏捏自己的臉,忍不住傻笑起來:“怎麽可能,我有胖了一點的,經紀人前兩天還跟我說這次回歸要再控製一□□重,再減減。”

隊友們一下車走過來,就聽到兩個護犢子的老粉震驚又無語的埋怨:“不是吧我天,病態審美要不得啊,小林你現在就好看死了,要什麽自行車。”

鄔珩堯探頭湊過來:“……你們在說什麽?自行車?”

來看柏林的兩個女生是他的唯粉,但skye出道以後也愛屋及烏隊友們,會捎帶著關注一下,聽完不由得好笑的吐槽:“得啦鄔老師,2G網也不要到這種程度,關注一下網絡用語吧,雖然這已經是八百年前的句式了。”

柏林跟著自己的粉絲站在同一陣營,也跟著朝鄔珩堯搖了搖頭,操著一口塑料台灣腔歎氣:“鄔老師,再這樣下去,你就out。”

鄔珩堯:“…………”

人類真的好難搞懂。

柏林隻收了樂高花束和信,老粉本來還想送一點小禮物給他,但是柏林還是沒有收,隻說讓她們自己留著用。

進公司的時候柏林一步三回頭給老粉們蹦躂著揮手,進門以後還探頭確認她們有沒有及時回家。正好將還在逗留的老粉抓個正著,柏林將手圈成小喇叭嚴正勸告:“我今天會在公司待到半夜的,抓緊回去吧,等不到我的!”

粉絲們轟然發出一陣爆笑,朝著柏林做了個鬼臉:“哎呀知道了知道啦,雖然但是我們在討論晚上一起去哪逛商場呢,你好好加油練舞吧,都不等你下班,放心吧!”

柏林:“……行吧,再見。”

哼哼。加班人笑不出來。

公司一樓大廳裏掛著skye五個成員的巨幅海報,有三層樓那麽高。每次柏林經過的時候,都有一種既榮耀滿滿,又略感羞恥的尷尬。

其實高層有討論過,本來還打算把skye的海報做成照片牆鑲滿寫字樓外部的一整麵牆,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skye是他們公司旗下的藝人——最後因為太過高調以及預算有限pass掉了。

沒辦法,skye是公司內部當之無愧的第一梯隊,頭部藝人,整個公司全年的進賬裏有百分之八十五都是由skye貢獻的,其他所有的藝人加起來,也就是勉強賺個零頭。

這種現象在娛樂圈內並不少見,甚至可以說是比比皆是。

大紅靠命,不是所有的藝人出道後都能夠一炮而紅,一個公司能出一個常青樹就燒高香了,像skye星途這麽坦**的,完全少有。

練舞室在六樓。

Skye爆紅後公司預算多了很多,練習生的條件也比skye當時好不少。柏林當練習生的時候,地板被踩的次數多了,有幾塊踩上去吱吱呀呀的響,現在早就全都換了質量好的新地板,滅一半沒人管的頂燈也有人隨時更換了。

每個公司內部練習生訓練體係和機製都不一樣,GNK在skye出道前是沒有正統體係的,自打團體走紅後,公司就一躍變身成為無數有出道夢的年輕人向往的“金字招牌”——一提起來就會滿眼憧憬無法掩飾渴望的造夢工廠:啊,就是那個skye所在的公司。

每一個野心勃勃想要闖**娛樂圈的追夢者,都擠破頭想要進入GNK。原因無他,一提起來所有人都會高看一眼,可以光明正大對外介紹自己,是來自GNK的練習生,是skye的師弟。

自帶關注度,起跑線上就贏得徹底。

於是GNK重新製定了係統化的練習生生存規則,是很直觀的“階梯式”,也可以說是等級分明。

最接近出道位的練舞室就是簡潔明了的“A”。

出道機會渺茫的人,公司會很現實地告知缺少天賦、勸說不如換條路走人,練舞室的門上會常年貼著一個字號大而醒目的“F”。

每個月末都會進行考核,各個班成員都將麵臨大洗牌,連續三次降級就會被勸退。

從A到F五個階級的練習室,內部同樣會有競爭,按照平時成績、月末考核、年度考核等各方麵的綜合數據,依次擁有排名編號。

綜合實力最強的,就會拿到“A-1”編號。

一般來說A等級的練習生實力理應相差不大,排位編號是會不斷輪換著做的,但今年出了一名實力強勁的“紫微星”——

他進入公司到現在剛好六個月。然而他來到GNK的第一個月,就毫無爭議的以絕對實力,從純粹的新人一躍升到了A-1。

從那以後,這名練習生再也沒掉下過A1的位置,連續穩穩霸占實力最強的位置整整六個月,一個排名都沒有往下掉過。

現在GNK整個係統中一共有兩百多名練習生,這位傳說中實力可怖的新人王被稱為“永遠的A-1”。

原本A-1隻是一個人人都可以衝擊的排位,現在卻儼然成了這個人專屬的代稱:所有現役練習生私底下提起他的時候,都會簡單粗暴的用“A1”稱呼他。

GNK三個月前才推出過一個新人男團,雖然現在看來沒引起多少水花,但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個出道位必然會被“A1”占掉一個,沒想到最後公司卻壓下了他,反而讓比不上他的A2A3先一步出道了。

沒跟“A1”接觸過的練習生都認為是有黑幕,但其實跟“A1”日常一起訓練的A班練習生都完全能理解公司的決定——

不是因為顏值差,這位A1剛一進公司,就以驚為天人的顏值造成過短暫的轟動效應,被評價為能稱得上skye第六人的神顏。

A1有顏,有實力,公司之所以壓著不讓他出道,是因為他麵對鏡頭眼神空洞,還麵癱。聲樂和舞蹈都是挑不出毛病的頂尖水準,然而無論老師怎麽教,他都完全沒有任何表情管理,也沒有任何舞台魅力,像個精致的假人。

做事不講規則,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別人跟他說話的時候,經常毫無反應,跟個啞巴一樣沉默一聲不吭。

實力再強,顏值再高,像個沒有靈魂的木頭人,公司怎麽送他出道?

此刻的A班。

窗戶邊上的練習生穿著印有“A16”字樣的運動服,餘光往樓下瞥了一眼後,睜大眼睛探頭望了一下。幾秒種後,他激動地揮舞著胳膊示意大家先別練了:“我去我去,skye回公司了!!”

不怪他們這麽激動,練習生們十個裏麵有九個都是衝著對skye的崇拜、或是向往skye的光環,才來的GNK。但是skye行程太忙,上一次回公司已經是八個月前了。

很多為了skye進GNK的練習生,到現在連師兄一麵都沒能見過,終於等到skye回公司,自然是相當激動。

一時間哪怕是A班都立刻停下了練習,連音樂都想不起來關,拔腿就往門外衝。

等這一麵等了太久,哪怕知道skye接下來要籌備回歸進入集訓,往後的一個月內會天天在公司見到,也沒人能忍住不第一時刻興奮地蜂擁往樓下跑。

跑出去的A16練習生突然腳步一頓回頭,就看到A1還停留在練習室裏,正靜靜地偏頭看著窗外。

A1從不開口分享自己的事,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混血兒。畢竟沒有一個土生土長的國內人,眼睛會在陽光下隱約呈現不明顯的金褐色。

他拉住A15,猶豫地指指:“哎,咱們是不是也應該叫著A1一起啊?”

A15火急火燎,語速飛快地擺手道:“哎呀管他幹嘛,他又不是沒聽到skye回來了,我看他對師兄也沒什麽興趣,咱們快走吧一會兒趕不上前排都落不著跟柏林師兄說話……”

他正要轉身繼續跑,餘光就看到A1忽然轉過身,大步朝他走過來。

“你說誰?”

練習生們每天都一起訓練,哪怕有競爭關係,朝夕相處關係也都不差。但A1一直都不跟他們交流,獨來獨往,這甚至是A15第一次聽到A1跟他主動說話。

他不由得傻愣愣地呆了半秒,才重複:“呃,skye?柏林師兄?”

緊接著,他仿佛錯覺地看到,眼前的人漂亮的金褐色眼睛竟然亮了一瞬,像是非指令不活動的機器人,在一瞬間活了過來。

A15傻眼地看著,A1急匆匆地從他身邊大步越過,甚至跑了起來。

他身高腿長,轉眼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被留在原地的A15突然有種被耍了的懊惱:“……我艸,他什麽意思啊?”

他一邊拽著A16拔腿狂奔著追,一邊咬牙切齒地狠狠磨牙:“A1……不對,這孫子叫什麽來著?”

總是用排位編號代稱,A16也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呃,塞西爾。”

“對對。”A15簡直是氣笑了,“塞西爾這個混蛋竟然敢耍我,我看他明明比誰都積極!”

大前輩回歸,整個GNK的練習生傾巢而出,都跑到一樓迎接圍觀。某種程度上對於這種每天都在憧憬的行業,乍一能見到偶像了,跟“朝聖”沒什麽區別。

因為skye基本上就代表著現今內娛的頂端,正站在他們做夢都想摸到的地方。

人頭湧動,坐電梯的一撥人,走樓梯的一撥人。

於是當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正站在門口等電梯的柏林和隊友們,就看到從電梯裏湧現出了一大堆年輕的弟弟們。

這樣說也不準確,應該是年紀從十五六歲到二十來歲的都有,都穿著款式相似的運動服,上麵寫著不同的練習室編號。

柏林被這場麵搞得一愣,很快反應過來,朝練習生們笑著打招呼:“哈嘍哈嘍,大家好呀!”

比起態度算不上熱情、冷淡疏離有距離感的成員們,親和力強笑眯眯的柏林身邊圍了近乎三分之二的練習生。

“啊啊啊啊啊柏林師哥你真人比鏡頭裏更好看!!”

“師哥可以給我簽名合影嗎?總算見到你了,我就是為你才選擇進的娛樂圈。”

“師哥能不能指點一下我的舞蹈,我看了好多遍你的《’sup》直拍,真的每一遍都能學到好多。”

柏林脾氣很好,很耐心地一一回答過去,他看了眼時間:“大家不要著急哈,我們過後還會在公司裏待很久的,每天都會來練習室。如果有……”

現場鬧哄哄的很熱鬧,人聲嘈雜,一眾“師哥”長“師兄”短裏,突然傳來一道很清晰的聲音。

“小林。”

現場因為訝異,突然陷入詭異的安靜。

所有練習生麵麵相覷,都在想是哪個人膽子這麽大,探頭探腦地轉著腦袋找源頭。

哪怕很多人都在心裏喊的是“小林”或者“柏林”,出於禮貌或是怯場也不好意思直接稱呼“小林”。畢竟平白無故叫的這麽自來熟,哪怕柏林再好的脾氣,好像也不太合適。

畢竟是目前隻能仰望的大前輩,當之無愧的頂流愛豆。

除了同屬一個公司以外,他們也沒有更多的交集了。

練習生們心裏很清楚,柏林沒有一一回應他們的義務,所以態度把握在一個沒有過線的分寸內。

離得近的人聽得很清楚,於是逐漸所有人都看向一個方向,鎖定了源頭。

不少練習生大吃一驚。

“……A1?”

“他竟然也會主動喊得這麽親近……原來平時是不屑跟我們說話嗎?”

“我以為他還在上麵練習呢暈。”

柏林同樣順著眾人的目光看過去。

他看過去不是因為對方叫了他的名字,而是因為他覺得這道聲音莫名有點耳熟。

等他看清站在人群中高出一截的練習生,不由得怔住了。

柏林茫然無措地愣了一會兒,遲疑地一字一頓開口:“塞西爾……?”

跟塞西爾長得分明一模一樣的人站在人群中,隻是年紀似乎更輕些,看上去隻有十’八’九歲,還是少年人的模樣。

比起夢中還有著很多細微的差別:黑發剪短了,日常的短發將那張臉襯得更清爽英氣了些,瞳孔的顏色收斂了鋒芒,由金色褪成了相對低調的金褐色,不再那麽紮眼。隻是五官依舊像建模來到了現實,身量高挑,神態看上去有些陌生。

最重要的是……在一眾閃爍著金色的好感度中,這個神似少年時期塞西爾的人頭頂空****一片。

沒有數字,沒有好感度,什麽都沒有。

柏林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戒指還好好地掛在脖子上,沒有戴在手上,不是夢。

他的聲音很低,因為是無意識的,現場人太多相對嘈雜,練習生們大都沒有聽到,模糊聽到了也懷疑自己聽錯了。因為他們都認為塞西爾跟柏林根本沒有什麽交集。

隻有原本不太關心、隻想趕緊離開人群的包圍直接去會議室的隊友們表情微微變化。

花言擰眉,韓宇哲悠悠轉頭凝視,鄔珩堯不明所以,江樞苒若有所思。

韓宇哲黑漆漆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疑惑。

這個人很奇怪。

在韓宇哲的視野裏,他看到的東西跟其他所有人都不同。

每個人的靈魂都有自己的顏色和形態。

唯有這個人,他的靈魂是殘缺的,隻有一半,算半個空殼。

韓宇哲的目光在他略顯空洞的眼瞳一掃而過,不感興趣地收回了視線。

很有趣,但他不是很關心。

缺少靈魂的軀殼,不過就是一架行走的機器,一塊沒有喜怒哀樂的木頭。

是惡魔最嫌棄的類型。

柏林茫然地注視著“塞西爾”,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出現在現實裏。而同時,他注意到“塞西爾”似乎並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叫了柏林的名字,麵無表情地愣住了。

意識到他跟夢裏的人有哪裏不太一樣,柏林的目光落在他的運動服上。

他狀似隨意地笑起來,鎮定地問了一句:“啊,那就是現在的A-1嗎?”

旁邊的練習生有點羨慕塞西爾被柏林關注到了,但也知道塞西爾實力的確強,羨慕不來。

很快練習生們七嘴八舌地回應:“嗯嗯,他就是現在實力最強的A-1,叫塞西爾。”

柏林微微晃神,點了點頭:“這樣啊。”

在一眾練習生羨慕的視線中,柏林知道現在不是找“塞西爾”談話的好時機,於是按捺住困惑,跟練習生們簡單告別後,掠過他先和隊友們去會議室了。

開會期間,柏林難得有點心不在焉。他不明白為什麽他以為隻會在夢裏出現的人,今天就在現實中遇到了。

還成了他們公司最有可能出道的練、習、生。

昨天還放心地跟人掀了自己老底的柏林:……怎麽會這樣TT。

開會流程本身是很枯燥的,柏林作為成員之一大多數時候隻需要聽,不需要發言。

內容跟以往的工作安排沒太大差別,柏林聽了個七七八八,心中有數。

會議結束後,柏林隨便找了個借口,火速先溜了。

被留在會議室裏的隊友們對那個奇怪的練習生莫名有點在意。

花言皺眉:“柏林是不是早就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什麽,A-1?也就是練習生裏麵最厲害的意思?柏林還關心這個?”

鄔珩堯很是臭屁:“練習生裏最厲害,又不是比隨便誰都厲害。”

江樞苒垂眸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這個A-1是人類嗎?”

“當然啊。”鄔珩堯轉了轉椅子,不是很懂為什麽一貫淡定的江樞苒這麽慎重,“我沒在他身上感覺到源力。”

韓宇哲會議一結束就懶散地伏在了桌上,不參與話題。

他對靈魂殘缺的東西不感興趣。不管是不是人類。

離開會議室的柏林徑直坐電梯,到了六樓。

練舞室是按照從A到F的順序排列的,skye的練習室單獨列在七樓,不在這一層。

A班在走廊的盡頭。

柏林經過走廊的售貨機時腳步一頓,停下來買了兩罐美式。

他指間夾著兩罐咖啡走向走廊盡頭,每經過一間練舞室,都能隱約聽到裏麵傳來富有節奏感的音樂聲。

隔音效果還不錯,此刻每間練習室都關著門,沒有人注意到柏林從他們的背後一間間經過。

沒發現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人認為,skye的柏林會主動到練習生們所在的六樓來,所以沒有人往門外看。

A班此刻當然也在專注練習。

門上鑲嵌著一塊透明的玻璃,柏林靠在門框上,靜靜透過玻璃看了一會兒練習室內的人。

踏前,轉身,精準卡著節拍做出的poppg。

柏林垂眸。

他在“塞西爾”的舞蹈動作中,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影子。

……柏林自己的影子。

一首歌恰好結束,“塞西爾”轉過身往門邊走,音響放在這裏。

這一轉身,剛好跟柏林的目光對上。

幾秒種後,練習室的門被打開了。

“喂A1,你開門幹嘛——”

汗流浹背的練習生們在看到柏林的時候,驚訝地睜大眼睛,齊齊噤聲。

被抓包的柏林放鬆地靠著門框,晃了晃手裏的罐裝美式,笑著抬眼看向塞西爾:“請你喝杯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