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叛徒
還沒踏進花廳,便聽到裏麵笑語喧嘩。張蜻蜓隔著窗外的夾竹桃,有意停下腳步,先瞧瞧內裏情形。
卻見屋裏花團錦簇,眾星捧月般圍著一位紅衣女子。因恰好背對著張蜻蜓,看不清她的模樣,隻覺得她那滿頭珠翠極是晃眼,尤其是那枝赤金攢珠累金鳳釵更是招搖。
光那玩意兒就怕有半斤了吧?張大姑娘暗自估算著重量,心中卻有個疑問,戴上這麽個大家夥脖子酸不酸的?不過要是能給她一根,就是再重她也認了。那是金子啊,全是錢啊!
沒出息的張蜻蜓往上瞟一眼自己那根雖也是赤金,但插進發間就瞧不見的小簪子,不由得更加虎視眈眈。
可這屋子裏有啥不對勁?張蜻蜓心裏隱約有點疑惑,隻是說不出來。未容她細想,便被裏麵的談話吸引了注意力。
“二姐,你一會兒可別忘了跟爹說,邀我到你家去玩兒。這天天關在家裏,可悶死我了!”說話的是章泰安,就是在親姐姐麵前,也沒看這小子客氣多少,說話也是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
“行啦行啦!”林夫人微嗔著把話接了過來,“你都說多少遍了,你二姐會放在心上的。一會兒你爹和姐夫進來,可不許這麽沒規矩!隻要你老老實實的,就出不了岔子!”
章泰安悻悻地不吭聲了,卻又嘟囔著,“二姐你也是的,給我帶什麽禮物不好,偏帶那麽些筆墨紙硯回來,有什麽用啊!不如,給我換幾個金錁子吧?”
就見那紅衣女子,也就是章府二小姐章清雅伸出染得鮮紅鳳仙花的纖指戳了他額頭一記。
一個略有些尖細的聲音,咬牙切齒地響起,“小沒良心的!有東西你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你以為這些筆墨紙硯便宜啊?你就拿著錢還買不到呢,我好不容易才找你姐夫求了來,還不領情。早知道什麽都不給你了!哼,也不知道你從別人那兒還能得著什麽好東西?”
此言一出,別人尚可,那抱著個一歲多小女孩兒站著的劉姨娘,臉上似有些掛不住了。自己女兒沒嫁著高門楣的好夫婿,就是回娘家來,也從沒好東西可帶的。
旁邊那位坐著的年輕婦人忙賠笑著道:“可不是?國公府的東西那還能有差的?二姑爺文采風流,在京城中素有才名,他使的東西必是極好的,三弟你可不要辜負了二妹妹的一片心意。”
對著張蜻蜓的方向,她正好露出個側臉。清秀白皙,與劉姨娘有六七分相似,卻畢竟是個小姐,比劉姨娘顯得多了幾分貴氣,想來便是章府的大姑奶奶章清芷了。
隻看她頭上也隻隨意綰著兩支珠釵,並不十分華麗,縱然身上特意穿了件極是鮮亮,鴨蛋黃底子彩蝶戲花的雲錦新衣,但在章清雅那一身富貴榮華麵前,仍是顯得有些寒酸。
聽她這麽一說,章清雅也不好再發作了。卻是掃了廳內眾人一眼,話鋒一轉,教訓著弟弟,“自個兒沒本事就不要作怪!給誰收拾了不好,偏給人這麽收拾了。咱們長房的混成你這樣,真是沒出息,活該你被罰!”
張蜻蜓眉毛一挑,喲,這是在說我呢,那咱可得會會去!
正想抬腳進去,忽聽身後有個軟糯綿軟的聲音響道:“三姑娘來了,怎不進去?”
她這一嗓子就把眾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過來了。
張蜻蜓回頭一瞧,腦子裏當即咣的一聲明白過來,到底是什麽不對勁了。今天全家人都穿了新衣,唯獨她沒有!
瞧胡姨娘這一身水紅色流雲暗花新裝,喜慶豔麗,卻又帶著幾分成熟的嬌媚,正符合章致知的喜好。
此刻,她笑容甜美,正扶著章致知進來,身後跟著大少爺章泰寧,二姑爺鄺玉書,還有一位衣衫素淨,斯文清瘦的年輕人,想來就是大姑爺馮遇春了。
張蜻蜓看著胡姨娘的笑臉,心中的火氣騰騰地往上躥。
叛徒!還以為她會和自己聯手,趕情還是被她利用了啊!旁人都有了新衣裳,就扣著我的,想讓我挑頭來鬧事對麽?哼哼,那本姑奶奶第一個就針對你!
壓抑著心中的火氣,張蜻蜓收斂了神色,上前先給章致知見了禮。這是章府的大老板,輕易得罪不起。她這些天學了些規矩,大致上還是有模有樣的。
章致知也不太計較,隻皺眉瞥了她身上舊衣一眼,到底什麽都沒說:“進去吧!”
綠枝在後頭一顆心嚇得怦怦直跳,怎麽辦?大過節的姑娘穿成這樣,豈不是讓老爺生氣?
進了門,章清雅已經轉過身來,正好跟張蜻蜓瞧了個對臉。
如果說這位二姑娘說起話來是牙尖嘴利,她那長相裏也分外透著一股銳氣。按說眉眼也不差,隻是眼睛挑得高了些,下巴過於尖了些,鼻尖也實在細了些,再加上她那副盛氣淩人的架式,讓張蜻蜓想到一樣東西——殺豬刀。
別人可能有點怕,但張大姑娘卻隻覺得很是親切嘛!
眾人見了禮,章清雅見相公的目光始終若有若無地落在這個庶妹身上,不覺心裏就有了三分氣,譏諷起來,“我說三妹,你來就來了,怎麽都不進來的?躲在那兒聽牆角有意思麽?”
張蜻蜓故作無辜,“二姐你這是何意?難道你們方才說了些見不得人的話麽?我上回病了一場,這腦子就有些糊塗。方才瞧見二姐姐,還一下沒認出來,所以才站了一會兒,沒敢貿然進來。”
“三妹病過一場?”還沒等張蜻蜓下好籠子給章清雅鑽,鄺玉書就冒了出來,一臉關切,“現在可大好了?”
女人說話男人插什麽嘴?張蜻蜓很不高興被打斷,勉強附和了一句,“好了,謝謝二姐夫關心。”
章清雅頓時臉色一變,把話搶了過來,撒著嬌道:“相公,你過去陪爹說話嘛。我們姐妹難得見麵,且讓我們說些體已。”
她硬扯著張蜻蜓轉了個身,那戴著長長甲套的尾甲在張蜻蜓嫩白的手背上劃出一道白印子,轉瞬就紅了,雖沒出血,卻很有些刺痛。
玩陰的?姑娘我可不是吃素的!張蜻蜓反手把她的手一抓,陰笑,“二姐,我還真是好想好想你哦!”
說話間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著她的手往桌角一撞,“啪”的一聲就把那根長指甲給折斷了。
章清雅疼得一縮手,張蜻蜓看起來比她還心疼,“撞到了麽?疼不?”
林夫人很緊張自己的寶貝女兒,“沒事吧?三姑娘你怎麽不小心點?”
“對不起,見到二姐太高興了!”張蜻蜓睜著眼睛說著假話,毫無愧色。
“我沒事!”章清雅氣得咬牙切齒,卻不能因為指甲斷了就發脾氣。轉而堆起假笑,看著她這身衣裳,“三妹妹,你今兒這是把哪年壓箱子底的陳年舊衣裳翻出來了?就跟掉進灰堆裏似的!我瞧你這回可真是病得不輕,腦子都糊塗到這地步了。這大節下的,也不怕忌諱!”
張蜻蜓嘿嘿一笑,“我這不是怕二姐你回來了,認不出我麽?”
“三妹妹你病了,我腦子可沒糊塗!家裏幾個人還是認得清楚的。”章清雅不知是計,順嘴接了去。
“是麽?那我就放心了。”張蜻蜓點了點頭,看著她的目光中滿是欣慰。
章清雅一下子會過意來,氣得臉都紅了,“你居然敢……”
林夫人卻聽出女兒又要說錯話了,趕緊接過話來,看著張蜻蜓目若寒冰,“你過節的新衣裳呢?這件我記得還是幾年前的,怎麽偏找出這件來?平時由著你的性子也就算了,這大節下的,成何體統?”
嗬!這是要衝我還是衝胡姨娘發難?還是準備兩個一起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