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你就是何雲霄?

大權在握、高高在上的宵月長公主孟清淺,其實並不自由。

不止每天有多到處理不完的奏折,還有各種大小的會議要開。甚至,還要幫同屬孟氏陣營的官員處理彼此之間的矛盾。

大多數時候,她都得忙到深夜,看完各種折子,寫下評語。是通過、修改、還是駁回再議,都要慎重考慮。有很多時候,韓姓會有意和她扯皮。單單卡住一項大事裏的一個文書,便叫整件事都手忙腳亂。

皇宮的夜已然深了,孟清淺走到母親的寢殿前,悄悄道:“母親睡了嗎?”

這個時間點,太後自然是睡下的。不過,女兒的性格太後也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時間過來,一定是有什麽大事。

“清淺,快進來吧。有事找母後商量嗎?”

孟清淺點了點頭,道:“明日早朝,請母後安排一個可靠的宮女,穿得好些,坐在我的位置上。”

“為何?”

“母後,我打算出宮,去見範煜。”

雖然長公主一天要開各種大小會議,但最重要的,無疑是每日的早朝。

原來太後監國時,便是坐在皇帝龍椅後方的簾幕之後,後來放權給長公主,長公主便坐在簾幕後太後身旁。

這簾幕不厚,隱隱可見兩道身影,為的就是給群臣無形的壓迫感。

長公主勤勉,監政之後,日日早朝從不落下。

這一次出宮去見範煜,為了隱蔽,孟清淺自然要找一個替身替她坐在那兒。這樣不僅不破壞她不落早朝的規矩,還能迷惑韓丞相的勢力。

找個宮女並不難,隻是,太後不明白女兒為何要去見一個辭官許久的將軍。

“清淺,你去找範煜做什麽?”

“母後,我孟氏最缺兵權。如果範煜將軍,能夠重新出山,聚合楚家軍,為我孟氏效力。那三年之後,我和韓姓交權還給聖上時,便無兵變之患。”

孟清淺頓了頓補充道:“而且,南珠也就不用嫁給何雲霄,換取武慶侯的幫助了。”

太後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道:“你先別急著給南珠做決定嘛,萬一她就想嫁給何雲霄呢?”

孟清淺道:“母後,南珠天性單純,怎麽會喜歡何雲霄那種品行不端的紈絝?”

太後道:“本宮看雲霄他甚是懂事,怎麽就是品行不端啦?你年紀也不小了,若非需要監國,實在無法嫁人,母後哪能讓這聯姻的好事落在南珠的頭上?”

嫁給何雲霄算好事……

母後的性格,孟清淺最了解不過。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南珠才是母後的親生女兒。

母後看人做事,喜歡憑借感覺和直覺。

聽說何雲霄俊朗非凡,她多半又是隻看麵相亂做決定。

孟清淺明白,結親靠看麵相,是絕對不靠譜的。

嫁人這事,特別是皇族公主嫁人,需要多方考量,麵相、感情這種個人因素,都是最無需考慮的東西。哪朝的公主嫁人,不是為了整個皇族的利益?

孟清淺自問還是在乎妹妹孟清柔的,可是,如果請不出範煜,解不了孟氏之困。那時候,需要把妹妹丟給何雲霄,她也會毫不猶豫。

皇族子弟,平日享受優待,關鍵時自然也應以皇族為重。

對於自己,孟清淺隻希望,自己交權聖上以後,能夠削發為尼,從此自在,再不問世間俗事。

至於嫁做人婦,相夫教子,她根本沒考慮過。

身居高位久了,所謂人傑見得多了。越是看得多,她便越對他們失望。

孟清淺並不信奉佛道,削發為尼,隻是因為失望。因為這世間,已經沒有哪位男子有資格,與她親近,甚至同床了。

……

這次出宮,孟清淺沒有帶她的親衛女侍,而是隻帶了劍淩一人。

劍淩專修劍道,武功已至九品巔峰。有她一人保護,便可抵一整支親衛女侍。女侍人多,太過招搖,現在是暗中行事,很不方便。

由於鹿角書院基本全是男子,二人為了不引人注目,隻得女扮男裝,混進書院去見範煜。

孟清淺之所以這樣小心翼翼,是因為見範煜這事,絕不能讓韓姓知曉。

請一人出山難,但不讓一人出山,則非常簡單。若是讓韓姓知道自己去見了範將軍,那此事便幾乎無望。

劍淩的麵相並不陰柔,女扮男裝起來十分合適,幾乎沒有違和感。加上一身劍意,天然便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劍客。

可孟清淺就慘了。

別的不說,單說胸前那對不聽話的,就十分難以處理。

用裹胸裹了幾層,在配上寬鬆的衣服,才使得她整個人看上去比較正常。

即便是這樣,她穿上男裝後,陰柔漂亮的五官也無法改變,再配上白皙細膩的皮膚,感覺完全騙不了人。

無奈之下,又稍微抹了些黃粉,使臉上沒那麽漂亮白淨,這才有點像是尋常公子。

兩人坐在平日宮女外出采買會坐的馬車裏,偷偷前往鹿角書院。

車中,孟清淺問道:“劍淩,我像是男子嗎?”

“不像。”

孟清淺皺眉道:“我不像男子,那便不能太過招搖。這樣,進入書院後,我尋一處僻靜之地等著,你去找範煜來與我見麵。”

“好。”

到了鹿角書院門口,孟清淺擔心自己暴露的問題,沒敢過多停留,下了車,便朝書院中走去。

剛進書院大門,便聽書院子弟開始紛紛議論起何雲霄。

即便早就聽聞何雲霄帥氣非凡,她也沒有回頭看一眼的打算。再帥的容貌,也不過隻是皮囊而已。

她抓住這難得的,不被注意的機會,悄聲說:“劍淩,有人替我們分散了注意,快走。”

“好。”

兩人加快腳步,很快就消失在書院的幽靜小道裏。

尋了一個僻靜無人之處,劍淩便告辭長公主,獨自去請範煜範將軍。

孟清淺一人站在無人的小道上,即使是難得的出宮機會,此刻的她,卻絲毫不敢放鬆,依然在不停地思考朝堂局勢。

時間隻不過走過一刻,孟清淺便感覺自己精疲力竭了。

她不知從何時開始,養成了一個壞毛病,就是思考的時候,必須吃些甜味的東西。如若不然,就無法盡心謀算。

而這次出宮,太過匆忙,根本來不及帶些蜜餞。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這小路旁邊的樹上,正好結著甜果。

孟清淺抬頭挺胸,左右觀察,發現確實無人後,便走到樹下,踮著腳尖去夠樹上的果子。

隻是她有些高估自己了。

即便是踮起腳尖,也才堪堪能抓到樹枝而已。

她可絕對不矮,淨身高接近一米七,穿上鞋子,還要更高一些。隻是書院的樹長得好,比別處的,都高大茂盛許多。

但這也難不倒她。成熟的果子,總是不禁晃的,平日裏,一吹風就會落下好些。

孟清淺搖著樹枝,卻發現樹枝根本不給麵子,一顆果子都搖不下來。

再次確認左右無人後,她的膽子也大了一些。

索性用力晃了起來。

這次果然見效,果子一時如下雨般落下。

有一顆不長眼的,徑直砸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哎呀!疼。”

孟清淺揉著額頭,對著果樹嗔罵道:“壞東西,砸我是吧?”

反正此處既不是皇宮,又無人看見,她索性耍起小孩子脾氣,撿了些摔爛的果子,偏偏埋到別的樹底下。

做了這事以後,她便覺得心裏舒服許多。長久因政事積壓的鬱結,也消散了一些。

孟清淺索性先不想什麽家國大事了,隻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她如尋常百姓家的姑娘一樣,拿起一個果子,簡單擦拭,便放入嘴中。

感受甜味在口中彌漫,孟清淺的心情再好了一些。

再吃一個吧。

她想。

於是再吃了一個。

又吃了一個。

直到一顆不懷好意的果核出現在了不該出現的位置。

窒息感,一時間占據了她所有的知覺。

咳咳咳!

好難受……

我還沒見到範將軍呢……我不能……

即便在這時候,她還在衡量大齊的朝局。

正當孟清淺陷入混亂與絕望的時候,一雙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腰肢,然後瞬間把她從通往地府的路上拽了回來。

一聲如同天籟的男聲傳來。

“這位姑……姑且算是同窗的公子,你沒事吧?”

方才因為陷入生命危機,而狂奔不止的心髒,此時還未冷靜下來。

孟清淺抬頭一看,何雲霄帥絕的臉龐,以及關心的神態瞬間映入她的眼簾,並牢牢地刻在了腦海之中。

不知受何原因影響,她狂奔不止的心髒依然沒有停下的意思。

此時此刻,潛意識打敗了理智,短暫地占據了孟清淺意識的上風。

這種英俊帥氣,又正直可靠的感覺,她一輩子隻在兩個男人身上感受過。於是下意識的,她便以為,救了她的男子,正是那位能替她抗住齊國重擔,卻已經逝去的先帝。

孟清淺嘴中不由自主地喃喃道:“父皇……”