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感謝指教

空氣變得幹燥起來了,溫度也在升高。

長穀上隆收拾好心態,繼續行棋,【狸妖】也安分了許多。

棋局在時間的流逝中緩緩進行。

副社長悄悄地來到了水城夕月身邊:“我有點事想問問你,水城。”

“副社長,什麽事?”水城夕月不明就以地看著對方。

“這個人,他的水平到底是怎樣的啊?”副社長問。

“我也不太清楚。”水城夕月搖了搖頭。

“我也並非是責怪你把他帶來了,畢竟他又不是來上門找茬的,是來正兒八經報名入部的.....雖然他看起來確實是來找茬的。”副社長想了想剛才科執光的一係列行為,隻能如此判斷。

水城夕月還是搖頭:“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今天忽然找到我,說想加入圍棋部,我以為他隻是來湊學分的,就把他帶來了,前幾天他沒有絲毫打算學圍棋的跡象,剛才他找我學定式,也是真的想學定式,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很不尋常,那就是蒼橋老師講解昨天NHK那盤棋的時候,他也在下麵一個人口述複盤。”

“那結果呢?”

“結果,他都複對了,連蒼橋老師擺棋譜的錯誤也都指了出來。”水城夕月以難以置信的口吻說。

“這可真是,感覺我們遇上了不得了的怪物。”副社長帶著些許寒意開口。

......

.......

晚上七點,晚風吹落著最後的櫻花,學校一片寂靜。

唯獨體育館還亮著燈。

誰也沒想到這樣一盤學生自發組織的“踢館”棋,居然能下一個小時,30分鍾的時間用完之後,在讀秒聲中拉長到了一個小時。

如果老師知道學生們在課餘也這麽有鬥誌,肯定會相當感動的。

有些學生已經坐不住了,直接回家,現在隻剩下不到十人在圍觀。

現在,棋局已經來到了最後。

眼下最後的勝負處是一塊棋的死活。

在左方的邊空上,黑白互相分割,黑棋的二子斷在了白棋的空中,自暴自棄地在一路扳了一下,這時隻要左方輕輕拍一下這兩顆白棋,它就死掉了。

但是——

這正是長穀上隆所希望的。

因為在右方,剛好是個衝二路,擋一路的形狀,而他扳過去的那一子,剛好將右邊的白棋緊成了兩氣。

有一個巧妙的如同魔鬼一樣的一路撲手段在右邊,這樣就能吃通白棋連接兩塊棋的一路單子棋筋,從而殺掉最右方的一塊白棋。

沒錯,表麵上是對左邊動手,但實際卻瞄著右邊這塊。

這是他整盤棋最後的手段。

為此,他甚至裝出一副憋屈的表情在下棋,好像已經輸了一樣。

來吧,踩中陷阱吧!科執光!

然而數秒過後。

科執光的眼角淡淡地收束,落子了。

啪。

極其冷靜地粘在了右方的一路,補住了最後的弱點。

劍過無聲。

一把飄逸的戒刀輕描淡寫斬過空氣,一隻隱匿在黑暗中的鬼就這樣倒下了。

振落刀上的鬼血,收刃入鞘。

一片櫻花從天窗外乍入,落在了棋盤上。

棋局結束。

長穀上隆啞住了。

“白棋179目,勝1目半......”副社長在一旁歎了一口氣,目數早已清點完畢,隻等最後的勝負處出結果。

這是黑棋隻貼6目半後的結果。

一番沉寂之後,鋪天蓋地的罵聲席卷向了長穀上隆。

“長穀去死吧,社團之恥!”

“騙招失敗就算了,征子不利還跑了四個!”

“最後一步老老實實粘回去,別往下衝,就能反贏半目!”

“白癡,給我我們所有人都買《jump》吧!我那份換成《瑪格麗特》!”副社長也不忍了,一發淩厲的踢腿抽在了長穀上隆臉上,將長穀上隆抽得淚流滿麵。

《瑪格麗特》是少女漫畫雜誌,也是集英社旗下的刊物,和jump同門。

科執光躺靠在椅子上,看著眼前的社團鬧劇,像是進入了大戰之後的賢者時間,回味勝利的美酒。

下棋的感覺,找到了。

比昨天更加深刻清晰。

“贏的很漂亮,科執光,但我有些問題想問問你,比如這裏......”副社長語氣寬和地走了過來,開始複盤一些局部。

“你為什麽在這兩個地方早早收起了官子?”副社長將棋局還原至最初,長穀上隆騙招剛剛失敗的時候。

在掛角小飛定式的局部,科執光擋在了二路。

這是一步官子,頂多七目,但全局還相當空曠,隨便一手就有15目以上,科執光在這裏擋了一下,著實把周圍看愣了。

“還有這裏,這裏,你怎麽在布局階段收這麽多官子?”副社長繼續追問。

科執光思考了一會,然後——

打了個哈欠壓壓驚。

“嘛,都說了,沒下過一局完整的棋,對布局無感,還是貼著對手的棋子糾纏在一起比較有趣。”科執光有些困乏地回答。

“少騙人了,一個沒下過一完整棋局的人,還知道如何殺棋?。”副社長當然不會相信這個說法,甚至在心中為科執光貼了一個“此人無德”的標簽。

她指了指棋盤下方,長穀上隆被悶死的一塊棋。

長穀上隆看見科執光連連收官之後,信心回上來了不少,相信他真的不怎麽會下棋,之前點三三騙招被破,純碎是因為水城夕月教過怎麽破,並不代表科執光的真實水平。

於是他放心大膽地打入了進來,像跳水運動員一樣,一個起跳紮了下去,潛入了深水區,打入了白棋的厚壁附近。

而且也不打算出逃,打算原地活到最大,把空全部掏完。

然後......然後,他......淹死了。

“我都說了,我做過死活題嘛,對如何殺棋這方麵還是有點見解的......嗯,有點見解。”科執光認真地點頭。

“你做的都是什麽死活題?”副社長的麵色難看了些,感覺和這人沒法溝通,這能是幾道死活題解決的事嗎?

“最難的那道題,差不多是這樣吧......。”

科執光忽然在旁邊的空棋盤上擺了起來,這一舉動倒是再次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為什麽你還能記清楚自己做過的死活題?

正經人誰會記自己做過的死活題?

“就是這樣的。”

出現在棋盤上的是科執光昨晚最後所麵臨的那道題。

一圈腦袋圍在了棋盤前,嚐試著解體,然後幾分鍾過去了。

“這什麽鬼題目啊!”

終於副社長靈機動了動:“我懂了,這道題好像是倒脫靴。”

在一步關鍵的棋上,副社長打吃在二路,然後爬向出,被扳頭之後再彎下來,繼續往角裏拱,這時周圍的社員才看清這個變化。

“這道題很難嗎?”科執光詫異地看了看同學們的表情。

“廢話,當然——”

副社長正要說很難時,但忽然覺得這樣說好沒麵子,於是趕緊收攏姿態,雙手插懷,矜持而道:“其實也就一般吧,差不多半分鍾就能解出的那種......嗯,半分鍾就夠了。”

“這樣啊。”科執光若有所思地點頭,露出了緊張焦灼的神情。

看樣子自己的天賦並沒達到那種怪物水準。

接下來得好好努力才行。

爭取在三個星期內提升到能進團體賽的水平!

副社長也讀懂了科執光的表情。

副社長的臉角抽了抽——

求求你別再努力了好嗎!

給我們這些凡人一點活路啊!

“好好加油吧,努力,多努力。”副社長的麵頰微泛汗漬,正色而道,鬼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科執光也扶著棋盤站了起來,坐了這麽久,整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

人生的第一局贏棋,暢快,舒爽,感覺有什麽奇怪的開關打開了。

而剛好,長穀上隆依舊坐在棋盤對麵,像是還未從剛才的失敗中走出來,顯得很迷茫。

科執光對長穀上隆露出了勉勵的微笑,讓對方稍微回了回神。

這種時候,自己該發表點什麽宣言吧?

畢竟這是體育競技番,怎麽也得來個友情、努力、勝利吧?

科執光試著模仿《jump》上的某部漫畫,以“招待不周”的語氣開口——

“用點力啊,你?”

咳咳,不是,是這句才對——

“感謝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