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後蠱

仍舊沒人出聲,七個人向前邁步,突然間同時左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

方星在掠過他們身邊時,一隻手卸下彈夾,垂著的另一隻手已經偷施暗算,用指尖戳中了這群人的腿彎軟筋。以她的武功,瞬間可以殺傷他們三次以上,隻是不願意跟這樣的無名小卒計較而已。

我搖搖頭:“放過他們吧。”

既然幕後元凶不出現,殺傷他們,也隻是給社會增加負擔,毫無意義。

方星鬆開手指,“嘩啦”一聲,七個彈夾同時落地,跌在半跪著的少年們身前。她的臉上重新浮起了笑容:“沈先生,請進來坐,店裏有今年四月的江北新茶,清香可人,可以清心滌氣,一掃晦氣。”

一聽到又是喝茶,我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隻是盛情難卻,今晚來見方星,就是要聽她說個明白的,我需要拿出更多的耐心。

我剛剛邁進店裏,兩輛白色的豐田越野車從酒吧方向開過來,停在茶葉店前,跳下四名彪悍健壯的年輕人,把那群瘸了一條腿的少年拎起來,丟進車裏,然後“砰砰”兩聲關上車門,立即開走。

這一幕一閃而過,小街上仍舊空無一人,幾家店鋪裏靜悄悄的,連個跑出來看熱鬧的人都沒有。

“沈先生,這條街上,都是我的人。包括仙迷林酒吧在內的十一家店鋪,從老板到服務生,無一例外。沒事的時候,他們開開心心做生意;有事的時候,他們就是槍手和打手。”

方星在店堂裏的一張花梨木八仙桌邊大大方方地坐下,有個年輕的女孩子端著白色的托盤出來,裏麵是一壺熱氣蒸騰的綠茶,已經在沸水裏漸漸舒展的茶葉,忽上忽下地沉浮著,脈絡清晰,顏色澄碧。

壺和杯都是透明的,當方星執起玻璃壺倒茶時,自己的手指、衣服也被映綠了,越發顯得清麗出塵。

“請坐。”她伸出右手,五指纖纖如剛剛剝開的春蔥,很難想像,一個穿著高跟鞋、服飾格調高雅、身型、臉型、手型無不動人的女孩子,竟然會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飛賊?

我緩緩落座,早就意識到了她的不平凡,所以今晚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驚駭萬狀的。

“外麵那群不良少年的來曆,我已經基本查清了。他們全部隸屬於和安堂門下,平日不過是做些代客泊車的低等工作。這一次,有人出錢,要和安堂找幾十條人馬出手,主要針對的目標就是你。奇怪的是,幕後主使人的要求竟然隻是不斷地騷擾你,並沒有真正要取人性命的意思。”

方星微笑著,雙手捧著一杯茶,隔著桌子送過來。

她的笑容,像是一泓表麵平靜的古井,誰也猜不透幽深的水下隱藏著的到底是什麽?

新茶的清香,慢慢地彌散在青灰色的古舊店堂裏,我伸出雙手去接杯子,同時淡淡地問了一句:“方小姐,你一直都在派人跟蹤我?”

“錯,不是跟蹤你,我喜歡廣泛地收集自己覺得有用的資料,就像在鐵蘭大師那裏安放的監控器材一樣,那隻是我的職業習慣。”她謙遜地抿嘴一笑,剛才奪槍傷人的霸氣收斂一空。

店堂的側麵,兩排古老的低矮木架上,整齊擺放著近二十隻巨大的方形玻璃罐子,每一隻都裝著超過容積一半的茶葉。牆壁、屋頂和地麵都是青灰色的,帶著若有若無的老宅子裏少不了的絲絲黴氣。

“要不要來一點音樂?”方星又笑了,屋頂四角懸掛著的黑色飛利浦音箱裏,立刻傳來清晰跌宕的古琴聲,彈的是一曲格調幽雅的《平沙落雁》。

黃昏漸漸圍攏過來,茶香和琴聲匯集成了極其和諧的調子,讓我暫且忘記了小街以外的江湖殺伐、勾心鬥角,心情緩緩放鬆下來。

那個穿著暗灰色旗袍、梳著古式發髻的女孩子出來添了一次熱水,又寂靜無聲地退回了後堂。

“沈先生,頭道茶已過,等於古人說的‘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下麵,咱們該進入正題了,對不對?”方星端起茶壺,動作優雅地替我倒茶,臉上浮著意味深長的淺笑。

正題,其實就是她第一次出現時所說的與“碧血靈環”有關的話題,當這個巨大的籌碼落在我手裏時,我擁有左右大局的能力,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知道碧血靈環的下落,方小姐,古人說‘和氣生財’,我也希望能與你合作,拿到靈環,但是,江湖上的形勢一日三變,目前列在全球神偷排行榜前十位的高手中,竟然有四位停留在港島。除了你,其他三位都能滿足我的合作要求,所以,不怕你生氣,你並非是我合作的唯一人選。”

我欲擒故縱,但這些第一手的資料全部確鑿可靠,我也有自己的情報渠道,否則也就無法在港島江湖生存下去了。

“唔,很對,英格蘭神偷三強傑克遜兄弟的確滯留在港島,他們三兄弟聯手,能力百分之百在我之上。不過,我必須提醒你另外一句古語,‘非我族類、其心必殊’,他們的胃口大到恨不得連青天碧海一起吞掉的地步。沈先生,你該知道,五年前他們之所以被英倫三島的警察逼得遠遁南非,主要原因就是在神偷大會上誇口,要把英國女王的二十九件稀世珍寶偷個一幹二淨。與他們合作,你首先得做好傾家**產、鋃鐺入獄的準備,我可以很負責地告訴你,他們隻會害人,從不幫人。”

她彈了彈指甲,悠閑地交疊起雙腿,望著門外越來越濃密的暮色。

江湖,是永遠都不缺少新聞的,畢竟每一行每一道的無數高手,每天都在合力上演著越來越精彩紛呈的故事。

全球可以被稱為“神偷”的,不下五千人;能被稱為“絕頂高手”的,不到五十人;身為絕頂高手而從沒有被捕入獄過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方星。隻為這一點,她就當之無愧地具有了令天下神偷折服的資本。

我喝完了第二杯茶,略帶苦澀的清香散入五髒六腑,被繁雜諸事弄得有些昏昏沉沉的腦子也清醒了很多。

“沈先生,我的店裏,有最好的江南茶點、後廚操作的師傅,是當年清宮禦廚的嫡傳弟子,或許你可以賞光嚐一嚐?民以食為天,再忙再急,也不能損傷了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她的聲音輕柔低沉,與滿室飄**的琴聲和諧交織著。

在這裏,時間仿佛突然過得慢了,就像右側牆上掛著的那幅“可以清心也”的書法卷軸一樣,喝茶清心,心靜了,人的生命也漸漸恢複了淳樸的本質,不再按照鍾表的嘀嗒律動而倉促前行。

我想說些什麽,但張了張嘴,隻低聲回應了兩個字:“多謝。”

茶和咖啡不同,在這樣的環境裏,隻適宜喝茶,而且是以耳聽、舌品為主,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

小街上沒有路燈,隻有店鋪裏射出來的零星燈光,斑駁照亮了這條僅有六米寬的路麵。

“沈先生,說說你的條件,我洗耳恭聽。當然,我的合作底線你也該知道?”方星提高了聲音,琴聲隨即停了,店堂裏安靜下來。

假如她不肯說出背後的雇主是誰,我該問什麽問題?

到目前為止,因為突然有“納蘭世家”的恩怨牽扯進來,我越來越發現港島的繁榮昌盛下掩蓋著的,是越來越複雜嚴峻的江湖形勢。無知者無畏,知道的越多,便越是擔心即將麵對的是何等強大的對手。

我已經開始擔心,以我和方星的聯手實力,並不一定能成功地偷到碧血靈環。

“條件?”我轉動著手裏的水晶玻璃杯,看著它在昏暗中偶爾散發出的冷光。

門口人影一閃,有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來:“小姐,我有大事需要匯報。”

我精神一振,那是小賢的聲音,她所說的大事,一定與鐵蘭有關。

方星低聲吩咐:“進來說,沈先生不是外人,已經算是我們的朋友了。”

小賢跨進來,站在門邊的暗影裏,清晰利落地報告:“三天來的連續觀察可以證明,鐵蘭早就覺察到了監控設備的存在,但他卻故意暴露自己的真實狀況。特別是今天,葉小姐與沈先生在場時,他更是做了很多、說了很多,以我看,他很明顯有在鏡頭前故意作秀的成分。綜合之前的幾份報告來看,他的實力並不足以毀滅西郊葉家別墅裏的魘嬰,相差巨大,就算把沈先生扯進來,戰勝的把握也達不到六成。”

這些定論,跟我想的相差無幾。

能夠成功製造出“魘嬰”,證明納蘭姐妹聯手的實力,已經是同門中最強大的。鐵蘭自稱,之所以遲遲沒有展開行動,是因為要訓練神箭、取回煉鬼爐、獲得九宮八卦陣的資料等等等等,我猜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才不敢妄動。

“小賢,你有沒有意識到,鐵蘭也識破了你的身份?從現在起,不要再回銀海天通大廈去了,免得再橫生枝節。”方星的思維更敏銳,提前看到了問題的安全焦點。

小賢遲疑了一下:“我還有些私人物品在辦公室,也許明天當麵向鐵蘭辭行好一點?”

方星在桌子上屈指一彈,略顯遺憾地笑著:“小賢,我已經提醒過你很多次了,你總是心存僥幸。‘山陰度族、納蘭世家’在越南那麽出名,卻始終沒辦法在中國大展宏圖——為什麽?歸根結底,在於這一門派行事太過毒辣,出手不留後路,並且本派擁有大量被黑白兩道共同不齒的邪派典籍。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製造‘魘嬰’,他們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我會晤過鐵蘭多次,對他的了解比你清楚得多。”

說到這裏,方星的聲音明顯地冷峻起來。她跟葉溪截然不同,有著與年齡一點都不相稱的老成穩重。

我跟鐵蘭交往一年,對他的印象還算可以,如果刨除他的國籍、門派問題,總覺得他還算是個可以放心交往的隱士,並沒有方星說的那麽可怕。

“小姐,那麽我可以明天一早去辦公室,在鐵蘭到達前把東西取走——”小賢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

方星陡然低聲喝斥:“不行,不管你放在那裏的是什麽?都不準回去。性命重要,還是身外之物重要?如果把‘山陰度族’的恐怖手段展示給你看,就算有幾百萬美金丟在那裏,保證你也不敢靠近大廈一步了。”

這種說話的口氣,讓我感覺她身上帶有一派宗主說一不二的威儀。

小賢立刻垂下頭,不敢再堅持。

方星失望地歎了口氣:“小賢,你先去吧,可以暫時管理仙迷林酒吧的事務,需要特別注意進入這條街的阿拉伯人,不管來自哪個國家,隻要與中東形勢沾邊的可疑人物,馬上報告。”

小賢低頭答應,隨即補充了一句:“小姐,今天上午葉小姐從辦公室離開之前,鐵蘭曾經在接待室的兩道門上偷偷布置了一些東西,應該就是針對她的。幾小時前,我接到眼線報告,葉小姐回到公館後立刻昏迷了過去。我已經偷偷把那些東西取到了一些樣本,就在這裏——”

她向前走了幾步,把掌心裏的兩隻玻璃瓶子輕輕放在桌上。

方星先不看瓶子,在黑暗裏沉靜地問了一聲:“小賢,你認為那是什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被派往鐵蘭身邊,已經六個半月。以你的聰明才智,必定對他慣用的蠱術有所了解了?”

做為一個掌握權柄的領導者,方星的一舉一動都進退自如、張弛有度。她不讓小賢再度犯險是關心下屬,讓小賢講出自己的觀點是充分的信任,在我看來,她統攬全局的調度水平絕不遜色於港島任何一個幫派堂口的當家人。

其中一隻瓶子裏放的是一條閃著銀光的纖細小蟲,在瓶底蜿蜒扭動著。

我的心猛的一沉:“這不是鐵蘭說過的‘冬眠蟲’,而是另外一種更高深的蠱蟲。”

小賢略微考慮了一下,坦然回答:“小姐,我懷疑鐵蘭要在葉小姐身上大動手腳。從我接近他的這六個月裏,葉小姐總共來過七次,每次離開之後,鐵蘭總會把自己鎖在工作間裏,一會兒狂笑,一會兒哀嚎,並且嘴裏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她不安地抓了抓垂在腮邊的頭發,黑亮的眼珠一轉,在我身上一瞟而過。

“我猜,他叫的一定是‘納蘭小鳳’這個名字。”情之為物,傷人深重,正是因為葉離漢生生奪走了納蘭小鳳,才令鐵蘭流落到現在的地步。

“對,是納蘭小鳳,也就是葉小姐的生母,不過已經過世了。”小賢還年輕,對於這些顛倒複雜、恨愛不清的感情糾葛,始終弄不明白。

方星輕輕點頭:“那些情況,你以前匯報過了,我隻想弄清楚這兩樣蟲子到底是什麽?”

我拿起瓶子,凝視著那條僅有一厘米長、卻長著兩個銀色腦袋的古怪小蟲,徐徐地吐了口氣:“方小姐,這是代表越南異術師們最高境界的‘情蠱’,而且是最稀有的‘王後蠱’。”

方星長長地“哦”了一聲,顯然知道“王後蠱”的來曆。

自古至今,異術師們對“喜怒哀樂”這四種人類的基本感情都做過前赴後繼的研究,發現完全能夠通過蠱蟲的力量,左右這些情感。當今世界上,對於“情蠱”研究最為透徹的,當屬非洲的某些居住於窮山惡水深處的部族。

“王後蠱”屬於索馬裏可考卡路族的發明,但在連年的饑荒戰火中,異術師們已經沒有用武之地,跟那些四散逃亡的流民一起,輾轉遷徙,很大一部分在南亞、東南亞一帶定居下來。我懷疑,鐵蘭手裏的這些東西,就是來自於非洲人的傳授。

雙頭蟲,代表的含義是“愛情是橫貫男女心中的雙刃劍”。

普通蠱蟲能讓不太熟悉的男女一見鍾情,迅速進入如膠似漆的階段。至於“王後蠱”,其功效近乎瘋狂,會令一對普通男女無論地位、相貌、年齡、身份相差多遠,一旦中蠱,立刻無藥可救,直到兩個人結為夫妻,癡纏至死為止。

小賢喃喃自語起來:“我猜到了這是什麽,但我無法確定。”

她定定地望著我:“沈先生,我想鐵蘭是為了你才設下‘王後蠱’的對不對?葉小姐喜歡你,你也喜歡葉小姐,你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或許,鐵蘭是為了成全你們——”

我記起了在鐵蘭的辦公室時,她對我直言不諱地開玩笑,原來是基於這種假設之上的。

這個推論基本可以成立,當然可以附加上另外一個理由:“鐵蘭有求於我,故意要顯露自己的異術,增加我們兩人合作的可能性。”

“錯——”方星長歎,隨即大聲吩咐:“開燈。”

屋頂的兩排日光燈“唰”的亮起來,銀色的雙頭蟲立刻變得近似透明,隻有半分鍾的時間,它便徹底地變成了透明的隱身蟲。

另一隻小瓶裏,散落著四隻泰國香米粒一樣的黑色甲蟲,伏在瓶底,一動不動。這就是鐵蘭說過的“冬眠蟲”,能夠讓任何人呼呼大睡的怪東西。

“你們都錯了,鐵蘭沒有這麽好心。他肯為了潛入港島複仇,三度毀容易容,數次刺殺葉離漢而始終鍥而不舍。像他這樣為仇恨活著的人,能有閑情逸致替別的年輕男女撮合?小賢,我不得不再次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不要輕視鐵蘭,更不要美化鐵蘭,他的道貌岸然之下隱藏的本來麵目,能讓任何人戰慄,懂了嗎?”

方星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冷峻嚴肅,在她的目光逼視下,小賢的頭越垂越低。

我把兩隻瓶子擺在一起,真的難以想像鐵蘭的用意:“他向葉溪下‘王後蠱’,難道是想讓葉溪愛上他自己?”這個念頭一在腦海裏浮起,我立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深深的寒顫,雖然是初夏的溫暖夜晚,自己全身的汗毛驚駭得全部筆直豎立。

“他為了報複當年葉離漢奪走納蘭小鳳的恥辱,用‘王後蠱’迷惑住葉溪,毀掉她的一生,讓葉離漢終生痛苦——”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詭計,翻看史書,經常能讀到相同的情節。

方星掃了我一眼,低聲冷笑:“你也想到了?”

我長吸了一口氣,皺了皺眉:“可能嗎?他這麽做,良心上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納蘭姐妹和鬼手達嗎?”

方星繼續冷笑,一字一句地回答:“沈先生,我再重複一次,‘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如果你以中國人的倫理道德標準去衡量其他國家的人情世事,那就大錯特錯了。縱觀人類發明‘情蠱’之後的曆史,你大概能夠找到不下五十次同樣的故事,情節框架,幾乎一模一樣。”

我的情緒頓時跌入失望的深淵,方星的話有可能是對的。

小賢變得瞠目結舌,她永遠不會想到做為一個解夢大師,鐵蘭的心機竟然深沉到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父債女償”的地步。

“小姐,難道……鐵蘭他就是這樣一隻披著羊皮的狼?”小賢又一次喃喃自問,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困惑。

方星冷靜地揮了揮手:“小賢,你去休息吧,臥底任務告一段落,辛苦了。”

小賢苦笑著退了出去,店堂裏又隻剩下我和方星兩個人。

桌上,多了四碟剛剛出爐的茶點,分別是幹烤鬆子、奶油葵花籽餅、香煎果蔬脆片、什錦蜜餞。食物雖然美味香甜,但我突然沒了胃口。

“沈先生,能不能邀請你出去走走?這裏距離老杜的停車場已經不遠,我們或許可以過去看看……”她沒說去看什麽,但無論是看老杜還是看達措,總有一樣是正確的。

她對我散步時加速思考的習慣都了如指掌,可見已經觀察研究我很久了。

我凝視著她的臉:“方小姐,恕我冒昧,鐵蘭向我說過你做的那些夢,你和藏僧、達措之間,到底存在什麽樣的關係?”

這種單刀直入的提問方式,立刻撕破了阻隔在我們之間的那層薄如蟬翼的窗紙,大家可以坦然地直白麵對,不再迂回躲閃。

時間已經成了最寶貴的東西,特別是對於躺在手術台上的達措來說。

方星站起來,向著門外展開手臂:“沈先生請,好多話,邊走便談,似乎更合乎你的行事習慣,對不對?”

她的動作大方優雅,但在我眼裏,卻像是一位撒網的漁夫,一次出手,便讓千百條遊魚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