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月黑風高夜

東京,台東區,淩晨三點。

這個時間是都市最為冷清的時刻,馬路上幾乎沒有行人的身影。

路上散亂地扔著各種各樣的東西:易拉罐啤酒空罐、被踩過的報紙、塑料瓶、香煙頭、還有嘔吐物。

一夥衣著浮誇的年輕人,邁著醉醺醺的步伐,從一家夜店門口走出。

“再見啦,明晚繼續……”

“北原少爺再見……”

“路上小心啊,不要被抓酒駕了……”

北原秀樹和同伴告別後,摟著女伴搖搖晃晃地走上停車場。

路邊的垃圾桶下,一隻髒兮兮大貓一個勁兒嗅著垃圾袋的氣味,企圖趁著亮後凶猛的烏鴉們飛來覓食之前填飽自己的肚子。

“He,tui——”

一口痰吐過去,貓被嚇得躥進花圃裏邊。

“哈哈哈……”

北原秀樹笑得前俯後仰。

“那隻貓好醜哦……”他的女伴也搖頭晃腦地笑了起來。

兩人歪歪扭扭地走到停車場,也不管被插在汽車雨刮上的好幾張廣告傳單,北原秀樹開門,上車,完全不考慮自己現在已經是醉酒的狀態。

而他的女伴也沒在意這件事,一坐到副駕駛位後,就已經嗬欠連連,睡眼惺忪。

點火,開車。

“嗡~”

價格昂貴的跑車躥離停車場,往淺草方向奔去。

街道兩邊店鋪的霓虹招牌已經熄滅大半,通宵營業的便利店的燈光獨自閃耀著,偶爾會出現一台孤零零的自動販賣機。

光可照人的引擎蓋上映照著路燈橙黃的燈光,光影規律地如同火光般閃過。

北原秀樹整個人陷在柔軟的皮革包裹中,神情略顯猙獰。

咻……咻……

就這麽一直凝視著閃過的燈光,仿佛連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在做什麽都會忘得一幹二淨似的。

“啊……真討厭啊!”他大吼了一聲。

“你又在想家裏的事了?”旁邊的女伴問。

手握方向盤北原秀樹,側頭看著女伴的臉,“老頭子那麽偏心大哥,我能不想嗎!”

注視著男人扭曲的臉龐,女伴畏懼似的縮了縮身子,轉頭凝望窗外,頂著濃妝的臉龐也出現在自己眼前。

“明明我也是他的兒子,為什麽把所有的權力都給大哥……”

北原秀樹猛踩著油門,像是在通過駕駛來發泄心中的情緒。

價格昂貴的跑車發出猛烈的轟鳴聲,飛速奔馳於橙色光線照耀下的雙線車道上,路上幾乎看不到錯身駛過的車輛。

車載音響裏,持續用大音量播放著電音曲。

女伴被吵得有些頭疼,幹脆拿出降噪耳機,塞進耳朵裏。

隔絕掉噪音後,她內心感歎一聲舒服多了。

……真討厭。

要不是為了錢,誰願意和這種紈絝子弟在一起啊。

女伴心裏默默怨歎著,就在此時,耳朵裏忽然響起了奇怪的雜音。

“喳喳……吱吱吱……嘎嘎嘎……”

咦?

……什麽呀?

耳機壞了嗎?”

女伴把手放到耳邊,調整了下降噪模式。

但奇怪的是,異常聲音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越來越大,越來越激烈,逐漸轉變成異常刺耳的聲音,像是從人的喉嚨深處所發出的嗚叫聲般令人毛骨悚然。

“什麽啊?這到底是……”

女伴嚇得馬上摘下耳機,也顧不上多想,直接往窗外一扔。

但奇怪的異響還是沒停止。

混雜在轟鳴的電音當中,“嘎嘎嘎……啊……嗚哇”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秀樹,快把聲音關掉!”女伴捂住耳朵,表情驚懼。

然而,沉浸在因飆車而產生的腎上激素下,北原秀樹壓根就沒察覺到什麽,一隻腳仍猛踩油門,看著在鈉光路燈照耀下的夜間道路,全力衝刺。

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淺草寺的雷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詭異的哀嚎聲還在持續,女伴終於受不了了,粗暴地用泛著指甲油光澤的細長手指把音樂停掉。

霎時間。

寂靜降臨車內,隻有引擎的轟鳴聲仍在持續。

“你幹什麽!”手握方向盤的北原秀樹,怒瞪了女伴一眼。

“秀樹,你剛才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女伴嘴裏所發出的聲音,歇斯底裏到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神經病!”

北原秀樹怒罵一句,回頭繼續飆車。

“你……”女伴氣呼呼地將臉轉過來,注視著自己映照於車窗上的臉龐。

昏暗的玻璃上,自己的臉部每個部分都均勻塗滿粉底的肌膚,一雙細心描繪出的上揚細眉,刷著睫毛膏的濃密長睫毛,以眼線畫出眼型並塗上眼影的大眼睛,閃耀著光澤的小巧嘴唇……

望著濃妝豔抹的女子,她內心忽然有些惶恐,自己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

此時。

砰的一聲,車子因強烈的撞擊而彈跳起來。

“該死,什麽鬼東西!”北原秀樹將煞車硬踩到底,猛烈的慣性使得兩人的身體衝向前方,旋即被安全帶拉住肩膀並壓迫著哅口,四周響起高分貝的煞車聲,車子橫向打滑後彎彎扭扭地撞進路邊的綠化帶。

“怎麽啦,剛剛那是?”

副駕駛位置女伴驚慌地望著的北原秀樹,身上的安全帶深陷入她高聳的胸脯之間。

“說不定是撞上了什麽。”北原秀樹喘息似地回答,一邊罵罵咧咧地解安全帶,一邊拉開車門。

下了車,剛造成的刹車痕,仿佛像條大蛇般蜿蜒殘留於柏油路麵上。大蛇的前端,有什麽黑色的東西躺在那裏,一點一點地蠕動著。

“喂,什麽東西!”

北原秀樹吼了句,冷冽的寒意瞬時襲上全身。

“我告訴你啊,別躺著裝死,趕緊站起來……”接著酒精壯膽,他一邊自言自語地走著,一邊朝前走過去,橫躺著的女人逐漸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血泊緩緩向外流出,破裂的身軀裏,類似內髒的東西黏膩地閃著光澤,在夜晚微冷的空氣中冒著些許熱氣。像是肋骨般的物體,從側腹部刺過肌膚**出來,顏色森寒慘白。

“秀樹……怎麽辦?”

女伴臉色蒼白,雙唇不斷顫抖著,那用眼線筆畫出的大眼睛已泛出淚光。

“好了!你別再說了!”

北原秀樹以不耐煩的語氣打斷女伴的話,便往車子裏鑽進去。

打著車子,他把頭探出來,大吼了句:“趕緊上來啊,傻傻站在這等警察來抓是嗎!”

然而,就在此時……

地上躺著的女屍,忽然扭曲著四肢,朝前爬了過去。

女伴的臉上爬滿了恐懼。

她極為艱難地回過頭,朝著北原秀樹大喊:“救我——”

下一個瞬間,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朦朧的夜色下,幾分猩紅的血色飄起,化身黑色蜘蛛荒木二郎從車裏鑽出來,像是欣賞舞台劇般,望著兩個人類在怨靈帶來的極限恐懼下,慢慢被折磨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