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2)

他用力掙脫妻子的手,走進書房挑燈夜戰《魔獸世界》了。

穀秋莎回到臥室,屋裏沒有一絲男人氣味,她躺在寬敞的大**,撫摸自己的嘴唇與脖子。

路中嶽已經三年沒在這張**睡過了。

他們的第一次相識,是在1995年3月,申明與穀秋莎的訂婚儀式上。當時,路中嶽坐在申明的同學桌裏,早已喝得醉醺醺的。申明拖著穀秋莎過來,要給最好的朋友敬酒。路中嶽卻沒撐住,當場吐得稀裏嘩啦。

穀長龍因此注意到了路中嶽。原來,他與路中嶽的父親曾是戰友,後來他去了教育局,老路去了區政府,成為一名頗有權力的處長,兩人保持不錯的關係。當年穀長龍經常到路家做客,對路中嶽還留有幾分印象。

路中嶽大學讀的是理科,畢業後分配進南明路上的鋼鐵廠,距離母校南明高中近在咫尺。他是廠裏最年輕的工程師,但工廠處於半停產狀態,平時閑得要命,常去找最近的申明看球或喝酒。

申明沒什麽朋友,每次聚會要拉人,他都會想到路中嶽,就這樣跟穀秋莎也熟了。他們裝修婚房時,路中嶽還三天兩頭來幫忙,搞得申明很不好意思。

1995年6月,申明出事的消息,是路中嶽第一時間告訴她的。

穀秋莎一家為了避開申明,特意去雲南旅行了一趟,回家後發現路中嶽等在門口,雙眼紅腫地說:“申明死了!”

路中嶽詳細說了一遍,包括警方在南明路邊的荒野中,還發現教導主任嚴厲的屍體,確認是申明殺死了嚴厲,因為凶器就插在死者身上,刀柄沾滿申明帶血的指紋。他逃竄到鋼鐵廠廢棄的地下倉庫,結果被人從背後刺死。

終於,穀秋莎淚流滿麵,虛弱地趴在路中嶽的肩膀上,直到把他的襯衫全部打濕。

她非常內疚。

假如,當時可以救他的話?假如,父親沒有執意要把他開除公職與黨籍?假如,她能稍微關心一下絕望的未婚夫,哪怕是去看守所裏見他一麵?

可她什麽都沒做,留給申明的隻是失望與絕望。

穀秋莎原本設想過申明的未來,必然因此一蹶不振,喪失十餘年奮鬥得來的一切,卻沒想到他會選擇這條慘烈的殺人之路,更沒想到竟有人從背後殺害了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仇恨?

申明殺教導主任是為複仇,那麽他對於穀秋莎與她的父親,恐怕也有強烈的怨恨吧。

說不定,教導主任隻是第一個仇殺的目標,接下來就是……

她又從內疚變成了恐懼。

穀秋莎大病了一場,病愈後主動找路中嶽來懺悔。而他頗為善解人意,雖然懷念死黨,卻說人死不能複生,每個人都要跟往事幹杯。路中嶽也坦言自己的不如意,相比讀書刻苦成績優異的申明,他永遠隻能敬陪末席,高考成績也很一般,大學畢業後找工作,還得依靠區政府的父親幫忙。他是有雄心壯誌的人,絕不甘心於在鋼鐵廠做個工程師。

盛夏的一天,她約路中嶽在酒吧談心,兩人從啤酒喝到紅酒直到威士忌,醉得一塌糊塗。等到穀秋莎醒來,已在酒店客房裏了,路中嶽羞愧地坐在她麵前,後悔一時衝動,怎可以碰死去兄弟的女人?她卻沒有責怪路中嶽,反而抱住他說:“請再也不要提那個人了!”

第二年,穀秋莎與路中嶽結婚了。

穀長龍爽快地答應了女兒的婚事,畢竟跟路中嶽一家也算世交,何況女兒經過上次的打擊,急需從陰影中走出來,迅速找到合適的男人結婚,恐怕是最好的方法。

然而,穀秋莎沒有把自己的秘密告訴路中嶽。

她不再是那個天真的女孩,路中嶽與申明終究是兩種人,要是讓他知道妻子不能懷孕生子,未必會如嘴上說的那樣堅貞不渝。

還是先結婚再說吧。

婚後第四年,當路中嶽對妻子始終不見喜而疑惑,並堅持要去醫院做檢查時,穀秋莎才如實說出這個秘密。

路中嶽在家裏大鬧了一場,但也沒能有什麽出息。就在兩年前,他的父親因腐敗案發,被區政府撤職查辦。若非穀長龍看在親家麵子上,跟上麵領導打了招呼,說不定早被判個十年八年。南明鋼鐵廠也倒閉關門,路中嶽成了下崗待業人員。

這一年,恰逢爾雅教育集團成立,穀長龍任命女婿為行政總監。

穀秋莎與路中嶽已形同陌路,在外麵卻假扮恩愛。路中嶽對丈人依然恭敬,平時工作也算勤勉,隻是上上下下不待見他,私下裏都叫他吃軟飯的。

夜深人靜,孤枕難眠之時,她也會想念起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