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退伍的軍人

1980年12月25日,那個時候的中國人還不興過聖誕節,這個日子在那個年代就是一個普通的冬天。湖北東廣縣在這時早已是白雪一片,冷得狐狸都不敢出洞。就在這樣一個普通的日子裏,有一個人卻度過了極為不平常的一天。這個人叫陳琳,是一個20歲剛出頭的青年。這天當他從病**醒來後發現自己的整個一條右臂都不見了,為此他悲慘地大叫起來。

陳琳是個孤兒,從小由叔叔撫養長大,但是這個叔叔除了勉強沒讓他餓死外,實在稱不上盡職。陳琳並不恨他,不管什麽事他從小就習慣了忍耐,所以成年後他立刻參了軍。不過沒有人脈關係的他進入部隊後立刻就被發配到最艱苦的地方當兵和訓練,不過他沒有抱怨,沒有什麽會比那個“家”更讓他恐懼的了,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參軍兩年後對越自衛反擊戰爆發了。

像陳琳這種兵自然是第一批上戰場。那段時間陳琳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敵人,可他有預感自己肯定會死在這裏。為此他隻要上了前線絕對是出一百二十分的力氣殺人以求自保,刻苦訓練的結果就是他的存活率確實比那些懶惰的兵要高得多。在初期最艱苦的戰役中他所在的那個團人員傷亡極快,幾次重編後一個團基本成了幾個班,就剩幾十個人了,但就是這幾十個人爆發出的戰鬥力卻是出乎意料地強。他們互相依靠、互相幫助,艱難地一步步走了下去,最後隻剩下了七個人。他們經常在難得的休息時間裏告訴對方自己的運氣是多麽地好,戰爭結束後該怎樣去生活以尋求安慰。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陳琳最後還是被一枚炮彈給震飛了,所幸的是這枚炮彈隻震爛了他的胳膊,沒有要他的命。

他的那隻胳膊已無法修補,所以隻能截肢。陳琳徹底絕望了,他覺得未來對於他而言是沒有任何希望的。在傷養好後他就出院退伍了,當地政府按照殘廢軍人撫恤的條例安排他進了街道上班,也就是打掃打掃衛生。20啷當歲的小夥子當清潔工在那個居委會還是第一次發生,不過單位裏的人沒有看不起他的。大家經常喜歡問他些前線的戰事,不過這對於陳琳來說是非常痛苦的事。他不喜歡回憶殺人和那枚炮彈,在被反複問到此事後終於有一天他受不了了當場大叫起來。同事們各自回去幹各自的事,自那以後很少有人再理會他。

轉眼就是三年,在這期間陳琳從沒有和自己叔叔聯係,他就住在居委會分給他的一間破爛平房內,聽天由命地生活。不過老天好像是要補償他,這天他去上班的時候看見單位的門口站著一個身著無肩章軍服的人,陳琳以為自己看花眼了,仔細看看確實沒錯,這時對方先開口了:“陳琳,你總盯著我看做啥子?”

這個人叫大軍,是陳琳在部隊關係最好的戰友,他實在沒有想到居然能在這裏見到他,激動之下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大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都還活著,就是沒想到你在這裏上班。”

陳琳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大軍道:“通過咱們的老首長知道你退伍到地方了,軍隊裏咱們還是有熟人的。”陳琳從部隊退伍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差不多都要忘了笑是怎麽回事了。

大軍道:“你上班,我等你。”

陳琳道:“今天不上班,陪你。”

大軍道:“那怎麽行,扣你獎金啊。”

陳琳笑了道:“不說這些,今天就是開除我我也不幹了。”

二人大笑,大軍道:“好兄弟。”陳琳也沒請假就和大軍走了。

來到陳琳的小平房,大軍打量一眼道:“你就住這裏?”

陳琳道:“街道照顧我,給我分的房子。”

大軍皺了皺眉頭道:“你過得挺苦的。”

陳琳道:“習慣了,你怎麽樣?”

大軍想了想道:“琳子你還記得咱們班長嗎?”

陳琳當然忘不了那個炮火連天的歲月裏共同相處的人了,何況這個人還是屢次帶領他們衝出死亡線的人,陳琳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了。他笑了笑道:“當然記得,咱們分開不就三年嘛,班長現在混得一定不錯,他腦子管用。”

大軍笑了,不過沒有說話,陳琳倒了杯水給他道:“沒有茶葉,湊合喝吧。”

大軍道:“別弄了,中午我請你。”到了吃中午飯的時候,二人坐在一個小飯館裏,三年不見彼此間的話還是很多的。二人從中午直聊到下午,不過任陳琳怎麽問,大軍就不告訴他自己在做什麽。陳琳漸漸不滿道:“大軍,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怎麽就是不說你現在幹嗎呢?”

大軍這時臉已然通紅,道:“琳子,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不信。”

陳琳道:“我怕你騙我什麽,死我都不怕。”

大軍笑了,拍了拍陳琳手背道:“說這話就見外了,琳子,不怕告訴你,我現在在香港撈食吃。”

陳琳以為自己酒喝多聽錯了話:“你在哪兒?”

大軍道:“香港。”

陳琳道:“去你媽的,又騙我。”

大軍道:“誰騙人誰中小越南的冷槍。”

陳琳道:“你怎麽能轉業到香港去呢,那裏不是說去就去的地方。”20世紀80年代的香港還不屬於中國,要去就算“出國”。

大軍道:“咱,你也知道,沒爹沒媽的苦孩子,什麽背景都沒有,能去香港就是因為班長他把我弄過去的,不過是偷渡。再過幾天我們就要去加拿大了,也是偷渡,琳子我今天來就是想把你一起帶過去。”

大軍雖然說得輕鬆,陳琳聽了感覺就是天書,他呆了半天沒有說話。大軍看他樣子笑道:“你還是不相信我嗎?”

陳琳道:“不是不信,這種事我根本連想都想不到,我去那邊幹什麽呢?”

大軍道:“這你不用操心,反正保證你有錢掙,跟咱們班長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那個年代“錢”並不是一個太有**力的字,陳琳心裏希望的是能和戰友在一起生活,所以他立刻就答應了。這天是個特殊的日子,大軍做夢也想不到正是由於他這次的邀人入夥,造就了日後叱吒風雲的外埠最有勢力的華人黑幫。國外的許多黑道勢力從這個時候開始便進入了他們覆滅的倒計時,包括那些世界聞名的老牌黑手黨,甚至國際恐怖組織都即將麵對一個非常可怕的對手。我想如果當時讓他們知道日後所發生的一切,陳琳隻怕死一萬次都不止了,不過黑道裏沒有神仙,陳琳注定要創造曆史。

大家也沒必要懷疑陳琳當時做出決定的爽快,對於一個從小得不到溫暖的孤兒來說,沒有什麽能比和朋友在一起更讓他向往的了,而且他也不知道日後會發生的那些事情,他甚至根本沒有想到偷渡是違法的。那個年代的人思想非常簡單,接觸麵也非常窄,哪裏會去考慮許多。

陳琳回去收拾收拾便和大軍走了,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因為沒有人會在意這樣一個毫無用處的殘疾人,包括他的家人。

去香港的路並不複雜,但也不簡單,當然肯定不是從深圳那條與香港一橋相連的羅湖走的,因為法律法規的原因,這條偷渡路線圖筆者就不詳細告知了,反正就是從海上走的。二人乘坐一條破爛的小木船走了大約七個小時的海路到了香港,下了船就有人接應。來人是個膚色黝黑身體粗壯的人,他的普通話說得很僵硬。大軍介紹道:“這是廣西佬。”陳琳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三人上了輛非常老式的日產麵包七拐八扭地來到一片棚戶區,廣西佬帶著二人來到一所鐵皮棚子前。棚子的門早就爛掉了,沒有窗戶隻在牆體開了片方孔透氣,屋子裏擺著幾張上下鋪的雙人床,中間有張桌子上麵堆滿了啤酒瓶和各種油膩的塑料袋,屋子裏又髒又亂、又悶又臭。如果說陳琳在內地的房子是座老式平房的話,那這裏就是一個大號的垃圾桶了,與陳琳來時看到街上的那些繁華景象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陳琳道:“這就是香港?”

大軍笑道:“沒想到吧,這裏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