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除暗鬼,廣德樓密室

正在此時馮萬春的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他聽著聲音熟悉,這腳步聲應該是管修。果然一會兒工夫之後管修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見到一幹人微笑道:“各位都在啊!”然後扭過頭在潘昌遠的耳邊輕輕低語了幾句。

“什麽?”潘昌遠連忙擰緊眉頭,長出一口氣道,“這些日本人竟然卑鄙到如此程度!”

“發生了什麽事情?”時淼淼已經隱約覺察到了什麽,疑惑地望著眉頭不展的潘昌遠。

管修用詢問的目光望了望師傅,潘昌遠輕輕地點了點頭,於是管修道:“日本人將霍老大等一行四人的頭顱懸在北平的城頭上了。”

他的話讓幾個人都沉默了。日本人這一舉動無疑是看透了中國人,在他們看來中國人都是知恩圖報的。既然霍老大一行人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來保護他們,他們便絕不會任憑自己的恩人在死後被懸屍城牆。

過了一刻,潘昌遠舒展了眉頭,對時淼淼與馮萬春二人說道:“你們兩個先在此處休息片刻,晚上吃過晚飯,我們就準備離開北平城。”

他的話一出口,時淼淼與馮萬春的眉頭均微微擰起,但是卻都不曾說話,隻是點了點頭目送潘昌遠拉著管修離開房間。

房門關上之後,時淼淼扭過頭向城門的方向望去,而馮萬春則無奈地坐在椅子上,兩個各有心事,卻都與剛剛還頗惑好奇的飛行機了無幹係。

這一待便是一個多時辰,期間仆人進出送了兩次茶,屋子之中兩個人喝得也是索然無味,時淼淼手中輕輕摩挲著三千尺的一段,冰冷的劍刃吹毛立斷,鋒利無比,指尖隱約有種涼意。而馮萬春則一直輕輕地轉著茶碗,茶碗中一片浮在水麵上的茉莉花瓣隨著茶碗的轉動時起時伏。可他的耳朵卻一直沒有停歇過,一直暗自運用“八觀”諦聽著四周的動靜。

他發覺從早晨到現在一直有人在樓道間窸窣穿行,腳步沉重,似乎是在搬運某種沉重的物事。

正在此時時淼淼忽然站起身來,隨手將三千尺收入衣袖之中,邁步向門口走去。

“時姑娘,你這是……”馮萬春望著已經走到門口的時淼淼道。

“屋子裏太憋悶了,我出去透透氣。”說罷她推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馮萬春點了點頭,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卻說時淼淼走出門之後,沿著走廊徑直向前麵走去,這京城第一大戲院不知今日為何變得如此冷清。其實在進入廣德樓後時淼淼便有所懷疑了,她步伐輕盈,這與家傳所學不無關係,很快來到了前麵的正廳。

此時廣德樓戲院的正廳之中有幾個穿著黑色汗衫的工人正在忙碌地布置著戲院,戲台上張燈結彩,戲台下麵均是四方大桌,桌子上擺放著宜興紫砂壺,還有各種果品蜜餞,這些都是京城極品,價格不菲,難道今天這裏要來什麽重要的人物不成?

時淼淼這樣想著,輕步從後麵的樓梯緩緩走上二樓,從二樓走廊的一邊可以望向廣德樓外麵,時淼淼在一個窗子前麵停下步子,向外望去,廣德樓外麵的街道上時不時走過零散的幾個行人,這有點兒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本以為發生了昨晚的事情,日本人一定會大肆在城中搜捕他們。隻是她觀察了一炷香的時間,見過往行人中並未有行為怪異者,那麽這些日本人究竟想做什麽?

正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她瞥見兩輛三人摩托車呼嘯著從道路一旁向這邊駛來,時淼淼的眉頭微微一皺,每輛摩托車上都坐著三個背著長槍的日本人,他們的車在廣德樓的門口停了下來。幾個日本兵從摩托車上下來站在道路兩旁,一會兒工夫,後麵又跑來一個小隊的日本兵,在那隊日本兵後麵跟著一輛汽車。

日本兵站在通往廣德樓的門口兩側,車門打開,一個男子走了出來,這個人讓時淼淼一驚,因為這個人她認識,正是鬆井赤木,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他一下車抬起頭望了望刺眼的太陽,目光正好掠過時淼淼所在的窗口,時淼淼連忙向後退了兩步。

幸好這時鬆井赤木用手遮住了眼睛,然後轉身在後麵的車門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後麵的車窗緩緩地拉了下來,時淼淼見鬆井赤木極為恭敬地對車裏的人說了幾句什麽,期間還不住點頭。時淼淼向前探了探頭,看車裏人的背影似乎是個女人,但是這個女人竟然能讓鬆井赤木如此恭敬,想來身份必是不一般,可是她究竟是誰呢?時淼淼迫不及待地等待著車裏的人走出來,隻是一會兒工夫,鬆井深深地鞠了一躬,那車窗又緩緩地升了上去。

鬆井赤木直起身子然後徑直向廣德樓裏麵走來,時淼淼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他們的行蹤已經泄漏了?難道這些日本人真正的目的正是他們?鬆井帶著幾個背著槍的日本人快步衝進了廣德樓戲院。

隻聽一會兒工夫他們便衝進了廣德樓,而且似乎有腳步聲奔向二樓而來,現在下去的話勢必與來人撞個正著,到時候更是麻煩。正在此時忽然時淼淼感到一隻手放在了她的肩頭,時淼淼連忙扭過頭,竟然發現這個人是潘昌遠,潘昌遠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拉著時淼淼走進一間雅間。

“大伯,這些日本人?”時淼淼略微有些驚慌,但看到潘昌遠臉上卻異常鎮定。

“噓……”潘昌遠聽了聽外麵的動靜後對時淼淼輕聲說道。

兩個人麵對麵坐著,外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人似乎也越來越多,皮靴與地板撞擊出來的“啪啪”聲不絕於耳。

“仔細搜查一些,不要漏掉任何角落。”說話的正是鬆井赤木,接著雅間的門被一扇接著一扇地推開了。

時淼淼心想必定是自己有什麽疏漏,一行人的行蹤終究還是泄露了,不然日本人又怎麽會這麽快就找到這裏呢?不過轉念她又有些奇怪,如果日本人已經知道了大家的藏身之處,又為何要多此一舉地將霍成龍他們的屍體懸掛在城頭呢?

“一定要保證今天晚上的安全,不能放過任何地方。”鬆井赤木向時淼淼他們所在的雅間的方向走來,大聲地說道。

時淼淼恍然大悟,原來他們並不是發現了自己,而是今晚在廣德樓有一場演出,原來今晚這裏已經被日本人包下了,難怪號稱京城第一快樂的廣德樓今日會如此門庭冷落呢。

可是即便是這樣,一會兒日本人一定會檢查這間房間的,那樣就會發現她和潘昌遠,雖然時淼淼可以用拿手的易容術隨意改變容貌,但是兩個人躲藏在這裏勢必會引起日本人的懷疑,該如何是好呢?

在她不知所措的時候,鬆井赤木的腳步聲已經迫近了,當他停在門口,剛要推開房門時,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赤木君……”

這聲音正是管修,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聽聲音似乎與鬆井赤木很是熟絡,鬆井赤木將放在門把手的手抽了回來,滿臉堆笑道:“管修君?你怎麽會在這裏?”

管修快步走到鬆井赤木耳邊低語了幾句,鬆井赤木眉頭微皺,然後大笑道:“哈哈,原來管修君已經進了特高科。”

“嗯,今天來這裏也是公務……”管修拍著鬆井赤木的肩膀說道。

“哦。”鬆井赤木恍然大悟般地說道,“不過管修君,自從你離開東京之後已經有五年了吧,看你的樣子倒是一點兒也沒有變啊!”

“早已經不行了,那時候意氣風發,現在已經頹廢掉了。”管修侃侃而談,拍了拍鬆井赤木的肩膀道,“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赤木君,走,咱們找地方敘敘舊。”

鬆井赤木的眉頭皺了下,微微一笑道:“何必另找地方呢?我看著廣德樓就不錯。”說著便要伸手推門,管修搶上前去抓住鬆井赤木即將碰到門把手的手道:“這裏恐怕不太合適,晚上還有大人物來,我們兩個若是在這裏敘舊,被傳出去恐怕對你我都不太好!”

管修見鬆井赤木疑惑地瞥了自己一眼,似乎在忖度著什麽。片刻之後鬆井赤木訕笑道:“反正時間尚早,這些人都是我的親信,沒人會知道的。”話音未落,冷不防將被管修握著的手抽出,按在門把手上,猛一用力將雅間的門推開。

管修心道不好,早已經將手伸向腰間,房門大開,裏麵隻有兩張方桌、數把椅子,方桌上擺放著紫砂壺和甜品蜜餞,卻空無半個人影。管修有些疑惑,不過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而鬆井赤木的手按在門把手上,警覺地向四周打量了一番,見毫無異樣,緊繃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我看這裏確實不大適合咱們敘舊。”雖然這樣說眼睛卻始終在屋子裏打量著,最後將身子縮回來隨手將門關上道:“管修君,我們還是另尋他處敘舊吧!”

“好,這邊請!”管修說著向四周打量了一下。

“你們繼續搜查,不能放過這裏的任何一個角落。”鬆井赤木嚴令道,幾個日本兵點頭答應。二人這才下樓。

聽到兩個人下樓的腳步聲,潘昌遠與時淼淼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原來雅間中的二人聽到鬆井赤木與管修的對話,隱約聽出鬆井赤木勢必會檢查這間雅間,於是潘昌遠輕輕推了推時淼淼,又指了指屋頂。

時淼淼立刻明白了潘昌遠的意思,隻見潘昌遠從衣袖中拿出一隻“神農”,那神農將細絲噴在房頂上,兩個人一縱身,借著“神農”細絲的黏合力貼在房頂上。這時聽聞兩個人已經下樓才從房頂上下來。

“時姑娘怎麽會到這裏來?”潘昌遠小聲問道。

“隻是屋子裏太憋悶了,想出來透透氣,沒想到正好遇見這群日本兵。”時淼淼心想剛剛的一幕太驚險了,如果被抓到了可能會連累所有的人。

“我們得快點兒離開這裏,鬆井赤木是個多疑的人,剛剛沒有發現咱們,我想一會兒他反應過來一定會再來這裏的!”

潘昌遠的話確實有道理,鬆井赤木陪著管修下樓的時候心中便一直在疑惑,似乎自己遺漏了些什麽,可是究竟遺漏了什麽,他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管修則一直喋喋不休地在他耳邊講述著當年在日本留學時代的經曆,櫻花、清酒、富士山、溫泉、歌妓。鬆井赤木是火係日本的分支,家鄉便在富士山附近,這一切不禁勾起了他的回憶。可即便這樣他們剛走到門口,鬆井赤木還是恍然大悟般地停住了腳步,他癡癡地望著管修,然後道:“管修君,今天可能沒時間了,咱們改日再敘吧!”說完便匆忙地向二樓跑去,猛然推開雅間的門,屋子裏此時還是空無一人,他走進雅間四處打量著,抬起頭向屋頂望去,屋頂的天花板上留著一層已經幹涸的白色東西。

鬆井赤木立刻向門外的士兵詢問是否有人剛剛離開,門外的士兵均是搖頭。鬆井赤木再次回到房間,四下打量了一番,卻始終未發現有什麽異樣,於是便悻悻地離開雅間。

卻說此時潘昌遠引著時淼淼正在這廣德樓的地道中穿行,原來這地道的入口正在這間雅間的方桌下麵,剛剛因為時間倉促,挪動方桌勢必會發出聲響,所以兩人才躲在房頂上,待聽聞管修將鬆井赤木帶走之後這二人才挪開方桌進入地道。

這地道是隨著廣德樓始建便一直存在的,但除了寥寥數人之外無人知道這裏竟然還有如此隱藏極深的地道。地道四壁光滑,青石台階一直延伸到地道深處,走在前麵的潘昌遠掏出火折子點亮兩旁的燈。二人沿著台階向下走去,耳邊隱約能聽到地道外麵上下樓梯發出的“咚咚咚”的聲音。

時淼淼隨著潘昌遠腳步聲輕盈地沿著地道的樓梯向下而去,走出大約百步左右,原本狹窄得隻容得一兩個人通過的地道忽然變得豁然開朗了,眼前出現一個巨大的地廳,地廳中氤氳著一股陳腐的味道。

雖然地廳之中一片漆黑,但時淼淼隱約覺得這裏陳設著一些堅挺的物事,潘昌遠熟悉地引著時淼淼在這些物事擺出來的狹窄通道中快速地穿行,雖然看不清這裏陳設的物事的真麵目,不過時淼淼隱約覺得這些似乎與飛行機有關。兩個人通過地廳之後又走了一小段樓梯,終於推開了地道另一端的出口,出口外麵竟然是關押著子午的牢房。

潘昌遠與時淼淼走出來之後轉身道:“時姑娘,今天廣德樓魚龍混雜,你還是回到房間靜待晚上的行動吧,現在這種情況如果我們稍有不慎,以前做的所有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雖然時淼淼此時心中尚存頗多疑慮,不過想想潘昌遠的話確實有理,於是點了點頭,回到了房間。此時房間之中的馮萬春正在閉目養神,他見時淼淼進了房間微微點了點頭道:“現在這裏應該有不下一百個日本兵。”

“嗯?”時淼淼驚異地望著馮萬春,忽然想起馮萬春的獨門絕技“八觀”,也許剛剛發生的一切他已經全部知曉了。

“馮師傅想必都已經聽到了!”時淼淼淡然道。

馮萬春點了點頭。

“不過今晚我們想要從這麽多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脫是不是太過困難了?”時淼淼擔心道。

“嗬嗬,時姑娘,這才是潘世兄的高明之處啊!”馮萬春不無佩服地說道。

“哦?高明之處?”時淼淼柳眉微顰,片刻恍然大悟般地笑道,“燈下黑?”

“時姑娘果然聰明,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今晚的這場戲說不定正是潘世兄一手安排的。”馮萬春的話讓時淼淼不禁對潘昌遠又多出了幾分敬佩,從他們在雞毛店遇險到來到這裏不過是一夜時間,從剛剛鬆井赤木的口中不難看出這場戲應該是早有安排的,恐怕潘昌遠早已經料定他們必定會到這裏來,事先便將一切安排妥當了。

“嗬嗬。”潘昌遠朗聲一笑,然後輕輕推開房門,剛剛馮萬春與時淼淼的一席話他早已聽在耳中。

“馮師傅不愧為土係驅蟲師的君子,一語道破天機!”潘昌遠微笑著道,“隻是這安排卻並非我老頭子的主意。”

“哦?不是世兄您的安排?”馮萬春與時淼淼臉上都顯出驚訝之色,時淼淼的眼珠轉了轉遲疑地說道:“難道是潘俊?”

潘昌遠微微點了點頭道:“這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吩咐布置下來的。”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當初在天牢見麵便覺得潘俊氣宇不凡,沒想到竟然還有這等未卜先知的本事。”如果一般人說出這番話往往帶有恭維之意,不過馮萬春此時卻出自誠心,他委實沒有想到這等奇計竟然會是出自一個少年之手。

“對了,潘世伯,潘俊他們有消息了嗎?”時淼淼心中一直都擔心潘俊一行人的安危。

潘昌遠搖了搖頭:“潘俊隻是在臨行前將一個錦囊交給我,我也是依照錦囊上所寫的行事而已。”

“希望他們能平安歸來!”時淼淼在心中暗自祈禱著。

下午的時候廣德樓的人忽然多了起來,上百名日本兵將廣德樓前的街道封鎖得水泄不通,街道兩端是幾輛舊式摩托車呈“一”字排開,形成一道屏障,廣德樓內亦是每個轉角都有荷槍實彈的日本兵看守,想來今晚在廣德樓內看戲的人必定是一個大人物,否則何必如此興師動眾、戒備森嚴呢?

時淼淼和馮萬春兩人在屋子裏靜靜地觀察著外麵的動靜,這些日本人絕不會想到他們費盡心機尋找的這一行人就近在咫尺。

轉眼已是黃昏,天邊燃起了火燒雲。管修匆忙推開房門,見房間中隻有馮萬春一人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管修滿臉焦急,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麽。

“馮師傅,我師傅剛剛來過嗎?”管修問道。

“你師傅?沒有,自從早晨匆匆見了一麵就再也沒見到了!”馮萬春睜開眼睛見管修臉色蒼白不禁追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您有所不知,我也是剛剛打聽到的消息。日本人料定這幾天一定會有人去搶奪霍成龍等人的屍體,因此今天故意放鬆警惕,以免打草驚蛇,但是已經在霍成龍等人的頭顱周圍設下了埋伏,我追隨師傅這些年,對他的脾氣秉性頗為熟識,今晨看到他一臉狐疑的樣子,我想一定是在心中盤算如何將霍成龍等人的頭顱搶出。我得知有埋伏之後便立刻回來通知師傅,誰知哪裏也找不到他的人影!”

馮萬春聽罷臉上亦是驚現出慌張的神情,如果真如管修所說,潘昌遠必定是有去無回,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及早找到潘昌遠告訴他這個消息,如果晚了就來不及了。

“我去找你師傅。”馮萬春說著站起身來。

“不行,現在他們雖然沒有大肆搜捕你們,但是你一旦露麵還是有可能被人認出來。不過我想時姑娘如果易容的話應該可以混出去。”管修接著奇怪地說道,“時姑娘呢?”

“她剛剛去看子午了。”馮萬春的話一出口,但見管修臉上驚訝的神情,他咬了咬嘴唇道,“不好……”

“嗯?什麽事情?”馮萬春似乎也隱約預感到了什麽。

“我剛剛從地下室回來,時姑娘根本沒在那裏。”管修邊說邊與馮萬春對視了一眼,兩個人同時想到了一件事,雖然隻是猜測,卻也是最壞最有可能的事情了。

“時姑娘會不會也……”管修即便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相信,但隻見馮萬春點了點頭。

最讓管修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此刻恐怕時淼淼與潘昌遠二人已經不約而同地去搶奪潘老大等人的首級了,他們此時還不知道這隻是日本人的陷阱罷了。

管修狠狠地咬了咬嘴唇思索了片刻道:“馮師傅,您對飛行機有多少了解?”

“飛行機?”馮萬春凝視著管修,不知他是何意圖,想了想道,“隻是知道一些皮毛而已!”

“我想應該夠了,飛行機最關鍵的在於調試,現在除了師傅和我再無人會此法,現在我要出去通知師傅,隻能將調試的辦法交給您了,否則恐怕夜長夢多。”管修透過窗子望著前麵此時已經被日本兵封鎖得猶如鐵桶般的廣德樓,臉上布滿了憂鬱的神情。

“好,那你教我如何調試飛行機吧。”馮萬春亦知此時情勢危急便爽快地答道。

“您跟我來!”說罷管修推開門引著馮萬春通過走廊,原來在走廊的盡頭還有一扇門,管修輕輕地在門上叩擊了幾下,極有節奏,應該是事先約定好的暗語。音落,後門輕輕地被推開,兩個家丁模樣的人見到管修微微點了點頭,待管修帶著馮萬春走進後院之後,二人又將那扇門重重地關上了。

在這後院之中有一排巨大的茅草屋,從外麵看像是柴房,但是當推開房門的時候馮萬春完全驚住了,眼前擺放著三架飛行機,這飛行機極像是木製的飛鳥,在中間有一個狹窄的空間,能容得下一兩個人坐在其中,而在飛行機下麵則有一個木盒子,想必那裏就是這飛行機的動力來源——木牛流馬裝置。

管修走到其中的一台飛行機前麵,在飛鳥腹中的空間,那裏有幾根把手,像是操作方向之用。

“馮師傅,這飛行機並不能飛很遠的路途,因為全部是木質結構,隻能飛出十幾裏而已,此處距離城門大約有十裏左右,因此飛行的方向一定要事先調試好,否則還未將你們送出城飛行機便已經不能用了!”管修娓娓道來。

“可是這飛行機是如何飛上天的呢?”馮萬春見飛行機的樣子極為笨重,這東西如何能飛離地麵呢?

“以前師傅從古書上看到最早的飛行機是將其放在戰車上,然後前麵用十幾匹上等駿馬拉著起飛。”管修望著飛行機說道。

“用馬拉?”馮萬春不可思議道,除此之外更加疑惑,現在這種情形,即便真的能找來十幾匹駿馬,但是條件也是不允許的。

管修似乎看透了馮萬春的心思接著道:“馮師傅不必擔心,這些年我師傅在雙鴿第潛心研究發明了這個發射裝置。”說完管修指著飛行機後麵的幾個如同炮筒一樣的東西說道。

“這是什麽?”馮萬春驚訝道。

“這就像是一個炮筒,裏麵裝滿了火藥,然後利用火藥爆炸的推力將飛行機推出去。”管修說到這裏臉上寫滿了激動。

“可是如果用火藥的話一定會發出巨大的聲響,想必會被前麵的人發現啊!”馮萬春的擔心不無道理,但見管修胸有成竹地說道:“這就是為什麽今晚邀請那些日本人來這裏的緣由。”

“哦?願聞其詳。”馮萬春本來已經猜到今晚這場戲應該是為了掩人耳目,卻沒想到其中還有另外一層原因。

“今晚請來的均是一些名角,一場演出結束之後會安排放一些禮花來慶賀,我們便趁著這個時候啟動飛行機,離開北平。”管修說完將飛行機方位的調試方法教給了馮萬春,雖然馮萬春未曾接觸過這種東西,但是因為管修講得很明白,也便領會了一二。

“這方法便是如此。”說完管修拱手道,“馮師傅這裏就交給您了,我先去通知師傅。”

“嗯,快去快回。”馮萬春說完,管修已經離開了後院。

※※※

夜幕降臨,幾輛黑色轎車在日本兵的護送下來到了廣德樓前,其中有鬆井元尚,還有幾個陌生人,鬆井赤木一直未曾離開廣德樓,此時他已經早早地等在廣德樓門前,見到一行人恭敬鞠躬,然後請幾人內中入座。

此時戲班也準備停當,京胡、月琴、小快板、大鑼、小鑼,一應齊備,隻待開場。鬆井元尚和幾個日本人坐在台下,鬆井赤木不時看看腕上的手表,似乎是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麽。

終於一刻鍾之後又是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門口,一個女人從車中走出,四十出頭的樣子,戴著禮帽,身上穿著一件白色西裝,腳下踩著皮靴,眼神冷漠,一種盛氣淩人之勢。

鬆井赤木走出廣德樓將其引入內中,此女子向鬆井元尚微微黔首,然後坐在他們後麵的桌子旁,鬆井元尚微微笑了笑,輕輕拍手。鬆井赤木會意地喊道:“開始吧!”

伴隨著胡琴的定弦,戲劇《白蛇傳》開始了。台下幾個人目不轉睛地望著戲台上的戲子們的這場表演,而鬆井元尚心中則在盤算著這廣德樓外麵的那一場戲,而那場戲的主角已經悄悄地走上了舞台。

鬆井赤木望著鬆井元尚臉上露出的微微笑意,低著頭耳語道:“他們真的會去嗎?”

鬆井元尚看了一眼鬆井赤木,眼神中充滿了自信。鬆井赤木會意地點了點頭,正在此時戲台上的青衣正唱到一個“氣口”上,難度頗高,隻見青衣偷氣、換氣嫻熟老練,將氣口唱得從容不迫,優美動聽,鬆井元尚對京劇亦是頗有研究,不禁鼓起掌來。鬆井赤木以及周圍幾人也發出寥寥的掌聲,唯獨坐在他們身後的女子嘴角一撇,臉上流露出幾分鄙夷的神色。

廣德樓內“咿呀”不止,廣德樓外的日本兵嚴陣以待。在相距數裏之外的深巷之中,一個穿著利落、相貌冷豔的女子,正在望著天上高懸的明月,那月亮如同漆黑夜空的出口一般掛在頭頂,她心中在想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