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在公安局度過的第一個不眠之夜。

我請求給未婚妻打個電話,但不被允許。黃海警官答應我會通知她的,他也知道穀秋莎的爸爸是誰。然而,直到天明,一點消息都沒有。拘留室內沒有鏡子,我看不到自己的臉,恐怕已熬出了黑眼圈。吃不下任何東西,胃裏難受得要命,盒飯早餐仍放在地上。

1995年6月6日,上午,第一次審問。

“從我的宿舍裏發現了什麽?”

警官還沒說話,我搶先問了一句,黃海沉悶地回答:“那個塑料瓶子,在你的衣櫥頂上發現的。雖然瓶子是空的,但殘留有夾竹桃汁液的提煉物,經檢驗就是在最近幾天。”

“你是說我提煉了夾竹桃的毒液,在前天晚上毒死了柳曼?”

“現在,你是最大的嫌疑人,但並不等於你就是凶手。”

不用再解釋了,所有人都把我當作了殺人犯——認定我與柳曼有不道德關係,而我即將結婚走上仕途,她成了最大的絆腳石,說不定畢業後,還會不斷來騷擾糾纏。我住在學校宿舍,有天然的作案條件,何況校園裏到處是夾竹桃,半夜出去弄點汁液如探囊取物。圖書館小閣樓這種地方,夜裏誰都不敢上去,也隻有我才可能把柳曼騙上來……

“我沒殺人!”

指天發誓,有用嗎?我真蠢啊。

“我詳細調查了你讀大學時的記錄,你居然選修過毒理學,對於中文係的學生而言,不是很奇怪嗎?”

“那你查過我的母親是怎麽死的嗎?”

黃海飛速說出答案:“她是被你的父親殺死的,在你七歲那年。”

“重點是——她是被毒死的。”我反倒恢複了平靜,像在敘述一樁社會新聞,“他在我媽媽每天喝的藥裏下毒。在媽媽死的那天,我一滴眼淚也沒有流,而是從家裏逃出來,抱住警察大腿狠狠咬了一口,才給媽媽送去做了屍檢,查出了真正的死因。”

“昨晚我調閱過卷宗,你的父親被判死刑槍決了,對不起!這麽說來——你是因為媽媽被毒死,才在大學裏選修毒理學的?”

“還有其他理由嗎?難道我能未卜先知?幾年前就知道我想要殺柳曼,因此先學會毒死人的技巧?”

“申明,學校裏流傳的你跟柳曼的曖昧關係呢?”

“那是沒有過的事!她隻是經常來問我題目,有時候說些奇怪的話,可我知道老師與學生間應該有的分寸,特別是像她這種漂亮女生,我從一開始就格外當心。”

“你很討女高中生們的喜歡吧?”

我下意識地低頭不語,從未覺得自己是個帥哥,隻能說五官端正雙目有神,看上去像先進表彰大會上的一臉正氣。偶爾有人誇我氣宇軒昂,麵相裏隱藏出人頭地的英雄之命。

現在的女孩子會喜歡我這樣的類型嗎?

“不知道,大概是我的性格比較溫和,平時的話又不太多,空閑時會寫點古典詩詞,你知道十八歲少女多愁善感,對我這樣的男人有些崇拜吧,再過兩年長大後,她們肯定會改變的。”

我在語無倫次什麽啊?這不就是在承認柳曼被我吸引了嗎?

旁邊的筆錄員迅速記下這些話,黃海警官微微點頭:“好,我們換個話題吧,申明,能說說你的過去嗎?”

“我的過去?”

“就從高中時代說起吧,昨天我們聊得太倉促了,聽說你是被保送進的北大?”

“對,我的誌願填寫的就是北京大學,但並沒把握能考進去。但在高考前一個月,差不多就是七年前的今天,南明高中對麵發生了一件大事——當時南明路上除了荒野與工廠,還有些破爛的違章建築,外來流浪人員搭的窩棚,不知什麽原因發生了火災。那晚火光衝天,許多學生都爬上圍牆看熱鬧,隻有我衝過馬路,投身火場去救人,僥幸撿回一條命來。我因此榮獲全市表彰,再加上高三就入了黨,電視台與報紙都來采訪,差點上了新聞聯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